“这里就是北海道。”龙战搂住我肩头,在我耳边说,“北海道算是日本最大气的地方。”
“可我没看出什么特别。”
“因为我们现在是在札幌。”
我还想说什么,却闭上了嘴,因为我看见,迎面有三个男人正向着我们走过来,最前面一个,穿着笔挺的西装,带着墨镜,但我还是一眼认出来,他就是那个曾在千叶会所见过面的小尾一郎。
“龙先生,欢迎来到日本,欢迎来到北海道。”小尾已经来到我们面前,摘下眼镜,热情的伸出了右手,这一次,我清楚的看到,他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没有小指。
龙战微笑了一下,伸手和他相握,“小尾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小尾用在日本人里算大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龙战放在我肩头的手,笑得很暧昧,“米小姐果然是龙先生的最爱,龙先生以前来过北海道么?”
这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但龙战的手明显的收紧了一下,缓缓从我肩上滑下,低沉的说:“来过。”
除了我,似乎并没有别人察觉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小尾依然兴致盎然的说:“北海道是日本最美的地方,这一次来了,龙先生一定要好好玩一玩,龙先生请随我来。”
小尾开来的,是一驾丰田高级商务,坐九个人很宽敞。我坐在窗边,旁边是龙战,车子很快开出了市区,我从车窗看着外面的景色,有些理解了龙战刚才的那句话,这个地方,果然有一种别样的苍茫空旷,带着一种广阔的唯美。
车子又开出了几公里,忽然闯入了一片紫色的世界,道路两旁是绵延不绝的紫色海洋,随着微风起伏,像是海浪,几束金色透明的阳光从天上云层的缝隙里漏出来,像是几条金色的纱缦,纱缦上下,到处都是一片紫色,紫色的云彩,紫色的薰衣草。
这样一幅奇异而美丽的景色,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从座椅上稍稍直起身子,专注的向外看,忽然想到,天堂会不会就是这个样子。转头去看龙战,想和他说话,却发现他的眼睛只是漠然的盯着前方,好像很深沉,又好像很淡漠。自从小尾问了他那句话,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没有说过一句话。
小尾把我们带到了一处温泉,清澈的水面上冒着腾腾的白气,四周有花树和小木屋。
“这是我们日本最好的温泉,几位请慢慢享用。”
我在一个欧巴桑的引领下,走进女宾更衣室,欧巴桑捧出一套纯白色的和服让我换上,还有木屐。我这辈子不愿意穿日本人的衣服,但所谓入乡随俗,只好牺牲一下。我回头看了一眼,欧巴桑还站在我身后,笑眯眯的看着我,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礼貌的对她说:“那个,您能回避一下么?我换衣服。”
欧巴桑向我鞠了个躬,说了一句:“何が御入用でしょうか”
“……”我傻眼了,我听不懂。看着日本大妈那依然充满关切的眼神和没有丝毫移动的身体,我郁闷的转过身,算了,想看就看吧。
我飞快的脱下身上的衣服,抓起和服就要套上,欧巴桑却忽然走上来,看着我的身体说:“お姉さん、あなたを脱いでブラジャーとパンツ”
“……”我两只手还扯着敞开的衣襟,愣愣的看着她。她看我的样子,嘻嘻的笑起来,用手指了指我的文胸和内裤,做了个脱的动作。
不是吧,真空装?
我用震惊的目光质疑着大妈,外面还有男人呢,日本人果然已经开放至此?已经知道此欧巴桑不会中文,我只好换用中国口音的英语说:“Madam,can you speak English?”
日本大妈依然用热情迷茫的眼神看着我,“すみません、私は日本語しか喋れ”
我绝望的闭了下眼睛,点头,背对着她脱下内衣,直接穿上那套柔软的和服,可是,这大妈似乎没有给我一套泳装的意思,难不成我就穿着这个下池子泡温泉?看着大妈鼓励赞赏的眼神,我把心一横,不怕,实在不行最多不泡,就说晕水。
穿上木屐,我在欧巴桑的引导下走出更衣室,虽然我穿上了和服,但我不会像日本女人那样垂着头小碎步走路,因为没有口袋供我插手,两手自由摆动又有点别扭,我只好把两手握住垂在身前,穿着笨笨的木屐,总有些找不到平衡,所以不自然的腰部摆动的幅度增大。
走到温泉边的时候,我看见龙战和小尾已经泡在里面,地上放着脱下的和服,他们露出的部分什么也没穿。
龙战看见我,抬起了眼睛,他的眼睛已经从那种淡漠的茫然中恢复过来,闪动着异样的光,对我露出暧昧的微笑。
我红着脸站在池子边,虽然到处都有白色的雾气,但我不可能脱了衣服下水,不是因为龙战,是因为有小尾一郎,迄今为止,碰过我身体的男人,只有龙战一个。
小尾也回过头来,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用流利的中文对我喊:“米小姐,一起下来吧!”
我不理他,看着龙战,刚想说我晕水,欧巴桑已经从后面走上来,对我躬着身做了个“请”的手势,“さん、私に従ってくださいて”
我终于有了个台阶,急忙回过头跟着欧巴桑走了,虽然是背着身,还是可以感受到身后龙战灼热的视线。
欧巴桑领着我又走出了十五米,过了一道假山做成的屏障,热气腾腾的水里,没有一个人。
“さん、どうぞ沐浴”欧巴桑说完,对我鞠躬慢慢退走。我等她彻底走了,又向四周看了看确实没有人偷窥,才飞快的把身上的和服脱下来,光着身子走进泉水里。
水不深,最深的地方也只刚好没过我的胸部,带着矿物味道的热水包裹住我的身体,让我有一种从内到外的放松感。我慢慢走到那座假山下面,把身体靠在上面,闭上眼睛,放松自己的精神。因为长年浸泡在水中,假山的棱角都已光滑,并不会划伤皮肤。
天渐渐黑下来,四周的花树和小木亭都已经隐藏在黑暗之中,我的胸口深深的起伏,紧闭的眼前从漆黑慢慢变红,那些画面,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闪过,我家人在枪口下爆出的鲜血,被我枪杀的那个缉毒警察正义不屈的眼神,郑梦婷消瘦懦弱的母亲冰冷的尸体,还有躺在血泊里的秦严,他最后亮如流星的眼神,和那一句轻轻的,带着留恋和遗憾的“再见”。
我猛的睁开眼睛,大口喘气,从什么时候起,我已经不能再安宁,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陷入一片冰冷的鲜血中,让我喘不上气。其实,从我十二岁那年,就已经再也没有安宁了,我亲眼看到的那一幕,已经给我的心理带来了巨大的创伤,永远不能恢复,一些正在萌芽的健全的感情,在那一场创伤中,被无情的扼杀,再也不会复苏,而现在,这种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我几乎已经无法独处,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发疯。靠着假山,把脸深深的埋在掌心里,我的肩头不住颤抖,要怎样,才能摆脱这些血腥的梦魇,要怎样,才能救赎?我知道我不会有来世,但至少这一生,能让我坚持走到最后。我忽然想起了龙战,似乎,只有在龙战身边的时候,我才可以安安宁宁的睡一个好觉。
一双手忽然握住我的肩头,我吓了一跳,猛的从手心抬起眼睛,我刚刚想到的男人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吃惊的看着他,才想起我在水下的身体什么都没穿,但我,并没有那种羞愤的感觉,因为来的只有龙战一个,我和他之间,已经有了男人和女人最亲密的关系,微妙的,说不清的感觉。
龙战什么也不说,只是用手轻轻的抚摸我左肩的伤疤,这是那一次中枪留下的纪念,永恒的纪念。
“龙战……”我情不自禁的唤他。
他不说话,把我拥在怀里,两具身体,就这样,没有任何阻隔的紧紧贴在一起,刚刚笼罩我的那种恐惧和焦灼,在他的气息里,慢慢消失,我闭上眼睛,紧紧的贴着他,享受着他带给我的一片安宁。
“你怎么会跑过来?这是女宾汤池。”很久,我终于想起问他这个问题。
“我喜欢和你一起洗澡。”他用很认真的声音说出这句很色情的话。
我的脸迅速的红了,他的话让我无可避免的想起了我和他之间的一些经历。
“如果有别人进来,我会杀了他。”我在他怀里,很用力的说了一句。
他搂紧我,很低的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