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 第3章 chapter：2 货物

老冯头那个看着就不太好生养的闺女终于要出嫁了，嫁了邻村顶好的人家，就是那家的儿子瘫了，但是会给一千块钱彩礼钱，成了整个村里最大的谈资，还真别说，这家的闺女招弟，算是村里运气顶好的姑娘了，不是谁都有嫁个人能赚来让全家发家致富本钱的好运气，女儿出嫁是给自家省口粮，哪还能要彩礼呀，姑娘上人家家里，不要吃饭的呀！

老冯头的任务已经完成，整个村已经烦透了他要嫁闺女，要把闺女嫁了好人家的这件事，这其中有人对自己已经出嫁的女儿阴阳怪气，嫌弃自己的女儿出嫁时候彩礼不够丰厚，没有让娘家一飞冲天。其中有人恶狠狠地诅咒，老冯头碰上老赖，闺女嫁过去了，被人家赖了账，更有甚者，老冯头那个不好生养的闺女赶紧死了，让他们家挣不着这笔横财！

事实证明，诅咒没有丝毫用处，邻村那家派人送了彩礼上门，红纸包着的厚厚一沓，整整一百张黑票子，这就是一千块钱，能让一个家就此发家致富，乐得老冯头忘了和寡妇钻苞米地。

老冯头家的闺女招弟依旧活着，被老冯头的婆娘支使着，为自己的婚事忙前忙后，闺女马上就要过人家的门了，能使唤一天就少一天，结婚是自己的事，她当初也没人给操劳呀，怎么能让她一个大着肚子的妇道人家操劳，她这肚子里可又是个小子，怎么能捞忙受累委屈了小子呢？

就是闺女以后出了门子，自己眼看着就要生了，这月子该怎么坐呢？男人哪能伺候女人，伺候女人的男人都是那没出息的倒插门，连自家香火都丢了，去到别人家里摔盆，真是丢尽了祖宗十八代的脸。

可是老冯家那几乎没有香火供奉过的祖坟，还是难得的冒了青烟，让老冯家的好事来的一件接一件，老冯家的婆娘正愁着家里缺劳力，尤其是能伺候她坐月子的女性劳力，女性劳力就来了。

村里来了人贩子，村里总是会来人贩子的，来进货，来卖货，有的人靠着他们甩掉了多余的闺女，省下了家里男娃的口粮，手上不还不用沾血，卖出去总能活着，有的人靠着他们手里的货，有了儿子，有的靠着他们手里的货，有了媳妇儿，人贩子靠着村里的人，鼓了钱包。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也没人觉得他们是在做掉脑袋的事，十恶不赦，活该天打雷劈。甚至他们对人贩子感恩戴德，婚礼上人贩子大摇大摆的坐在主桌，而新娘是刚刚被他卖出去的货物，有的人家啼哭不止的孩子，所谓的父母却跪在人贩子面前感激涕淋，人贩子贪婪的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父母却将她双手奉上，在阴暗的角落数着肮脏不堪的钱，家里的口粮，儿子的学费，生下一个儿子的本钱有了着落。

人贩子这次进村，不仅是为了进货，更是带来了上好的货，不满周岁的男娃子，不记人，养得熟，水灵灵的大姑娘，又好看又能干活，还能生娃子，据说都是城里来的，还念过书，这样的好货，可不常有。

老冯头家的婆娘一眼就看中了其中一个最好的货色，虽然被绑着，嘴也封着，脸上带着伤，头发凌乱着，一看就是在人贩子手里吃尽了苦头，但是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包，长的最好看，自家男人整天在外面招惹寡妇，自己大着肚子也留不住人，不如在家里给他摆上一枝花，省得出去乱找。整个人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利落人，利落人肯定最会伺候人，能伺候她坐月子，肯定能把家里家外料理好，干活的好手。穿的也最好看，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城里来的才是这样的，他们那以后进了城，家里有个城里人，别人也不会当他们是乡下来的，看不起他们。大了几岁也没什么，女大三抱金砖，这说明他们冯家门要发达了呀！城里姑娘可都念过书，自家儿子也念书，念书的和念书的最相配了，念过书的媳妇，才能培养出考大学的孙子，一家子都是文化人，那可是富户，谁敢看轻他们，都说她自己挑男人嫁得不好，她倒要看看以后哪家闺女嫁的比得上她！

人贩子消息自然是灵通的，要不说人家这掉脑袋的行当干了这么多年，也没被当官的抓进去，他们这村子多偏僻呀，偏僻到以前热火朝天的知青上山下乡，他们这愣是没见着被送来一个，再早以前日本鬼子进村，村里尚在的老人家，也只是听说过，但没真的见过什么小日本儿，可人贩子愣是能找着地。

他知道老冯头家最近有好事，闺女要嫁了，嫁的邻村顶好的人家家的已经瘫了的儿子，还收了一千块钱彩礼钱，而且他家还有个儿子，俺村里的规矩，要不了几年就要娶媳妇，这可算是他的一个大买家，买媳妇在这又不是稀罕事。

看着老冯家婆娘这细细打量的眼神，就知道这是有买卖可谈的，拍了拍那个货色的肩膀：“这可是这批货里最好的！城里的，读过书，有文化，还是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嘞！”

“考上大学”四个字钻进了老冯家婆娘的耳朵，放过去，那可不就是宰相根苗？有这样的女娃做媳妇，她儿子有这样的媳妇，何愁考不上大学？以后孙子也是大学生，他们冯家门一大家子不都得是大学生，那可真真是翻身了，登仙了！

女娃子读书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男人，让自己的儿子越来越好的，城里人咋样，读过书又咋样，大学生又咋了，还不是要进老冯家的门，她要是敢不听话，自己有的是办法，村里哪家买回来的媳妇没闹过，最后不都收拾服贴了？生了娃就安生了，婆婆收拾儿媳妇天经地义，儿媳妇就该听一家子的，都是女的凭啥子她就命这样好，被她买回家当牛做马，就是她该着的，毕竟女人日子过太好，就是要遭报应的。

“你要是要，我就买给你，大学生嘞。”

“啥子价？”

“仨百块钱！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这个价有点子高，平时买个姑娘回家做媳妇，也就是几十块钱的事，这可是翻了好几倍的噻，她一时拿不准主意了，可这似乎是这个家难得的一次翻身机会，就这么放过了她也不会甘心的：“便宜点成不成？便宜点我就领回去了噻。”

人贩子也想做成这笔买卖，可好货也不愁卖：“咱这买卖做了这么些年，可没有跟我们讲价的噻，都是一口价的嘞，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大学生可不好弄来的噻，过了这村，没得这店，咋么好的货，我可不愁脱手的嘞！”

这么好的货，而且还自带这能让这个家风生水起的机会，她可真不想放过，自己要是放弃了，可就好过别家了，怎么能好过别家呢？

好东西谁都看得见，已经又有人看上了这货，跟人贩子问价了，她咬了咬牙：“成交！仨百就仨百！”

把人领回了家，绑是一定要绑着的，万一跑了三百块钱不是打了水漂，规矩也得开始立了，她把人扔到地上，拿了绳子就着之前人贩子绑的，绑的更加紧实，做完这一切，坐到人面前，开始立她所谓的规矩：“我告诉你，我我买你回家，花了仨百块钱，仨百块钱呀！老天爷嘞，不得了了噻，这年头这世道可真的是变喽，女娃娃也金贵了噻，一个女娃娃，竟然要这个价，平日都是几十块钱就能买个回家的噻，真是狮子大开口。买你给我家耀祖做媳妇，以后我就是你老婆婆，你可不能让我做赔本买卖，我家耀祖可马上要上初中了噻，你是大学生，读过书，你可得让他以后考上大学，我从这点才花仨百买你回家，还要给他生娃娃，要生男娃娃，女娃娃不值钱的噻，不过世道变喽，生了女娃娃也不打紧，可以嫁出去换彩礼，也可以卖给人贩子赚钱，家家户户都这样，反正一定要有男娃娃，还要让男娃娃都考上大学，这样……”

老冯家婆娘话还没说完，就被从外面冲进来的老冯头扇了一记耳光：“你个败家的死娘们儿！”

婆娘还没反应过来，就又挨了一记耳光，老冯头一边骂，一边打：“你个死娘们儿！老子就说咋么些年老子没得发达？原来就是你这个死娘们儿败家给老子添晦气！！！仨百块钱！仨百块钱呐！！！你就买了一个死娘们儿？！平时那就是几十块钱也嫌多！！老子刚发了点子财，你就开始败！你丫迟早把这个家败光！我今天就打死你个死娘们儿！！！”

“他老子，你别再打喽，我还怀着男娃娃嘞，你想把咱儿打没了噻！”婆娘一边护着肚子，一边哭求着。

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女孩，似乎抓住了时机，在地上磨蹭着，一点一点地朝着门口挪动，也一点一点地试图站起来，但是这可真的是太明显，也太不聪明了。

老冯头还是惦记着婆娘肚子里还没落地的儿子，停了手，看了婆娘的肚子也没啥子事，就是人瘫在地上起不来，也没打算扶一把，转头就看见自家这贱婆娘花了整整仨百块钱买回来的小娘们儿已经靠着门框站起来，眼看着就要跳过门槛跳出门了。

“□□你妈了个□□的！你他妈的想跑？！”老冯头上前一把抓住女孩的头发，将其拉过来顺手甩了一记耳光，一把摔在了地上，还不解气地踹了一脚。

“死娘们儿！老子花了仨百块钱买你回来！你还敢跑？！你还想着跑？！往哪跑去？！跑的明白吗你？！你也不晓得打听打听，这十里八乡的村子里，有哪家买回来的女人，能跑了的！就是砸在手里打死了，也没得跑了的！”

三百块钱就买了这么一个看着比招弟还要大的女人，城里来的也不晓得能不能干活，长得倒是比全村的女人还要好看，看着倒还算是个好生养的，可哪里值仨百块钱呀，这个价钱买个男娃娃当儿子都贵了，就没有哪家买女人花了超过一百块钱的！而且这个岁数比招弟都大，几十块钱也不值！

但是钱已经给了，人也到手了，人贩子做买卖都讲究当场就看好，过后不管满不满意，也不能退货了，就算是被人贩子蒙了，买回来不是黄花闺女，或是小子变成了闺女，也得认，毕竟掉脑袋的活，真要追求起来，谁也跑不了，也一向没有保障，毕竟不是谁都干的，断了大家的后路，在村子里就没法呆了。

事已至此，赔了仨百块钱进去就不提了，人可不能跑了，不然人财两空，可不得让人笑话死，毕竟现在这刚发了一笔横财，就赔了一大笔钱，足够当村里一年的谈资了。

“他老子。”婆娘好不容易从地上坐起来：“我买她回家，都是为了咱耀祖！”

“买她给耀祖当媳妇？！你也不看看她多大喽？！看着比招弟还要大！先不说咱耀祖还要过上几年再说媳妇，你现在就给耀祖整了个妻大姐！人一看他媳妇比他大上那老多，不得笑话死他？！你这是给他找媳妇？还是给他找个娘？！你这是要毁了他一辈子！！！仨百块钱，给耀祖过几年娶媳妇盖新房都成，还能娶个比耀祖小的，好生养的！！！”

“她是大学生！！！人贩子说了，她考上大学嘞！！！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花了仨百块钱买她回来！”

“大学生？！女娃娃？！真的假的？！别是人贩子蒙你！”女娃子哪有读书的，就算有最多读个小学，小学也未必能读完，拿上家里男娃子的书看上几天识得几个字，算不上睁眼瞎就行，大字不识一个的女娃多的是，他家招弟也只是读了小学，拿别人家男娃子扔了的初中课本看一看而已，毕竟他还是想让招弟高攀一家富户，没成想她自己不争气，随了她娘一副不好生养的德行，如今终于脱了手，让他发了财。

“错不了，城里来的，咋个也是读过书的。要是假的，那人贩子也不敢要咋么高的价。咱们都是那没文化，大字不识一个的睁眼瞎，咱耀祖如今读了书，咱也有了招弟的彩礼钱，大学生进了咱老冯家的门。这是啥子兆头？这是咱家要出状元郎的兆头呀！县城初中里的那些臭老九，就是个中专文凭，没得一个大学生！咱们给耀祖娶个大学生媳妇，肯定能把咱耀祖教成咱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老天爷噻！咱家耀祖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以后在这村里，谁还敢看不起咱们老冯家！考上大学就要去城里住了，过个几年耀祖就把咱们都接过去，咱就是城里人了，我肚里这个光宗可不就能像城里男娃子一样，在城里上学，以后咱家就是城里人嘞！以后耀祖和她生了孙子，孙子也考大学，咱们老冯家就是一家子文化人嘞，你说这仨百块钱花得值不值当？！”

听着是有点子道理，老冯头不说话了，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姑娘，长得好看，看着还好生养，可比村里的寡妇细皮嫩肉多了，也比刚过门的小媳妇勾人，毕竟那才十四五岁，尽管当了人家媳妇，见了外面男人，依旧生愣得跟个没满月的兔子，要过了孩子才能赶上面前姑娘的滋味。

“再说了，招弟嫁了人，光宗眼看着就要落地，家里家外得有个女人才行，不然你们男人的日子过不滋润的，人到了咱们家，以后怎么着，还不是你们男人说了算。”

老冯头似乎明白了婆娘的意思，明不明白的，其实也不要紧，在这个家，他就是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婆娘不能，儿子也不能，再说了，这村里谁家里没个见不得人的事，传出去了又怎样，反正折磨的都是女人，到时候女人一上吊，一投河，什么闲话都堵得住，他看女孩的眼神，越来越贪婪。

“那就先锁起来，等耀祖回来再说，他也快回了。叫招弟这几天晚上别睡了，好好看着人，人要是丢了，就叫她以后从婆家拿仨百回来，以后没得娘家回！”

1.我国严厉打击人口拐卖，本文支持买卖同罪。

2.1980年婚姻法规定，我国法定婚龄为男性不得早于二十二周岁，女性不得早于二十周岁。中国婚姻法关于婚龄的规定，不是必婚年龄，也不是最佳婚龄，而是结婚的最低年龄，是划分违法婚姻与合法婚姻的年龄界限，只有达到了法定婚龄才能结婚，否则就是违法。中国一些民族自治地方的立法机关对婚姻法中的法定婚龄作了变通规定。比如宁夏、新疆、内蒙古、西藏等自治区和一些自治州、自治县，均以男二十周岁，女十八周岁作为本地区的最低婚龄。但这些变通规定仅适用于少数民族，不适用生活在该地区的汉族。但在八十年代，在偏远落后的山区农村，早婚早育现象依旧屡禁不止，甚至至今仍未销声匿迹。

3.我国于1986年7月1日正式实施九年制义务教育，包括小学及初中，是国家统一实施的所有适龄儿童、少年必须接受的教育，是国家必须予以保障的公益□□业。义务教育不收学费、杂费。凡具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的适龄儿童、少年，不分性别、民族、种族、家庭财产状况、宗教信仰等，依法享有平等接受义务教育的权利，并履行接受义务教育的义务。

4.文中提及的偏远山村，并没有现实中的具体位置，方言纯粹自编，结合各家方言之长，没有地域歧视，请务必不要对号入座。

5.我国1982年使用第三套人民币，最大面值为拾圆，颜色为黑色，正面图样为人大代表走出人民大会堂，背面图样为**及国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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