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一番力气后,视频的热度终于被压了下来,只是视频的提供者始终神龙见尾不见首,怎么钓都在暗处不肯出来。
以这个视频为导火索,传着传着,两人要离婚的传闻甚嚣尘上。
再加上王屿连着两晚直接睡在办公室加班,仿佛更加坐实了大家的猜想。
赵珞琪消息不断:“现在是什么情况啊?你们没有说清楚吗?”
“说清楚了的。”郁央反过来安抚好友,“都是误传,没有提离婚。”
“那就好。”紧接着,赵珞琪发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包,“不过有的人希望又落空咯。”
“?”
周锦陆的消息也就迟了赵珞琪一步,不得不说两人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默契的。
“你们要离婚了吗?”大概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点太直白,后面又补了一个抱抱安慰的表情包,并加了一句,“没事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郁央暗自叹了口气,否认道:“没有要离婚,都是乱传的。”
此话一出,聊天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好一会儿,周锦陆下一条消息才发来:“好吧。”
很快又接了句:“还是那句话,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谢谢。”
甚至连不在商界的吴楼月都打电话来关怀郁央,开门见山地问:“安安,你和王屿要离婚了吗?”
她在珑城的音乐学院任教,是国内小有名气的扬琴演奏家,所处的环境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又是吴家独女,从小万千宠爱集一身,也因此养成心直口快的性子。
郁央没想到都传到对方耳朵里了,这才意识事情传播得比她想象得广泛。她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没有的事。大嫂,你从哪儿听的?”
“我听你大哥讲的啊。”吴楼月忧心忡忡地说,“你大哥其实很担心,就是拉不下脸来问,昨晚才被我套话套出来,我说那我来问问……你们真的还好吧?”
郁央失笑:“放心吧大嫂,我们没事,流言止于智者,传几天就没事了。”
“郁麒说多半有人在推波助澜。安安,你一定要小心啊。”
郁央温声道:“知道,代我向大哥说一声谢谢,让你们为我操心了。”
“哎呀说这些,都是一家人。”
本来通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但郁央犹豫了一下,话锋一转:“大嫂,平时大哥生闷气的话,你都怎么做呀?”
吴楼月愣了下:“闷气?要看为什么生气的吧?”
“如果就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生气呢?”
“那就只有先哄一下了。”
“怎么哄?说好话?”
“亲亲抱抱举高高咯。”吴楼月说着,自己咯咯咯笑起来,“安安,你都结婚了,怎么问得跟小孩子一样?”
郁央恍然:“谢谢大嫂指点!”
公事公办久了,都差点忘了,她和王屿不是室友,而是合法夫妻。
于是这晚她潜入王屿的办公室,决定好好“哄”一下对方。
为了不引起怀疑,下班时间先演了一波“下班”,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公司,然后等到夜深了,再换装偷偷回来。
郁央感叹:好久没做这么刺激的事了。
其实这还是她第一次进王屿的办公室。
王屿生性勤快又爱整洁,即使是加班忙碌状态,办公室也收拾得很井井有条,屋子里除了文件和办公用品,基本没什么个人物品。
一言以蔽之,人味很淡,班味很重。
打开休息室,人气儿稍微重一点了,空气中还若有若无地残留着那股淡淡木质香水味,床头放了两本书和一沓英文论文,上面有中性笔勾画过的痕迹。
郁央本无意翻看王屿的东西,但表面那本书夹着的东西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白色的,像是折纸。
莫纳罗亚火山镶嵌书签。
即使只露出一半,但郁央还是立马认了出来。
这是一种折纸书签,折法不难,特点在于理论上可以一直折下去,折好后对着灯光,可以呈现出钻石切割截面般的图案,仔细看又像是层层嵌套的火山口,有一种无限循环的感觉。
郁央读书的时候很喜欢折,尤其是在听自己不喜欢的课的时候。
她徐徐走近,然后一边用手指撑住书页,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书签抽出来。
翻到背面,发现这是用某届业界研讨会的会议信纸折的,上面还有零星的笔记,是信手记下的关键词。
看得出写得很不走心,一笔一捺都透出无聊乏味,是她的字迹无疑。
——“说来也奇怪,珑城说大也不大,可我们竟然都没遇见过。”
——“我都说过了,我的工作量向来很饱和,没碰见也不出奇。”
——“是吗?”
郁央不由惊讶:原来那次研讨会,王屿也在场吗?
是什么时候拿走了她座位上随手叠的折纸?在她离场后?
郁央隐约记得当时她是和周锦陆坐在一块儿,决定出席的时候还想过王屿和章沉会不会来参加,但是到了会场后却并没有看到期望中的身影。
不过她也没有细致到会后去查签到名单就是了。
正出神着,门外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应该是王屿回来了。
郁央把书签夹回去,刚开门准备出去来个突袭,就听一个男声从门缝泄了进来,却并非王屿的声音:“你的办公室比我的大很多。”
握住门把的动作一滞,郁央睁大了眼睛,不免诧异。
居然是章沉。
对此,王屿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章沉的笑声中掺杂着局促:“好歹来者是客,王总连一杯茶水都不准备给我吗?”
“有矿泉水,将就喝吧。”王屿毫不客气地说。
接着是一声轻响,应该是王屿把一支矿泉水丢给了章沉,被后者接住了。
“好久不见你这张臭脸,居然觉得还挺亲切。”章沉干笑两声。
王屿没有接茬。
连郁央都为章沉尴尬起来。
或许是明白过来寒暄的客套话对王屿来说毫无用处,章沉清咳一声,语气严肃起来:“视频的事,不是我干的,我也有出力压下去。”
王屿十分冷漠:“那还要多谢你了。”
“你不用阴阳怪气。”章沉顿了顿,沉声说,“过去的事,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混蛋,一直没能当面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要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郁央能想象得到王屿的表情。
一定是和说出“没有我的天莱,和我有什么关系?”时一样,倨傲且不屑。
这个人是这样的,即使在一败涂地的境地,也让人感觉像是虽败犹荣。
章沉缓缓地说:“郁央那天来找我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就在怀疑我了,但我还是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我没有背叛,是她多心了。”
顿了顿,他似是苦笑了下:“我当时真的讨厌透你了吧。”
这句话让办公室陷入片刻死寂。
良久,王屿平静地开口问道:“所以,是为什么?”
章沉说:“虽然视频是被剪辑过的,但郁央问我的那些话,是我的真实想法。”
“……”
“凭什么呢?”章沉长舒了一口气,“大家都是来奋斗的,为什么你就能高高在上,我就得低到尘埃里干吃力不讨好的脏活累活,最后大家看到的只有你?”
“……”
“要是没有我的话,你那脾气都活不过第一集!你陪客户喝酒赔笑都不会!你算什么老总?我承认,你是很厉害,但天莱的成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起码有一半是靠我经营起来的人情世故!”
“……”
章沉越说越激动:“你想带天莱转型,追求你的‘技术理想’!却不知道这一动作要触及多少利益关系,你根本不考虑!我们开公司,说到底就是为了挣钱,又不是在搞科研,要是这么在乎什么技术创新的话,早饿死了!”
“……”
郁央不禁为他捏一把冷汗。
王屿只是静静地听着,过了会儿,问:“说完了?”
“说完了。”
“那轮到我了。”
章沉深吸一口气,等待审判。
“我本以为,我们互补,搭档得很愉快。”王屿沉声说道,“抱歉,是我没有察觉到你的感受,让你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现在回想,我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伙人。”
“……”
“彭子舜不是什么善类,对你来说也是惩罚了吧。”
这句话说的是真的,以前章沉再委屈也起码和王屿是平起平坐的。
但现在天莱的老板是彭子舜,而他章沉就是彭子舜的一条狗。
不知道是因为惊愕还是愧疚,亦或是其他的复杂情绪,章沉沉默了许久。
王屿也没有说话。
“我刚到西雅图读高中的时候,口语不好。”半晌,章沉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其他人都嘲笑我,只有你愿意帮我,还邀请我一起参加编程比赛……最近我经常回想当初的细节。”
王屿叹了口气:“又不是什么大恩大德,我早忘了。”
章沉又是一阵沉默,而后问了句:“如果我说,我从没想过要陷你于绝境,你相信吗?”
王屿说:“不太相信。”
“好吧。虽然没料到郁央会简单粗暴地利用结婚实现利益捆绑,但我知道,她是会接住你的,毕竟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你,帮了天莱不少。”
“……”
“你是不是还毫不知情?”
“……”
章沉笑了笑:“王屿,我告诉了你一件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看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王屿回答:“……不能。”
“好吧。”章沉的语气透出一丝故作洒脱的哀伤,“走了,王总,不用送了。”
“再见。”
“再见。”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在几声沉重的脚步后,又关上了。
城市的霓虹在窗外如同夜幕繁星,厚实的玻璃隔断了楼下川流不息的喧嚣,一束月光淌进来,让室内的白炽灯柔和几分。
王屿在办公桌前静坐了一会儿,然后才起身,疲惫地走向休息室。
然而,当他打开休息室的门时,神色不由一滞,
——床上多了一位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