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坦诚地回答,“我不清楚我能不能做好。”我越说越小声,也不知道是害怕自己没法做好,还是没法做好这事,会引起老刘对我的失望。
在我小的时候,对我寄予厚望的人也很多。只是在分化结果出来之后,我就如同从云端跌落到崖底,再也没有人对我说过,相信自己这样的话。
普通人的生活并不是不好,而是那样的落差,让我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我平复了许多年,才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平庸。去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从一个对我并不熟悉的人口中听到,相信自己这样的话。
我不知道我该对他的信任表达感激,亦或是敏感地认为,这是他为了利用我,才如此对我表示器重。
“严佑,不论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我觉得,你都是想要‘解决’它的,对吗?”老刘却聪明地没有直接从先前的话语切入对话,而是表达了他对于我关于这一系列事件的看法。
“我……”不可否认,我虽然动摇,可也渴望能够得到答案,让生活回归平静。
“我不认为性别可以框限一个人的一辈子。”老刘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又或者,以他们的情报搜集能力,早就了解到了我的过往。
被一个对我来说相对陌生的长辈说这样的话,让我有些羞赧。
可老刘看到我因为这件事感到困窘,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宽慰我道:“不要让他们的狭窄的视野阻止了你。”
“现在是在开动员会吗?”我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想要从那种被人揭穿心事的羞窘中脱身。
“没错。”老刘对我笑道,“不管我和你,或是任何人,拥有什么样的身份,我们都有想做的事,那就去做,不要怀疑自己。也许你会觉得是给你灌鸡汤吧,不过我也是说真心话。”
老刘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和我提起他的过往:“很久以前,我也曾经想过,我真的可以做好一个警察吗?直到大学毕业时候,我也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他顿了顿,缓缓说到,“可是后来,我知道了,我的确要做一个警察,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只有去做,才能让我感觉,我活着。”
这样的话有些交浅言深,可我能理解老刘的心思,他将我看作了一个后辈,想要开导我。
“老刘……你为什么要当警察呢?因为……吗?”
我没有把父母这个词说出口,只是含糊地问到。
“一开始是的。所有人都希望我接过父母的接力棒,能在他们的道路上走下去。那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我非得和父母一样呢?可是后来我明白了,如果我真的想要拒绝这件事,就会用尽全力去反抗,可是我没有。我只是在逃避我内心的向往,不论是怯懦,亦或是对于其他人眼中的‘理所应当’的叛逆。”老刘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笑了笑,“是我多言了,不要往心里去。”
我摇了摇头,但也说不出来什么客套话。
老刘也没有就先前煽情的自述继续说下去,他转而提起了严骛:“严佑,我想你的叔叔很看重你,也是看重了你的责任感,你对于他人处境的共情,这不是后天就能培养出来的能力,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叔……”听到老刘提起严骛,我的心忽然有点刺痛,“他难道不是为了原野,才——”
“我想,就算没有原野这个人存在,他也看重你身上的品质。”
“你们交流的时候,曾经提起过我?”
老刘点了点头。他没做更多的解释,我猜,是因为他和严骛的谈话,恐怕涉及了许多结案后一年半载也无妨向外界公布的内容。所以他无法告诉我,他和严究竟是怎么讨论我的。
“是吗。”
“是的。不管你最终愿不愿意帮助我们,但我希望,你也能继续保持这样的初心。”
“……”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之后有什么情况,我及时联系你。”老刘和我简单告别,就准备离开了。
“老刘,”在老刘开门离开之前,我叫住了他,“你们能查到原野到底去哪了吗?”
“可以,只是需要时间。”
“他说我知道该去哪见他,可是我一点思绪都没有。”我提出了自己的困惑。
“严佑,不用逼迫自己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我们会努力查找他的下落的。”
老刘在安慰我,可我却感到了焦虑。
老刘也不再给我施加压力,于是讲到:“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和老刘告别之后,我躺在床上久久没能睡着。
我的身体疲劳,也感到了困倦,可是我的大脑却像是绷着一根弦,叫我坐立难安。
原野离开前给我留下的这个谜团连提示都没有,完全就是一个唯心主义的题目。
什么叫我知道?
我完全没有头绪,更无从谈起找出可能的地点。
我能误打误撞去了福利院,是因为我想更多地了解他,不是因为猜到了他会去那儿。
那么下一个地点,又该是哪里呢?
我忘记了过去,和原野有过回忆、或是约定的地点,我都没有丝毫的印象了。
我所能想起来的地方,都没有原野的身影。
我翻了几次身,还是没法停止思考,终于我想出了一个可能性。
在我曾经居住的小区,对于我来说,我第一次遇到原野的地方。
可是原野怎么会去那里,莫非他也相信什所谓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然而这个答案出现在我的心中,我脑海中肯定的声音便越来越大。
这是失忆后的我,最能联想到的,可以找到原野的地方!
我把这个消息编辑成短信发送给了老刘,然后陷入了短暂的昏睡。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老刘已经在客厅里坐着了。
老刘这一次带来了一叠报刊,可我明白,大概不是用来让我解闷的。
“这些是?”
“上一次你在派出所没有看完的报刊,我带了一部分过来。也许对你有帮助。”
“帮助……”我反应了一会儿,了解了老刘的意思。
他想通过这些蛛丝马迹,向我暗示这件事背后的势力纠葛。能够了解多少,就要靠我个人领会了。
我从他手中取走了报刊,和他再一次提起了我个人的看法。
“原野会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希望现在就过去。我不知道他会在那里等多久。”
“严佑,你打算一个人去见他吗?”
“……要不然他会逃走的。”
老刘沉默了一会儿,示意我要去阳台打个电话。几分钟后,他回来了,回答我到:“不要和他正面冲突。”
我点点头。
我知道警方一定会尝试在小区周围布控,可是我们所在的小区是一个开放式小区,从地下车场甚至能和外面的市场相连,想要完全堵住每一个出口,几乎是天方夜谭——或许这也是原野为什么会选择在那里和我第二次见面。
我又想起,他所谓的“现在还不能回去”。
这语焉不详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虽然我的心中有了一个地点的猜测,可是原野会在哪里等我,还需要我去考虑,
老刘让参与办案的警员和我保持距离,尽可能不要引起原野的恐慌导致他伤害我。
我无心关注周围部署的警员如何保护我,而是在小区里徘徊,寻找着原野的踪迹。
我在小区里慢慢走着,思考着原野到底会在哪里,或许说,会愿意在哪里和我会面。
他不会在我出租的房子,那儿只有一个出入口,他进了那里,无疑会被瓮中捉鳖。
但我没有其它地方的灵感。
在小区里慢慢踱步,突然有一个可能性跳入了我的脑海中。
虽然我和原野“分别”的地方,是在那个不知名的地方,然而在他和我翻脸之前的前夜,我们曾经在小区外的街道上丢失了彼此的踪迹。
我想到这里,迅速往小区外跑去。
那条街道上有许多店铺为了招揽客人,在门外的空地上摆放了桌椅板凳。遮阳伞的阴影遮住了顾客们的脸,我不得不一张张辨识过去。
就在我焦急地寻找着原野的身影时,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兜帽一沉。
我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却没有看到是谁对我做了“恶作剧”。
我伸手去抓兜帽里的东西,意外地发现,竟然又是一只笔针。
原野!他刚刚借着我因为惊讶转身造成的视觉盲区,又一次敏捷地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他还要去哪?为什么又要给我留下一只药剂,他真的以为,我会继续往自己的身体里注射这种来路不明的药物吗?
我为他的行动匪夷所思,可又越发地难以释怀。
我的好奇越来越膨胀,以至于压得我的心脏阵痛。
我打了个电话给老刘:“他又给了我一支药——我知道他下一个地方要去哪了!”
我等不及老刘带人赶到我身边来了,我叫了一张出租车,向嵘信原来的工厂园区赶去。
我知道他要去那儿,对于他来说,那是我们分别的起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