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的脸上流露出为难。
过了一会儿,他沉吟道:“抱歉,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知道,对于老刘来说,我还在考核期内,对我揭露某些真相,某种意义上也是打草惊蛇。我只能不甘地追问道:“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吗?”
“我想,很有可能是那个人。”老刘没有回避我的提问,而是正好切中了我最关心的地方,“他不会威胁到你的家人。我是说,你的父母和妹妹——至少,在你妹妹回到嵘信之前。”
我的父母、严曦,和嵘信没有太多的关联——最起码,是老爸带着我们全家离开嵘信,以及严曦再次回到嵘信这段时期之内,嵘信发生的事,我们也只能通过新闻报告了解,顶多比外人稍稍了解一些内情。
更多的事项,恐怕只有在嵘信内部的人清楚。
老刘有些古怪的回答,让我立即产生了一种联想:“……你的意思是,他和嵘信的人认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也一愣。但潜意识告诉我,这个答案是正确的。
老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重新坐下来,视线停留在我手边的报纸上。
只是一眼,他就知道了这张报纸的内容——看上去,他曾无数次翻阅这些报刊,以至于无需细看,他就了解记载了什么内容。
赶在他开口掌控主动权之前,我主动提问到:“晟禾也和这件事有关吗?”
老刘抬起眼瞥了我一眼,那尖锐的目光,似乎要穿透我的灵魂。
他的眼神,让我不免产生了一种紧张。就好像我说出的内容,就是我的呈堂证供。我缓了几秒调整了一下状态,才接着说道:“我看到报纸上有一则结婚启事,是孟盛夏的父母……所以才会这么想。”
“你很敏锐,从前怎么没想过做刑警?”老刘或许意识到,他紧绷的状态也影响到了我的心态,于是他和缓了语气,用一句玩笑话,轻轻揭过了方才的质疑。
我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接话道:“我以前想过,可我老妈不愿意。我们还因为这件事吵过。”
倒也不是我这个人有着极高的道德修养、拥有崇高的理想,非要做刑警不可。只是青春期的我,无法理解老妈为什么会对这个职业那么敏感,仅仅是听到我说出那个词,她都会厉声阻止我再讨论下去,就像是听见了可怕的传闻一样。
偏偏那时候的我很是叛逆,父母越说不要做的,我就越想挑战他们的权威。于是我故意用这个话题来做所谓的“反抗”,直到有一天老妈在我面前流下了眼泪,我没再敢继续下去……
我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而老刘也没有打断我,直到我回过神来,才连忙不好意思到:“有点走神了。”
“没事。”老刘摆了摆手,“干我们这行是比较危险。我以前也没有想过一定要做这行。”
“那你为什么会当警察呢?”我有点好奇。
在我看来,老刘这样的人,选择其他的职业,大概也会是行业中的翘楚。毕竟他身上有着一种踏实肯干的气质,会让人情不自禁地信任他。
老刘愣了愣,带着一点儿我揣摩不清楚的情绪答道:“因为我是烈士子女。”
我为他给出的答案吃了一惊,虽然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子承父业,往往更容易发生在烈士的后代身上,可是他愿意告诉我,我一边觉得,他似乎在尝试信任我,让我有些触动,一边让我觉得我先前的问题太过冒昧了:“抱歉,我不是……”
“没什么,这不是秘密。”老刘反而轻松地笑道,缓解了我的尴尬,“说回刚才的事吧。你为什么会觉得晟禾也掺和了这件事,除了这则通告?”
有些时候我也无法解释,我的第六感为什么总会为我带来稀奇古怪的联想,可往往它们却能在之后被印证。只是我总不能告诉老刘,这是我猜的,没有依据。
我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从我的大脑中找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答案:“我听我表弟说,晟禾正在尝试收购辛阳药业,嵘信是晟禾的助力。”
“严恩?”老刘问到。
我听不出他对于严恩的态度,但我想,警方不可能不知晓严恩的存在。说不定,他们比我还要更熟悉现在这个严恩——在我们分别、各自长大之后。
我点了点头,应到:“对。他和我说……”我犹豫着,要不要说出严恩当时和我说的那件事。但我想,也许警方的线人早就了解了那一点,“嵘信和晟禾想通过联姻来加强联盟。”
老刘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他还是把发言的权力让给了我:“什么时候?”
“我不清楚,可能不会太久。只是这件事,似乎孟盛夏还不知道。”
听到孟盛夏这个名字的时候,老刘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他认识孟盛夏吗,还是在为家族联姻这般无奈的事,表达自己的共情?
我拿不准他的情绪,但也知道没有意义地揣测只会引起他的警觉,于是我只是问到:“这件事很重要吗?我需要……配合你们找严恩吗?”
老刘摇了摇头,视线从我身上挪走了。他凝视着我身边的报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眼见着我们的对话因为老刘的思索陷入中断,我放弃了通过无数的提问来尝试摸到真相边缘的笨拙方法,诚恳地问到:“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好好休息一阵。”老刘的态度终于松动了,“我们必须评估一下,需要告诉你什么。”
“是吗。”
“严佑,”老刘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已经追查了很多年了,有些事我也不清楚,你们了解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看法。”
从这句话开始,他的态度从公事公办转到了私人的交流上。气氛的陡然变化让我觉得轻松了一些,但这并没有打消我的疑虑:“你们要逮捕原野吗,还会有我认识的人卷入其中吗?”
老刘注视着我,平静地询问到:“顶格处理的话,他可以蹲三年。”
听到老刘和我介绍刑期的时候,我不免一愣:“……”我张了张嘴,还是因为老刘的发言哑口无言。
不仅是因为,我还未亲自面对过这样的情况,更主要的是,我竟然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向你提供法律援助。”
我皱了皱眉,不知为何,老刘的话并没有让我感到解气,我只感觉迷茫。
“我……还没有想过要告他。”我只能一五一十地坦白道。
老刘歪了一下头:“嗯?”他似乎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如果你担心他会对你打击报复的话,我们会保障你的安全。”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究竟说的是我不了解原野会不会报复我,还是我到底要不要起诉原野——虽然在我的印象当中,似乎这件事并不需要我主动提起诉讼,公an机关在查明之后也可以提起上诉。
我心中清楚,我并没有想要采用法律允许之外的手段进行反击,可是我也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做。
大概是因为在被他限制人身自由的这段时间里,他对我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以至于在离开之后,我还是下意识会产生一种无法站在对立面的心情。
这是斯德哥尔摩吗?
“他要挟你了吗?”老刘严肃地问到,“如果存在这样的情况,你可以告诉我们。”
虽然我知道,即使我现在说谎、故意加重原野的罪责,也不会引起老刘的怀疑,毕竟我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完美的受害人。可我的心里,总有种难言的纠结。
我摇头,诚实地否定到:“没有。”
平心而论,原野没有以任何条件要挟我服从他。倒不如说,他一直都在絮絮叨叨念着什么为我好,很快就能让我脱离危险这样的话。
我们最大冲突,是我当时心如死灰之下故意挑衅他,可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和我发生太大的肢体冲突。
他总是以眼泪来中止我们的争吵,一点也不像一个Alpha会做的事……
老刘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到:“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有什么想和我说的,等你想说了,再和我说吧。”他起身询问我道,“还有力气走路吗?”
我点点头,明白他要带我“转移”了。
虽然派出所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可是不是长久之策。我在这里呆着,也会影响他们日常的工作。
老刘带着同事,借着夜色带我离开了派出所。
一上车,我就因为车内的封闭感到了缺氧,很快就昏昏欲睡。
我睡过了整个行程,以至于到了转移我的地方,我才被老刘唤醒。
他们把我安置在一个设施有些老旧的小区里,但看上去是个适合静养的地点。
老刘安排了他的同事关注我的情况,还为我留下了内线电话,和一个陌生的联系方式。
“如果我的电话打不通,就联系这两个号码。”在离开前,老刘又和我嘱咐道,“你的父母那边,我们会通知他们的。但为了你的安全,我希望你在这好好休息,过段时间再联系他们。”
“我明白。”
“严佑,如果你需要心理疏导,我们也可以——”
我摇了摇头,主动说到:“如果有他的消息,也希望你们能够告知我。”
“一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