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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这一切的一切还要从一碗小馄饨开始说起(下)
“对不起老师,这都是我的疏忽,是我忘记提醒他时间了。”
季卿白忽然站起身,他用比平常都要响亮的声音说:
“下周教育局领导要来参观,选中了我们班当做展示学校风貌的星级班,孙老师让我在周末前赶个板报出来,因为傅同学画画好,所以中午我俩一直在讨论板报,就一时间忘记了吃饭。”
季卿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完,恰好对上了班级门口傅简辞惊愕的目光。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只短暂的相接了一秒钟,
季卿白立刻低头,挪走了目光。
“原来是这样。”
语文老师自高一就开始带这个班了,几乎所有的考试,季卿白几乎是以为一己之力包揽所有的第一,
几乎所有的老师,都会偏爱成绩优异的孩子,自然,她也不会例外。
季卿白此时认错的态度诚恳,还低着头,越看真是越乖巧,再加上他糟糕的家境情况,
就更是心疼了,
语文不自觉地软下了声音,对着季卿白关切道:
“那午饭学委吃了吗?”
季卿白摇了摇头,又一次撒了谎。
他吃了,但也可以没吃。
“认真的孩子总是这样,天生专注力强,不规律吃饭的话对身体可不好,下次可要好好吃饭。”
“嗯,知道了,谢谢老师。”
语文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她转过身去,对上傅简辞,笑意收敛了起来道:
“回去吧,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这样我绝不轻饶。”
很快,课堂重新恢复了平静,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
等季卿白做完一套试卷抬起头的时候,身边的傅简辞又睡着了,他的校服污渍没有洗,仔细闻的话,还能闻出来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高汤的味道。
学校大部分都是走读生,只有他们这些被特惠招进来的贫困尖子生,没有办法每天放学回家,所以,学校就单辟了一个七十年代建好的家属楼给他们,作为临时宿舍。
再加上高二上半学期学校还没强制上晚自习,到了放学的时候,悠扬的下课铃声还没响完,班上的同学就瞬间蒸发了一大半,
至于,剩下的要么就是还在讨论错题,要么就是今天值日生。
季卿白合上试卷,盖上了笔帽,他以往都不会这么早离开教室,但是今天不一样,他需要搭公交车去买画黑板报需要的丙烯颜料。
下午他跟语文老师说的,市教育局领导要来视察的事情是真的,班主任让他画黑板报的事情也是真的,只不过,颜料他还没有来得及买,所以留下来傅简辞中午画画耽误吃饭的事是假的。
他起身要出去的时候,外套的兜帽正好从后面被人扯住。
脖子一梗,季卿白有点微恼,他伸出手反扯,但却比不过对方的手劲。
“喂——你是要去吃饭吗?”
“不是。”
身后的人很用力,季卿白挣扎无果,只好转头,结果却看见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的傅简辞脸上,罕见地闪过了一丝别扭,
似乎是威慑的眼神起了作用,傅简辞放开了手,他摸了摸后脑勺,略显僵硬道:
“那个,请你吃饭。”
“不用了,我还有事。”
季卿白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他背着书包走到楼下,但身后却多了个‘小尾巴’。
“你要去哪儿。”跟在身后的傅简辞追了上来。
“陈家新村。”季卿白为了摆脱他,只好报了地名,那是市里有名的批发中心,离学校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去哪儿干嘛,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关门了。”
“买颜料。”
季卿白迅速说完,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可是无论他怎么快都比不过身后那个‘跟屁虫’的大长腿。
***
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人头攒动,随着一辆盛满了人的公交车进站,几乎身边所有的学生全部都往这里挤,甚至还有几个抱着篮球的,他们呼朋唤友,急匆匆地从季卿白身旁掠过,其中一个还撞了他一下,险些将他挤下站台。
忽然失重的感觉袭来,季卿白心里一紧,但多亏了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书包,将他往回拉,这才避免了崴脚这样的惨剧发生。
捏着一块钱硬币的季卿白捏了一把冷汗,从前,他只听说过学校门口的公交站是个修罗场,但是他自从来这里上学,还没有机会见识过,
现在,季卿白觉得,有些东西,没见识也挺好的。
“还活着吗?”
待他稳住身形,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调侃的声音。
“你这小身板到底是怎么长的啊,像是个女孩子一样。”
***
最后,季卿白还是未能如愿赶上公交车,他抿了抿唇,心情不免有些低落,
突然,一只带着灼热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让他整个身子僵在了原地,
“走,小爷带你打车。”
季卿白虽然没坐过出租车,但也知道比只要一块钱随便坐的公交车来说,打车实在是一种很奢侈的行为,他和这个同桌并没有多少交集,甚至话都没有说过几句,自然也不想承受他的恩惠。
“不用了,我等下一班。”季卿白整了整背包的背带,略微不自然地挪了挪肩膀,试图逃离,但却没想到傅简辞的拦的更紧了。
季卿白甚至能感觉到隐藏在衣服布料下的紧实,那是有别于他软绵绵的肉感。
“再等下去的话,那市场早就关门了。”
傅简辞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拽着季卿白的身子,将他强行拖到了一边。
最后,季卿白还是跟着傅简辞坐上了出租车。
这是他第一次坐出租车,他再克制也总是免不了被窗外的景色吸引,这种感觉跟公交或者乡村巴士都是不一样的,
没有了燃烧后那股讨厌的机油味,还有那堪比地震一样的抖动,出租车十分轻盈,就像是一滴圆润的露珠,在树叶上滚来滚去。
季卿白拘谨地坐在后座,歪着头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耳边充斥着的是司机师傅放的车里的广播,
帝都城区的夕阳与郊区的也很不一样,
季卿白这样想着,
他看着城市里层层叠叠的晚霞,被平地而起的高楼分割成了一块一块的,空气中也散发着一股属于城市的味道,和一望就能望到边际的郊区县市很不一样,
充满着贵气。
出租车比公交车快了不是一星半点的,季卿白赶在颜料店关门前,买齐了所有的东西,
班长交给自己的班费还剩下了很多,他将这些钱小心地收入背包的内兜里,自顾自地提着一袋子颜料去了公交站。
回去的公交倒是不是很拥挤,摇晃了一个多小时后,季卿白终于回到了学校门口,而傅简辞依旧默不作声的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距离不远不近的,季卿白也没有办法再说什么,直到到了学校门口,他才故意放缓了脚步,等着身后的人跟上来。
“我要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季卿白飞速地道了谢,接着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清楚,就要跑进学校大门,但卫衣兜帽再一次被人从后面扯住,与刚才不一样的是,这人的身子一下子贴到了他身后,
“哎!!”
“别走!既然说了,就是要请你吃饭的。”
季卿白被傅简辞卡着脖子,硬是带到了学校后街,老旧的街道灯火通明,热腾的食物香气不停地往鼻孔里钻,勾的人肚子里面的馋虫都出来了,
“想吃什么?炸串?炸酱面?”
傅简辞看季卿白不开口,还以为是他不好意思,所以就主动开口问了几样,但季卿白只是呆呆地在站在那里,不声不响。
“哦,我明白,选择困难症。”
“不是。”
季卿白矢口否认,他的眼神落在了最最角落里的那个卷饼小摊上,
学校没有食堂,所以季卿白和学校里其他几个贫困生一样,就只会买后街这里最便宜的卷饼吃,土豆丝榨菜卷饼,五毛钱一张,量很大,在他们这个群体之中很受欢迎,
他不是选择困难症,
这条街上,他只是除了卷饼还没吃过其他的东西。
“这么喜欢吃土豆丝?连着吃了两个星期也不腻啊?”傅简辞小声嘟囔着:“怪不得这么瘦,让人一挤就要摔倒。”
“那个……就吃!”傅简辞随手一指:“就这家。”
“鸡丝小馄饨,好,就吃这家小馄饨吧。”
***
季卿白本来以为这些被他刻意尘封在心底里的记忆会被时间慢慢冲刷殆尽,但不曾想会因为一碗十二年不曾改变味道的小馄饨,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馄饨腾起来的热气模糊了季卿白的视线,他随手抽了两张纸巾,装作擦鼻涕的样子,偷偷抹掉了快要满出来的眼泪,
等视线重新恢复了清明,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傅简辞,
他吃馄饨吃的很认真,眉头微蹙着,看起来不像是在吃馄饨,倒像是在解一道难题。
傅简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会认真对待每一样送到他面前的食物,从小养成的吃香也极其优雅,就算吃带汤的东西,不会发出吸溜的汤汁声。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傅简辞从汤碗里抬起头对着他笑笑,清澈的眼神里,即坦荡又真诚。
“你喜欢他吗?”
“谁?”
对于傅简辞的提问,季卿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着他略带懊恼胡乱转着汤匙柄的手,又难以启齿的复杂神色,心里觉得有些莫名的好笑,
因为这像纠结的行为一点儿也不像他认识的季简辞,
他认识的傅简辞一向都是洒脱,雷厉风行的。
“就那个……大脑里好像装了一台计算器,眼睛里装了一架扫射机的斯文眼镜男,”
傅简辞对人的形容词一贯很有特点,在和相亲男一起的时候,季卿白时时刻刻都害怕他语出惊人,但很明显,那时候,他还是有所收敛和克制的。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种功利的人了吗?”傅简辞问。
“嗯,的确,以前是不喜欢,但是以前是我太幼稚了,我现在不这样想了,或许功利一点儿也没错。”
季卿白淡淡地说完就低下头接着吃小馄饨了,让还想开口说点什么的傅简辞直接闭上了嘴。
一碗小馄饨也没有多少,两人很快就吃完了,
出去的时候,季卿白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家小店。
时间能改变的太多了,例如说馄饨摊摆变成馄饨店,又比如卖馄饨阿姨的体重,
甚至是消失的干干净净的一整条实验中学后街,乃至整个日新月异的H市,
可这这些年,也有没有发生变化的,
它们抗住了时间的侵蚀,没有甘于只当当一个只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的,那种被称之为情怀的东西,
比如说,眼下这碗馄饨依旧如初的味道,
或许,
还有他眼前的这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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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