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彦的理科很好,经常被老师拉去竞赛班。
竞赛他参加过很多,不是被逼迫,他享受题目解出来那一瞬的快乐,更喜欢有挑战性的竞争。比起文科带有的不确定性外加评卷老师的主观因素,理科显得客观而确定,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解题的方法很多,可答案固定又唯一。
但追求一个人不是做数学题,你不能用精巧的计算方式套在一个人身上。
碰上宋榆安,他变得胆小又畏尾,开始害怕很多事情。经此,他深切认识到自己的矛盾——既想靠近,又害怕靠近后带来的一系列难以控制的后果,瞻前顾后,犹犹豫豫。
人是复杂且难懂的,未知在折磨着他,只能一点点去理解、去试探,尝试找出最优解。
在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后,段彦发现,他曾学习过所有解决问题的方法都不管用,也没有人曾教过他如何去处理感情问题。
学校教授他知识,父母教会他为人处世的道理,唯独感情方面是空缺。对于这种情况,段彦会采取以往碰到未知领域事物的方式,慢慢摸索、学习,慢慢去接近那个答案。
还好,现在他分手了,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水中望月,连个追求的资格都没有。
段彦伸出手,缓慢靠近那个近在咫尺的脸庞,可到中途停了下来,手指微蜷,最后只是轻轻地拨弄他额角的头发。
一如最初那般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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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榆安在满是段彦味道的床铺上醒来,伸手摸了把,旁边的床铺已是冰凉,看来段彦早起床了。
他翻了个身,把头埋到被窝里继续睡,耳朵却诚实地竖了起来。
锅碗瓢盆的声音透过厚实的门板隐约传进来,若有若无的香味飘到他鼻子里,看来段彦又在做饭。
他坐起醒神,昨晚的红酒喝完了但量不多,身体并无宿醉引发的不适,就是……他拉起衣领闻了闻,酒味有点大。他目光飘远,盯着白墙陷入呆滞,思索是不是该给段彦洗床单被套。
他打开房间门,顺着声音晃荡到厨房。段彦抽空抬了个头:“醒了?中午在我这吃饭吧。”
“好,我先回房间刷牙。”
段彦这次做了板栗烧鸡、肉末滑蛋,还有一碟清炒时蔬,每次做饭宋榆安都在,算是段彦厨艺进步的见证者。鸡肉很嫩,酱汁入味,那碟板栗烧鸡他吃得最多。
周末是段彦难得愿意下厨的时间段,宋榆安也难得能享受一顿。
开启洗碗机后,宋榆安见客厅没有段彦,就走到他房间门口,推开半掩的门,也没看到人,最后在书房里找到了段彦。
宋榆安站在门口,扶着门说:“我帮你把床被单洗了吧。”
段彦打字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他:“为什么要洗?”
“沾了酒味。”
“哦,扔洗衣机就行。”
宋榆安回到他房间,把床被单拆了下来,一股脑塞到到阳台的洗衣机里,按下电源键。
书房传来敲键盘的声音,段彦课业忙,人也上进,除了吃饭,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完成作业,提前学习新课程的内容,以及弄一些宋榆安看不懂的比赛。想到这,宋榆安想起自己作业还没动。
临走前,他在门口喊:“我回去了。”
书房里传出一声“好”。
“看这个片段,机位调度在里面发挥很大的作用,用不同视角讲故事会制造悬念,还记得视角有哪几个视角吗……视角又分导演视角、观众视角、角色视角……”
叮铃——
写笔记的手随着下课铃响停了下来,宋榆安把PPT课件的图片存了下来,合上笔记本,收拾东西准备去吃饭。
“中午吃什么?”邓一问他。
宋榆安回想起段彦做的饭,好久没吃,馋了:“吃二饭的家常菜?”
“可以,走吧。”邓一赞成了这个提议,他同样想换个口味。
打了三个菜,宋榆安提前去找座位,等对面放上餐盘,声音紧接着邓一落座传过来:“怎么不去打汤,今天有免费的汤喝。”
宋榆安抿了下嘴,评价道:“清汤寡水的。”
“也是,肉早就被捞走了,要喝也得喝窗口那些。”邓一本来想去打汤的,看排队的人太多了就没去。
“你今天怎么想吃家常菜了?”邓一迫不及待咬了块糖醋肉,咽下去后道,“这肉,让我想起了我妈做的菜,突然有点怀念。”
想家的情绪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只是很少表露出来,怪不好意思的。宋榆安张了张嘴,勺子里的饭不上不下地悬着,良久憋出一句:“味道这么像吗?”
“不是,这菜挺好吃的。”邓一摆摆手,脸上写着“你想多了”,“我妈做饭属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那种,她喜欢做菜但是做出来就是不好吃。她尝试做的第一道菜就是糖醋肉,我永远忘不了那坨造型诡异、糊得像黑炭的‘淀粉产物’。”
“后面做出来的没那么难看,但是吧……味道还是一言难尽,我们全家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按着菜谱做出来的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吃。我妈她自己也知道,但是她坚持要做,我们家久而久之就吃习惯了。”
邓一望着盘子里的菜,竟生出一丝惆怅,“我居然会怀念那些菜,诶,好久没回家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能长那么大真是辛苦了,宋榆安艰难地咽下一块肉,拆台道:“你国庆不是才回去过一次吗。”
“那也很久了。”邓一抬头:“你是不是也想念你妈做的菜了?”
宋榆安微笑:“我妈不会做菜。”开玩笑,全家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进厨房跟打仗一样,做饭打扫一律请人干,不然赚那么多钱干嘛。
“那是你爸负责做饭呐?”
“也不是,他们都不怎么会。”说到这,宋榆安停顿了一下,“不过,我有个朋友做饭挺好吃的。”
“同龄人吗?现在会做饭的同龄人简直是稀有动物。”他们宿舍四个都厨艺稀烂,隔壁宿舍偶尔用小锅炒菜能把他们香死,他们路过闻一鼻子就馋。
“嗯,比我大十个月。”
“是……那个和你一起住的朋友吗?”
“这你都猜得到。”宋榆安眨眨眼,“没有住一起,是住在隔壁。”
邓一耸肩:“你就和我说过他,我只能往他身上猜。”
回到宿舍,趴在书桌上的季长霖支棱起来:“回来了,咱们讨论一下视听作业吧。”下午没课,他们在课上说好趁中午把作业提前讨论好,讨论完个个都要上床补觉。
邓一反跨坐在椅子上:“来来来,讨论讨论……作业是什么,我吃完饭有些困觉,脑子动不起来。”
苏繁打开手机备忘录:“拍一个短片,要求是融入不同的拍摄手法,重点是镜头衔接不能生硬。”
“又要写剧本。”季长霖长叹道,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文字类的东西,比起写剧本,他更喜欢干技术工种。
宋榆安在课上老师讲作业的时候就有想过:“不一定要写剧本吧,我们可以翻拍歌曲的MV。”
季长霖猛地直起身:“这个好,翻拍MV的话可以不用重新想剧本定基调,只需要改镜头就好。”
“确实没有说不可以翻拍。”苏繁回想了下老师说的要求。
邓一愉快拍板:“好了,就这么决定了。”
“安啊,你分一下工吧。”
宋榆安是这门课的小组组长,这个组长是他剪刀石头布输来的,组员就他们宿舍四个,大致分好工后,他们趁热打铁把后续的事情给安排好。
邓一找MV找得眼要花了,最后挑了四个不同风格类型的MV发给宋榆安。
担任导演的宋榆安把视频一个个看完后问:“你倾向拍哪个?”
“最后一个吧,主题是校园恋爱,其他三个可能还要找外景或在摄影棚里布景,选校园那个就有现成的场景,不用动那么大阵仗,扛器材到外面费力费时间。”邓一综合衡量了下,给出意见。
宋榆安再次把他说的那个MV看了遍,脑海里大致构思了遍分镜:“行,那就拍这个。”
那头季长霖吹了声口哨,说摄像机和脚架借到了,到时候去影棚拿就行。
苏繁转头:“录音设备你帮我借了吗?”
“借了借了,我在表格上写了,到时候一起去拿吧。”
“好。”
“我这边有个表演系的女生能来帮忙。”找演员这事交给邓一准没错,毕竟他认识的人多。
“让她再拉一个过来当男主。”
“还有个男配别忘了。”
“早说了,等回复吧。”邓一自得道,为解决一桩事感到高兴,早八迫害着每一个大学生,他想赶紧睡觉。可没过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皱着眉看聊天框,“她说男主她只能找来一个,她们班这周要排练作业,很多人都没空。”
“男配……我们自己上?”季长霖问,拍平时作业组员亲自上场演戏是很常见的事,人人都有机会当演员。
邓一打破他的幻想:“谁上?你摄像,我场记,苏繁录音,宋榆安……”
“拒绝上镜。”宋榆安毫不犹豫地说。
邓一立马接上:“他导演,形象非常合适但拒绝出镜。”
男配是个戏份不多的角色,但镜头还是有一定占比的,要说找班里的同学确实方便,但他们的拍摄时间定在周末,周末可是大家拍作业高峰时间,人不一定有空。更不能随便找个人,形象得要上镜一点的,过于随便的话很容易出戏。
大家一筹莫展,宋榆安忽然想起个人,“我这好像有个合适的。”
苏繁问:“谁啊?”
众人或站或蹲在绿坪小道上,见段彦插着兜朝他们信步走来。
季长霖摩挲下巴仔细端详:“这已经不算‘合适’了,而是非常好。”
来帮忙的女主李欣欣坐在树荫下,默默挽了把头发:“我还带了化妆包,想着可能要给人化妆,看来是我想多了。”
邓一想的则是另一个方面:“把男主风头抢了怎么办?”男主其实长得也不错,毕竟是表演系的,但和段彦比,帅得不太明显。
苏繁看了眼坐得有些距离的男主,压低声音:“没关系,这样才显得男女主爱情情比金坚,面对帅气男配岿然不动。”
宋榆安将分镜表遮在头上挡太阳,大步走上前,感慨一句:“你还真不用我接。”
段彦一副没睡够的样子,撩了把垂在额前的头发:“之前不是和你逛过校园么,大礼堂前的草坪,我记得。”
他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打起精神和众人一一打过招呼。
“我昨晚和你讲的还记得吧,你放松,这就是个作业。”段彦第一次演戏,宋榆安怕他不适应,多说了句。
前几天段彦就答应帮他友情出演一下他们的课程作业,昨晚宋榆安跑来他屋给他开小灶讲戏,目的是让他在拍摄时能够更加代入角色,不求演技有多好,能做到在镜头前表现自然就行。
“当然。”段彦想,不就是个暗恋女主却眼睁睁看她和别人在一起的苦情男二吗,他简直本色出演,太特么能共情了。
看到剧本梗概的时候,段彦都怀疑宋榆安是不是知道什么,刻意安排的。后面想想就知道不可能,但这种巧合简直想让段彦骂人。
季长霖叫来了一个摄影系的学长来指导,毕竟他们是广编生,学的没有人摄影系那么专业,学长又是大三的,有过摄影经验。
剧本提前发给演员们揣摩过,临开拍时又讲了遍戏,排练了几次走位。机位早就架好,负责录音的苏繁也准备就绪,随着邓一手上那块场记板发出清脆的“咔”响,宣布正式开拍。
站在拍摄场地里,情绪才真正和场景形成无形的链接,不再是脑海幻想中的纸上谈兵。用什么样的情绪、走位,做出什么样的细节、动作,表演节奏、台词表达在开拍前一刻都有了答案。
导演要给到演员充分的发挥空间,而非一板一眼地让演员当个被摆布的棋子。
演员有自己的信念感,有自己对角色的揣摩。虽然这只是个再小不过的作业,但对表演生来说是一次宝贵的练习。
李欣欣和那个男生都是表演系的,虽是大一新生,但表演他们从高中学到现在,在这方面他们有一定的水准。
段彦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样的拍摄对于他来说很新奇,是他从未了解过、关于宋榆安的世界,视线定格在宋榆安严肃专注的侧脸,段彦出神了很久。
暂时没有轮到他的戏份,段彦举起手机对着宋榆安偷拍了一张。
宋榆安妈妈有拍照留念的习惯,宋榆安从小学也开始学着拿相机到处乱拍,拍家人拍动物拍美食拍景色,他专门有个硬盘拿来存照片。照片类型很多,但独独少了他自己,段彦想,那自己就来拍他吧。
偷拍这事一回生二回熟,他没有宋榆安那么热爱拍照,相册里的照片不多,除了出去玩会拍点,其他时间根本不会点开相机。划下来,宋榆安的身影占据了大部分,有两人的合照、有偷拍的、有当着他面拍的。
宋榆安叫了他一声,段彦按熄屏幕后抬眸。
大家都在收拾东西,宋榆安朝他喊:“要换场地了,去教学楼前面。”
段彦意识到要拍他的戏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