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
食堂。
兰辞越走到食堂左边靠近打饭窗口的位置,徐又阳把打好的饭菜往他的座位上一推,“怎么了,文德斯教授找你做什么?”
“论文的事。”兰辞越说。
“我看着不像,”旁边于致开口,“小辞,今年又到申请去海德堡大学的时期了吧,文德斯教授是不是让你填申请表。”
闻此,徐又阳抬眼。
兰辞越低头没说话。
“我看到你的申请表了。”于致如实说。
于致平时就比徐又阳细心一些,因为家里有弟弟妹妹,于致又是家里最大的,所以他习惯了多留意别人。
徐又阳也想起了,忙问:“是吗,小辞,你今年又要申请海德堡大学吗?”
其实进入大学这几年,每一年他都在申请海德堡大学,每次文德斯教授也写了推荐信,但都没有通过。
申请了几次,兰辞越都有挫败感了,本来今年是打算放弃这个名额的,毕竟还有一个学期他就大四了。
上个月,文德斯教授没有在申请表里看到兰辞越的名字,已经打电话催了他好几次,兰辞越一直拿不定主意。
上个星期,文德斯教授又打电话问起这个事情,听到兰辞越准备放弃,文德斯教授很生气,命令他一定要继续申请。
所以昨天才会在课堂上引起他的注意,给他申请表。
兰辞越沉默,也就是于致没有猜错。
这件事于致李卓他们撰写关系还不错的人都知道,对于申请海德堡大学的事,他们也就没说什么。
只有徐又阳凑到兰辞越耳边问:“你给李探说过没有?”
兰辞越瞠目。
他还没有给学长说这件事。
想到这个,他心中产生一种纠结来,不知道怎么跟学长说。
但仔细想想,学长也不一定真的能和他走到最后,虽然每次学长都安慰他,让他不要在意周遥,可他总会想到周遥,认为自己对不住他。
另一方面,就算他和学长可以走到好的那一步,他的申请也不一定能成功,都失败几次,怎么可能这么容易通过。
算了,先不想那么多。
吃饭完,回到宿舍,兰辞越打开电脑看论文。
放在旁边的手机响起“叮”的一声,是短信消息。
兰辞越打开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是:你是不是喜欢男的,你看我可以不,我的丁丁尺寸挺大的,一定让你很舒服……
后面是一串乱码。
骚扰短信。
恶心。
兰辞越直接删掉。
又打开微信,是学长发来的猫咪照片。
李探:小布点的病好多了,什么时候带它去打疫苗?
自从上周和学长把小布点接回公寓,他已经有一周没有见到学长。在这几天里,他也想了很多,有关那三个字的事,他没有失落的必要,这样会显得他很小气。
那三个字在他这里算是免疫了吧。
应该是。
兰辞越给沈连岑回微信:学长,我周六去公寓,我带小布点去宠物医院吧。
不知那边是不是不忙,很快秒回消息。
李探:好[OK.jpg]
周六。
兰辞越去教学办公楼找胡武辅导员查询德专四级考试结果,不出所料,他考得非常好。
可能因为这次考试准备比较充分,考场上答题流畅,最后结果比他平常考试高出不少。
看着他的成绩,胡武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早就该考专四的,拖到大三才考,文德斯教授上次找我谈话,让你B2过了,去考C1。”
“C1,我的水平还没到那种程度吧。”兰辞越不太自信道。
德专考试按照A、B、C等级,C等级相当于在德留子才有那样的资本,他一个大三学生怎么敢去挑战C级。
“怎么没有,你上次在选修课上和文德斯教授的对话视频我都看到了,他确定你可以去试试。”胡武说,“你是咱们这一届最有希望的,可别让文德斯教授失望。”
兰辞越点点头。
“对了,你那个留学申请表写好没有,今年报名时间推迟了一个月,你早点交上来。”
“可是我还没……”想好。
兰辞越没说话,胡武电话响了,他看了看手机,接通电话,又对站在办公桌前的兰辞越摆摆手,示意兰辞越走,“记得写了快点交过来。”
“哦。”兰辞越小声回答,见胡武忙着打电话,他出去关上门走了。
中午,兰辞越在食堂随便吃了点午饭,坐上前往沈连岑公寓的公交车。
车子在公交站台停下,兰辞越下来走了一段路,看见站在公寓楼下的人。
一周多没见,学长好像瘦了很多。
明明穿着紧实的呢子大衣,可就让人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些,呢子大衣里是贴身的黑红色毛衣,毛衣衣领高,遮了学长半个下巴。
脸部有点凹陷,唇色不明显,因为医生常常熬夜的缘故,眼睛下的眼圈有点重,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眼镜随意搭在鼻翼上,等兰辞越往公寓门口走近,沈连岑单手扶了下眼镜,瞳孔放大。
“你来了。”沈连岑哈了口气。
兰辞越:“学长,你不是不回来吗?”
临近寒假,医院周六开始忙起来,如果不是有特别的事,请假都很难请到。
“就中午有点时间,我专门请假过来和你一起去医院。”沈连岑搓了搓手。
“学长你冷吗?”兰辞越看见沈连岑不经意跺了下脚。
“还好。”沈连岑把双手放进口袋里,往公寓里面走,又时不时回头看。
学校快要放寒假,医院来了很多南大医学系的学生,作为医院的前辈,他们除了给人手术,还要带着学生们查房,给学生们讲解医学相关知识。
最近除了忙这些,他已经连着两天值班,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少,又因为自己的缘故,总是睡不着,所以他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
今天医院也是很忙,从昨晚到刚才,他做了三台手术,刚下手术室,连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赶了回来。
他明明可以不用回来的,明明可以让兰辞越带小布点打疫苗,但他不想。
他已经一周多没见兰辞越,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点不习惯,想看看这个人。
他不敢承认,他有点害怕,害怕什么时候兰辞越会给他说分手。
因为这个想法,沈连岑想了很多。
沈连岑不知道怎么办,他以前不这样的。
作为从小到大家里宠爱的小辈,老师口中的天之骄子,其他人羡慕的“别人家的孩子”,他从来没有这样若即若离、患得患失的感觉,对任何东西或人或事物,他只会有“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是我的,怎么争都不会成为我的”的态度。
可这次,他产生想要“争一争”的想法。
兰辞越还和那天在论坛视频上看到一样,皮肤白皙,嘴唇红润,眼里的疏离感渐渐褪去,他还是那个人。
还是那样耀眼。
让他忍不得,想多看几眼。
沈连岑也这么做了。
坐在前往宠物医院的车上,兰辞越不知道接受多少次来自旁边的目光,他被频繁的次数弄得有些发毛。
“学长,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兰辞越摸了摸脸。
沈连岑摇头。
他的脸温度平常,没有脸红,没有耳赤,也没有其他变化,可沈连岑觉得就是有些不一样。
沈连岑敛下目光,转移话题,“论坛上的视频我看了,没想到你上课的样子和你平时那么不像。”
兰辞越转过头。
“也不是很不像,比如你遇到感兴趣的话题,就会像视频里那样,神采飞扬的,很不一样。”沈连岑下意识抠了下方向盘。
“是吗,我很喜欢我的专业,所以每次遇到德语有关的,都会很感兴趣。”
“可以说说你是为什么选择这个专业吗?”
兰辞越愣了一下。
想起这个,就不得不提到初中的时候。
初二开学,兰辞越听说沈连岑考到了南屿大学医学系,每天畅想着自己也能去南屿上大学。
可一想到等他去了南大,学长可能已经毕业了,也有可能去国外留学,到时候他上了南大也不一定会遇到学长。
但他还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度过初中三年。
上高中后,高一文理不分家,到下学期,开始分科,兰辞越开始烦恼分科问题。
学长学的是理科,他是不是也应该学理科,这样以后不仅能跟学长上一样的大学,说不定以后也能跟学长一起出国留学。
这样想着,兰辞越在分科表上填了理科。
第二学期开学前,兰辞越突发奇想,用自己暑假在蛋糕店打工挣的钱买了张飞机票,来了南屿。
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兰辞越人生地不熟,差点在这座城市迷了路,幸好最后找到了南屿大学。
走进南屿大学,仿佛打开的新世界的大门。
这里的环境和中学不一样,这里的人也和中学苦哈哈埋头学习的人不一样,校园里欢声笑语,所有人看起来十分亲切。
初中的时候兰辞越个子小,上课座位在第一排,做操站位在第一列,他和班上最矮的女生差不多。
到了高中,他就像打了激素的麦苗,个子窜地一下长高,和大学生一样,但脸还是那样稚嫩。
“你好,请问沈连岑沈学长在这个学校吗?”
在学校逛了很久,没有苗头的兰辞越随便找了一个同学问。
“沈连岑么,他不是已经去南屿第一医院实习了,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怎么不知道?”女生回答。
兰辞越挠挠头,“我不是,我是今天第一次来这里。”
“哦,沈连岑去医院实习了,你去医院找他吧。”
“好,谢谢你!”
道了谢,兰辞越在手机地图上搜索“南屿第一医院”,根据地图上的导航,坐公交,坐地铁,走路。
这里的路他一点都不熟,坐地铁不知道那一站下车,给坐过了,又坐回来,公交站台两边方向不一样,他还没有养成看公交车开车方向的习惯,又坐反了,找路又找了大半天。
最后到南屿第一医院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可能是老天爷看他可怜,他一到南屿医院,就看见从科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沈连岑。
彼时,学长比以前长高了很多,高高瘦瘦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十分亮眼,学长戴起了眼镜,黑色圆框眼镜为学长增添不少书生气,但因为学长那一头茂密的头发,和他的职业很违和。
旁边和学长并肩走的人也注意到了,苦恼道:“沈连岑,熬了几个大夜,你的头发怎么一点没少啊,我们医院和德国那边医院有合作,我最近因为主任交给我那个德语论文的事,死了多少脑细胞,你看我,一抓就是一大把,我要秃了。”
旁边的这个学长兰辞越有点印象,是沈学长的同班同学,叫什么名字他想不太起来了,大概姓羊还是姓牛还是姓猪,他不知道。
不过兰辞越记得,他和这个学长在物理比赛上发过传单。
没想到两位学长现在关系还这么好。
沈连岑取笑道:“死多少脑细胞你也不会德语,我们就没有学过德语,你为什么要自己去查,还不如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什么意思?”杨湛不明白。
“笨,”沈连岑忍住要打他的冲动,“我们学校有德语系,找个德语好的同学帮忙翻译,我们给钱就可以。”
“哦~”杨湛恍然大悟,拍拍沈连岑的肩,“我明白了,还是你聪明啊,大才子。”
沈连岑耸肩将杨湛的手怼下去,“滚远点。”
看到学长还和以前一样,兰辞越说不出的高兴,能远远地看学长一眼,他已经心满意足。
兰辞越背着书包要走,刚转身就被后面的声音叫住,“欸,同学。”
兰辞越定住了脚步,学长是认出他了吗?
他和以前长得不一样,他比以前要高很多,脸也长开了,学长还认识他吗。
“同学,你的书包拉链坏了。”沈连岑走过来。
兰辞越转头去看,他书包拉链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里面的东西漏了出来,除了几本书,好友一块巧克力。
书包上面耷拉着,巧克力盒快要从里面掉出来。
兰辞越赶紧把巧克力拿出来,把书包背到身前,用手扶着包口,“谢谢!”
沈连岑微笑着点头:“不客气,你是我们医院的人吗?”
“不……不是。”兰辞越垂着头,假装整理书包里的东西。
“没事,你可以去前面保安亭,保安亭门口有一个老师傅,专门修拉链环扣这些的。”沈连岑指了指医院大门的方向。
兰辞越进医院的时候看到过,是一个在保安亭门口撑着大伞做生意的老师傅,除了帮人修拉链,还修鞋子、开锁、配钥匙。
他点点头,“好,谢谢你!”
说着,沈连岑和杨湛就要走,兰辞越喊住他们,把巧克力盒递了过去,“这个给你们吃。”
就帮了一个小忙,沈连岑实在不愿意拿别人的谢礼,忙摆手,“不用,我们只是……”
沈连岑还没说完,杨湛把巧克力盒接了过去,惊喜道:“手工巧克力啊,你好厉害。”
听到是手工巧克力,沈连岑努力想去看送巧克力的人的脸。
兰辞越发现沈连岑的动机,他立马侧过脸,双手蒙住嘴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兰辞越飞快地逃离现场。
身后,杨湛拍拍沈连岑的背,“看什么,人家都走远了。”
“你觉不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沈连岑盯着转角的地方蹙眉。
“不觉得。”杨湛手快,已经把巧克力打开开始吃起来,“味道很不错。”
杨湛把巧克力递过来,“你尝尝。”
带着疑惑,沈连岑吃了一口,味道很熟悉,他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吃过了。
这个味道他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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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不方便说吗?”见兰辞越停顿,沈连岑开口问。
回忆被身边人的声音拉了回来,兰辞越摇了摇头,“是因为一个人,我才学的这个专业。”
他打听过,南屿第一医院和德国一家医院有合作的关系,两边经常有往来,医院的医生也时常需要与德国的医生交流,也会翻阅德语医学论文。
因为学长需要,高中回去兰辞越就改了意向,选了文科。
有了目标,兰辞越从高中开始就自学德语,经常去看相关知识,了解相关文化,也对此产生兴趣。
“是你喜欢的人吗?”沈连岑问。
红灯亮起,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下。
兰辞越转头看了眼沈连岑,随即点头。
“为什么没有和他在一起?”沈连岑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沈连岑在兰辞越眼里看到了不一样的感伤,只见他瞳孔慢慢缩小,目光收回,看向前方,红唇微启,“他有未婚夫。”
“哦。”
话题似乎不适合再进行下来,沈连岑轻轻应了一声。
前方绿灯亮起,沈连岑收回视线,踩下油门,车子慢慢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