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第2章 02

下课铃一响，我走出教室。

我打开备忘录，在代课标题下另起一行写下周日有机化学1101，下划加线斜体再加中间横线，走到教学楼门口又把这行字删掉。

还能不接吗，大一周末的公共课是最多人请代课的，几个班一起上，不接这节，其他的也都不接了吗，我想我在矫情什么呢。

我退出备忘录，登进□□，一水儿跑题代课互助群里我的备注都是——小肖(大学城周末接单)，我把未读的消息全部叉掉，然后在个人主页上把空白的个性签名改成——大学城，周末全天可代。

要过年了，能多一点进账是一点，过年那个月虽然外卖配送给的单价高，但送餐单不多主要是酒水单，能不能接到还得靠抢，这笔钱就是不固定的。

我从东苑穿过人工湖快步走向西苑，赶大二十点二十的第三节毛概课。我边走边啃着馒头用单手打开微信，从联系人里找到杨哥(驿站中通)，发消息过去问:"杨哥，十二月什么时候开始[笑脸][太阳]?"

学校驿站十一月和十二月都会招临时兼职，其他快递都是一毛一件，只有中通豪横，给两毛一件。

杨哥曾经说"小肖虽然不爱说话，但我招那么多年的学生兼职，就没见过做事能比小肖麻利的"，如果没什么意外，今年这个二毛一件的VIP入库职位应该还是我的。

杨哥回得很快，"4号来。"

成了。

双十一和双十二这段时间外卖就只跑白天，晚上去驿站捡货入库。

我囫囵地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在教室外面用塑料杯子接了热水。这杯子是去超市帮人跑腿代买的时候，抽奖送的。新超市开业，买瓶水都能抽奖，还包中，特等奖，一等奖，二等奖，最次也是三等奖。中三等奖毫无悬念，下单的人嫌它丑不要，我就自己拿回去了。

怎么也算是个奖品，虽然是挺丑的，红底白字，超市的logo跟不要钱批发似的印在上面，都印出重影的3D效果了。

当时还没看出来质量，好歹是个三等奖，能差到哪儿去，直到敞了一周，发现接的水喝着还有一股塑料味，才发觉自己先前草率了，但比起一直用矿泉水瓶喝水多少算是飞跃了。

我在进教室的前一秒回复杨哥:"好的，谢谢杨哥。"

夜间配送接单时多时少的，没个准，快递一天固定能捡一千多单，等于日薪两百起，从车上一袋一袋地把快递扛下来，再一个个地放到对应的货架上，中途有学生来取件，就先给他们取件。

这套流程我做了两年，已经很熟练了。除了灰尘太大得一直带着口罩，和身上手上从来没干净的时候，其他老是弯腰搬上搬下什么都还挺好的。

肖未进来的时候，我正把大件的快递归到1-1，我一看时间，九点多，可能是刚下了晚课过来。

我透过货架，看到他们一群人说笑着走了进来，肖未走在最中间。

"3-5-6014。"肖未说。

"好，稍等。"我应道。

平时杨哥和他老婆在店里也会帮着取件，但现在他们俩出去吃宵夜了，店里就我一个人。我放下手里的快递，跨过脚边的件，走到后排的货架前。

我找到3-5的时候听到他们说:"学校顺丰也不送货上门。"

"你反正走读，直接寄家里不就行了。"

我找到6014的时候听到肖未回复:"寄家里，还要人给我送过来，也麻烦。"

我把滑倒鼻尖的口罩拉回鼻梁，紧了紧，再把背后连帽衫的帽子扣上脑袋，挡住小半的眼睛。

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去年的春节，也不是可以日常闲聊的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希望他认不出我来。

至少如果他也像我打扮得跟银行劫匪似的，尤其我今天还穿的是一件黑卫衣，我应该认不出他来。

我把快递拿到扫描机器底下扫码出库之后递给他，全程没和他有眼神交流，但我知道他在看我，我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观察这个抢劫犯装束还是劫匪本人。

肖未走出门之后又倒转回来，不确定地问:"肖长乐?"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面对他，和他跟着他回来的那一帮朋友，说:"恩。"

我没有摘帽子也没有取口罩，只是把手插进了卫衣的兜里。

"你在这里打工?"肖未又问。

我说:"是。"

跟在肖未后面的棒球帽少年走上前来，胳膊一伸搭上肖未的肩膀问道:"谁啊?"

"我哥。"肖未回答着他的问题，眼神却没动地看着我。

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身后的另一个寸头探了个圆滚滚的脑袋，看看他又看看我，脱口而出:"你亲哥?你亲哥在这里打工?"

肖未这次移开了目光，他笑着呛寸头，"少八卦。"接着对我说，"我先走了，之后聊。"

我仍然插着兜说:"恩。"

他们一群人又跟着他哐哐当当地往外走，走到店门口的时候，风把他的声音吹过来:"不是亲哥，同父异母。"

我脚步没停地走回我的货架前，抻了抻肩膀，还有三分一今天的货就全部入库完了。

入库完之后我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九点到十点也是取件的高峰，常常坐不了一分钟下一个同学就又来了。十点之后驿站就不取件了，但收拾清理打扫卫生，全部做完每天也将近十一点了。

"走了，杨哥嫂子。"我把拖把洗完放回桶里，一看时间还八分钟十一点。

杨哥冲我摆摆手，说:"辛苦了，小肖。"

我回了个抱拳，转身出了驿站。

我没回租的单间，我租的单间离学校前门近，我往医科大后门走。从后门出去，过了职业技术学院，背后有一排的自行车店和汽修店。昨天晚上别人提醒我才发现，小电驴摔那下把车尾灯摔坏了，我得去买个灯。

大学城这片是新区，好多地方的路都还在修，监控隔老远才看见一个，还不知道通没通电，所以虽然这一片路宽，但几乎没有车停在大马路上。我就不止听说过一次，晚上停在路边的摩的被偷了。

我走出后门，一看，今天还真有傻逼敢把车停在后门这街上，还不是停在学校门口，停在离门两百米开外。停在门口好歹有保安坐在里面的亭子里，虽然也看不到路上的情况，但多少有点震慑作用。

我跟着往前走，看到有三个人围着车，如果不是他们半夜发疯，打算在车前盖上斗地主，明天我应该就又能听到一桩失窃案。

我停下来给110发了条短信，看他们来得有多快了。

我发完短信继续往前，只有这条路，今天我的车灯必须换。

我想这条路宽，我走在边上，他们也不一定能注意到我。

只是一般不都是偷辆小电驴和摩托车这种的吗，他们围着的是四轮车，这附近的小毛贼这么专业的吗，把汽车偷走了都有销赃的渠道。

路过的时候我好奇看了一眼，也没去看人，看的车。

这种情况但凡一对视上，他问"你看啥"，我说"看你偷车"，当场就能当义警了，我手都快举不起来了，不想打架。

我看着车屁股后面的标志，在心里吹了一声口哨，昨天才查过这个品牌，今天就能看到一模一样的车的概率有多少?

然后我看到凹进去的副驾驶门，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