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第41章 就让这大雨全都落下

自从曾思瑶养成夜跑舒缓压力的习惯后，她每天晚上第二节晚自习下课后都会去操场跑两圈，一面跑一面看着地面上跳跃的身影，真实的感受自己如今还活力满满。毕竟高中的体育活动比初中还是少了很多，如果不跑步，她都觉得自己像是窝在教室里悄悄发芽的蘑菇。

马尾辫在空中甩出优雅的弧度，跑到第二圈，她的呼吸才开始变得沉重，相较之前刚刚开始夜跑半圈就呼哧带喘的，身体素质显见提高。

跑完步，再走着散一圈步，回教室就刚刚好。跑步的好处还不只是强身健体这一项，因为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能看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现在正手拉着手往小树林走的一对情侣，背影颇眼熟。咳咳……虽说是小树林，其实也不算多隐秘啦，只是地理位置稍微偏僻晚上少有人去，白天可还是热闹的地方。

曾思瑶看清那的确是李毅和周雪燕的背影后，嘴角抿起一个温和又慈祥的微笑。再往前走，经过升旗台，又见旗台两旁台阶上也坐着三三两两，大家不是交头接耳说悄悄话就是高声笑语，俱是热热闹闹的样子。曾思瑶低头看一眼地上拉长的自己孤清的身影，心头漾过一丝落寞。

有时心里想什么，果然就能见到什么。她一个抬头，就看清迎面而来的人的脸庞。那紧绷的嘴唇，冷酷又痞痞的神态，目不斜视的冷漠，不是李佳奇还是谁。

他竟然也学她跑步？

啊不不不，用“学”这个词或许不太恰当，大概某人就是突然觉得身体素质不够才想要锻炼锻炼呢。

眼见着人就要到面前了，曾思瑶努起一个大大方方的微笑，手都举了一半准备打招呼了，李佳奇却神色未变，目光未闪地从她身边一晃而过，跑走了。

曾思瑶举了一半的手尴尬地垂下去，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半晌慢慢收起。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见着他的身影从灯光下慢慢淡出，隐进黑暗里，越来越远。

她转回头来，蓦地觉得心又痛了一下，蚂蚁啃一般，痒酥酥的，轻微刺痛感。

曾思瑶回到教室时，自己的座位却并没有空着。那里坐着米玥，她正满脸崇拜，略微讨好地对着周南在说什么，周南却满脸黑线，垮着嘴角，看着情绪不太好。直到曾思瑶轻轻走到面前了周南才发现她，抬头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原本微微沉闷的脸上泛出点点生动。

但曾思瑶看向米玥时，却觉得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淡漠。

“我找他说点事，马上就走。”米玥说。

曾思瑶觉得这语气……善意不足，她“嗯”了一声站在课桌盘旁，却显得有些局促。坐也没地方，站也不合适。抬眼看看时间，还有两分钟打铃，她索性转身再次出了教室，站在走廊上吹吹春日的夜风，看看灯光夜景。

大榕树如今枝繁叶茂，正是一派欣欣向荣。

一分钟后，她看见李佳奇和孙晓从夜色笼罩的操场中走来，一起踏上台阶。孙晓见了她远远招手打招呼，笑容依旧灿烂温柔，看的人心里暖洋洋的。而李佳奇则还是一副丧气模样，跟考试滑铁卢后被挤出年纪前五名似的。

曾思瑶见他们走在一起，心里琢磨他们又发生了什么，开学的那点愤怒已经消失了呢。

李佳奇刚踏上台阶走到教室门口，铃声就响了。曾思瑶踩着铃声走向教室门口，李佳奇却在教室门口突然停下摆弄自己的衣服拉链。

曾思瑶就这么被他堵在了教室门口，直到铃声结束，他才拉上那烦人的拉链，很气人的把手揣在裤兜里耍着帅让出教室门。依旧没有回头看一眼曾思瑶。

可曾思瑶总觉得他是故意的。

故意甩脸子给她看，也故意不理她。

米玥已经离开了，曾思瑶坐好后没忍住，好奇地问周南：“米玥找你说什么，你们……嗯……吵架了？”

周南嗤笑一声：“吵什么架？”

“……是我问你。”

“噢，没吵架啊。”

“噢。”

“曾思瑶。”

“嗯？”

“你和米玥……是好朋友？”

曾思瑶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给整懵了，好朋友吗？怎么才算好朋友？她眨了眨眼睛，一时半会儿不知怎么作答。好在数学老师已经进来了，利落地发下来一套练习题说：“这套题大家这节课做一下，不评分，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米玥对曾思瑶的态度不冷不淡两周以后，曾思瑶才搞清楚原因。然后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在这方面像是生了锈一样难用。

虽然都知道不能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八卦，但是总有凑巧的时候，一群人聊着某人的八卦，某人就从边上路过，不用太多，只要听见几个关键字就能窥见八卦的全貌了。

比如关键字：米玥，喜欢，周南，曾思瑶。

曾思瑶恍然大悟。随即又觉得不可思议。周南？喜欢曾思瑶？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如果不是米玥的态度突然90度转弯，她绝对没法从周南那张雷打不动的乐天派嘴脸上看出一丝丝所谓情意来的。他对谁都像在放电。

但是不论真假，她只能当作没有听见。

米玥那边……嘶，头痛。还是继续装傻吧。

只要将装傻进行到底，一切未浮出水面的暗潮汹涌，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平静下来。

除非，那暗潮抵不住汹涌，破冰而出。

有些事情本想烂在肚子里就算了，毕竟短短三年后都将各奔东西。早知曲终人会散，又何必闹得不愉快。

随着学习成绩的稳定，曾思瑶对未来充满希望。她想起李佳奇说过的话，一起考去北京。

如果曲终人不散，那也得有共同的以后才能行，而周南……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太过理性，显得自私又无情。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在这样一个老天爷说哭就泣的漫漫雨季，曾思瑶连跑个步都要被淋一场雨。

她跑上台阶，抖了抖身上和头发上的细密水珠，那细细的小雨落在身上，如初初化开的霜，结成一颗颗晶莹的小珍珠。她一抖，珍珠就滑落进头发丝里，也渗进衣服里。

伴随发根传来的着一阵凉意，她笑着对同样站在走廊上的米玥说：“还不进去么，雨飘进来了。”

但米玥转头看向她的眼神却充满厌恶和怨憎，看得曾思瑶一个冷战接一个冷战。

米玥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楚又冷静：“曾思瑶，如果你不喜欢周南，就离他远一点儿，吊着他做什么呢。”

曾思瑶觉得自己明明只是淋了一点毛毛雨，不该这么雷电交加地骇人才对。可米玥的话震得她耳朵发麻，她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见她嘴巴上下开合。

作为一个马上就要满18岁的预备役成年人，作为一个能够考入19个班级中顶尖班级的有点子智商的预备役成年人，曾思瑶觉得此情此景有点滑稽。

不只是伤心，更多的是生气。生气米玥竟然这么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攀扯，什么叫理他远一点儿？什么叫吊着他？

米玥说完话后就转身进教室去了，曾思瑶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冷笑一声。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分手总在下雨天。此情此景正合适啊。

米玥的话像一块大石头砸得她心口闷闷的。但那是米玥不理智，她不能不理智。

她胸怀大石，脚步沉重地走回教室，回到自己座位上。她看都没看周南一眼，也懒得看，或者说她怕她也像米玥一样脑子不清醒开始无差别攻击。

装傻，是治愈青春一切痛苦的良药。

曾思瑶成绩好，所以就算她晚自习趴在桌上睡完一整节课老师也不会不爽半句。老师只会觉得人是不舒服，或者就是学习太累了。

曾思瑶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袖子里趴了半节课，脑子里回忆了很多有关米玥和周南的事情。一些细节，一些说的话，放电影似的在眼前一幕幕划过。末了，她的电影小剧场黑屏了，上面赫然写着几个斗大的英文字母：GAME OVER.

曾思瑶决定，她是不会原谅米玥的。因为米玥说她吊着周南。

如果米玥足够了解她就不会说出这句话来，一个完全不了解自己的人，还假惺惺的互相做什么朋友，扯淡。

当她做出这个决定以后，心情突然就变得畅快，压在心口的大石头也仿佛被神奇的力量挪开。瞧，她真是个大力士。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经历了朋友反目的悲伤后，曾思瑶回到宿舍，又骤然听闻李毅和周雪燕分手了。

所以他们矢志不渝的爱情，就撑了短短两个周？

曾思瑶失望极了。见周雪燕一副被抽筋剔骨地软烂模样趴在小课桌上，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她也想这么趴着来着。

曾思瑶对未成年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一群脑子都没长熟的人，学人谈什么恋爱。

而另外一边场，校门外，巷子口。周南的自行车拦在米玥的车轮前。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曾思瑶从未见过的暴戾：“我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你有空揪着人找麻烦不如多花点时间好好看书，下次也考个第一名试试。还朋友呢。”

这话说得伤人且直击要害。米玥脸红得要沁出血来，她紧紧握着自行车把手，手上白骨森然。

宿舍里，曾思瑶把速度放慢，洗了个澡。让热水从头浇下，冲走今天晚上的雨汽和米玥倒在她身上的怨气。洗完澡以后，她把头发擦干，然后支开小桌板，郑重地掏出自己枕头下那个日记本。

她翻开新的一页，写下日期，然后仔细地写下几个人的名字——李佳奇，周南，米玥，写完后莞尔一笑，再逐个用笔尖划去。

去他妈的人情世故。

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天气一天比一天燥热，曾思瑶的内心却一天比一天宁静。甚至她在废旧教室看书偶遇李佳奇，也能做到心不慌，眼不跳。

俩人一起坐在教室背光的阴影面，各自手里拿着书在看。从外人的眼光看来实在是很登对又很和谐，可曾思瑶心如止水，她现在，可是一点想法也没有的噢。她现在可是一个单纯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女学霸！

其实她诚恳地同李佳奇同学谈过一次关于这个荒废教室的使用权，她委婉地表示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这个荒废教室容易被说闲话，她不想被梁墨请到办公室喝茶。那天两人一起被叫到办公室的后怕情绪蔓延了许久，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

但李佳奇只淡淡瞥她一眼，说：“你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曾思瑶便不再答话了，她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坦然姿态来，想到这教室来透透气就来透透气，想到这里伸个懒腰就过来伸个懒腰，想过来看会儿书就过来看会儿书。就算碰到李佳奇，也不过点个头表示礼貌，仅此而已。

两个学霸在废旧教室一起看书奋斗的故事隐隐传播，曾思瑶甚至都想好被叫去办公室以后的说辞了。但梁墨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好吧，是不是只要学习好，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在老师那里也会成为耳旁风？

春末夏初，教室里闷热异常。一场倾盆大雨在酝酿，却迟迟没有落下。曾思瑶在操场上跑完一圈，热得满头大汗，停下来慢慢走着。蛙声从旁边花坛里传来，曾思瑶在这一刻觉得，夏天是真的到了。

她走过教学楼的璀璨灯火，脚步不停，又继续转弯朝着远处走去。一个人散步的时候，心情格外平静适意。她在脑子里思索一道数学题，想着解法，所以当蚕豆般大的雨点落在身旁时，她还木讷地伸手接了接。直到雨点来势汹汹，兜头浇下，她才反应过来用双手捂着头往回跑。

初夏的雨，直如瓢泼，雨点密集地打在身上，落在脚边。她悲催地发现自己这么跑回去，一定会淋得全身湿透。身边还有一样捂着脑袋往教室跑的学生，伴着一声声尖叫的笑声。

突然头上的雨消失了，一片阴影罩住四周的光，也将她罩了个周全。“走这边，先躲一下。”熟悉的男声近在咫尺，余光瞥见他修长的手臂拉着校服边缘，她不由地跟了他的方向过去，绕过花坛，穿过垂花藤曼圆拱门，他们几步便踏上台阶，站在亭子中间。

李佳奇把衣服取下来抖一抖，曾思瑶见他头发和脸上都是水痕，想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伸手想在兜里摸纸巾，却摸了个空。她出来跑步根本就没带外套。

风急雨骤，虽然躲在小小亭子里，但依旧随风飘来阵阵雨丝，皮肤上的热气随着水汽迅速蒸发，曾思瑶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时李佳奇如同百变魔术师一般伸出一包纸巾来，看得曾思瑶目瞪口呆，心潮澎湃。

她接过纸巾抽出一张，展开后先是擦了鬓边发丝和头顶多的水渍，然后又擦净手臂上的。见李佳奇手臂上也挂着水珠，她才反应过来，赶忙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李佳奇接过纸巾囫囵擦了擦，但见曾思瑶腮边还有没擦到的水珠，想也没想顺手伸过去……曾思瑶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