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第28章 和这个操场磁场不合

运动会第三天上午，女子100米接力赛比赛场地。

曾思瑶脱了外套，冷得手臂上密密麻麻一层的鸡皮疙瘩。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紧张。

一同参加100米接力的，还有张晓西，这个短跑冠军，以及另外两个也参加了跑步比赛的女生。

场地外啦啦队都已就位。

最为激烈的比赛，最关乎班级荣誉的比赛，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副我班必胜的激动表情。

张晓西排第一棒，曾思瑶排最后一棒。虽然她没有在100米短跑比赛中获得名次，但她进过复赛，相比另外两个女孩子，还是稍微好那么一丢丢。

李佳奇就站在边上，虽然和班上其他同学排在一起，但他就是很特别，特别的耀眼夺目，总能让人一眼瞧见。

但是曾思瑶目光没往这里瞟，她害怕她一眼看过去，那目光也正好钉在自己身上，她害怕别人看出什么。

虽然明明什么也没有。

李秋桐和孙晓虽然是18班的啦啦队，但也纷纷向曾思瑶投来加油的手势。曾思瑶很开心，这种来自别班同学的加油，她还是第一次收到。

曾思瑶的朋友很少，交心的更少。自从昨天孙晓和她讲过李佳奇和自己的身世后，她就对孙晓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彼此扯开遮羞布，好像就成了朋友。

预备的哨声吹响，助理老师拿着小旗帜开始清场。曾思瑶缓缓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等待发枪令和张晓西的到来。

她站在操场从内到外数的第二条跑道，左后方是个个子尤其小但两只腿换的特别快的选手，上午有幸在100米决赛时遭遇过。

右前方是个身材苗条的高个，曾思瑶没在比赛中见过她，应该不具备多少威胁。再往前就不太看得清，也不甚在意了。

周南已经站在她对着的操场内线给他助阵加油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两个亮晶晶的彩带球，边举边喊：19班，加油，曾思瑶，加油！

曾思瑶尴尬得没眼看，不断朝他摆手。他却舞得更热情，屁股都扭起来了。曾思瑶闭了闭眼，把头扭向另外一边。

另外一边，她看到了李佳奇。远远的，在操场边的花坛边坐着，腿伸得老长，一抖一抖的。旁边仍旧坐了个女生在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曾思瑶再次闭了眼，索性也就不想睁开了。直到远处传来欢呼声，她知道比赛马上开始了。

每个第二棒的女孩子都做好了准备，紧紧盯着跑道，手臂开始伸出去。

张晓西不愧是短跑冠军，第一个将棒交到曾思瑶手里，曾思瑶接了棒就冲出去，稳稳跑向第三棒。

然而不知怎么，右边的第二棒选手出现重大失误，因为第一棒的稍微落后，导致求胜心切的她起步太快，节奏失去控制，刚跑没几步就向前摔倒在地，手里的接力棒也飞了出去，滚向曾思瑶的跑道。曾思瑶刚好快速跑上去，落脚时已经晚了，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准确判断棒子的滚动方向，本想跨过去的，但棒子还是滚到了脚下，她踩着一点棒子的边缘，脚下一崴，重重倒向一边。

那一刻，她都以为她的脚可能断了。

曾思瑶觉得自己很倒霉，打个排球要受伤，现在跑个接力赛也要受伤。这个运动场，一定有什么磁场和自己的八字不合，她后来躺在宿舍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如是想。

一连摔倒两人，比赛中断，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曾思瑶这一次没有感受到密密麻麻的围着自己的脸，因为她全程只在关注自己的脚踝，深深的刺痛一直持续了一分钟都没有消减的趋势。她只能听见耳边密密的焦急的声音不停询问：“怎么样？脚没事吗？你怎么样？……”

曾思瑶只痛得说不出话。

她毫无主观意识地透过人缝里看见李佳奇将另外那个摔倒的女孩扶起来之后，才走向自己。

眼睛发酸，闭上眼后，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

“让一让，让一让。”是体育老师的声音。

人群被拨开，一个男老师蹲下来伸手检查曾思瑶的脚踝。

此时痛感终于有所减弱，她动了动脚，老师也得出结论：“扭伤了，去医务室冰敷一下。”

男生们搭把手将她扶起后，她右脚并不太敢用力，只扶着李芳芳和米玥的手一瘸一拐地往医务室方向去。

另外那个女生只是皮外伤，她已经爬起来走向曾思瑶，十分内疚：“同学你还好吗？真的很抱歉……”

曾思瑶见她眼睛也还红着，手掌也擦伤了，说话时声音略略颤抖，便一点也不生气了，这就是个意外。

她其实很想看看李佳奇现在站在哪里，但是她又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站在哪里。站在哪里都没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呢，他是能来扶她，还是背她？演偶像剧呢？

这种不严重的情况，但凡自己能走，男生都不会在众目睽睽下越线的。

体育老师要求受伤的两人都去医务室处理，于是那个女孩儿也走在她们身边，一会儿看看手掌的伤，一会儿吸一下鼻子，一会儿又吸一下。

曾思瑶觉得自己刚才那一下是真的痛哭了，当然她也很清楚那一刻的难过还有别的原因。只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别的原因是什么。

曾思瑶错过了自己班上的100米接力，换了别的同学顶上，比赛重新记时开始。但她庆幸自己的项目都已经结束，也没什么遗憾之类的。

在医务室用冰袋覆了好久好久，直到脚都麻木，医生才说可以了，回去好好养着。

曾思瑶看着微微红肿的脚踝，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扭伤，人生头一次呢。

一定是和这个学校的操场磁场不合。

一定是的。

米玥和李芳芳扶着曾思瑶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问她想回教室还是去操场给男子100米接力加油，曾思瑶果断选择了去操场。

她不想受了伤就彻底消失，显得那么可怜又矫情。所以她一定是要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给班上的同学加油的。

她挑了个操场边的花坛坐着，和刚才李佳奇坐的那个一样。

她坐在上边，脚伸直了放在边上，但凡有人关心，她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着说没事。

很快她的身边就另外坐了个人——许佑稙。

曾思瑶只看他一眼，俩人都没说话，转过头去看着赛场准备等下的比赛喊加油。

“还走得动吗？”许佑稙突然问。

曾思瑶看了自己的脚一眼，轻轻扭了扭脚掌：“还行。勉强能走。”

“肿了？”

“嗯。”

“要出去看看医生吗？学校医务室的医生，是不是不太行？”

“啊不用，挺好的，比刚才好多了，已经不怎么痛了。”

“……”

参赛队员开始往自己的点位走去，啦啦队们也分批跟上，密密麻麻的人在操场边围了个严严实实，曾思瑶的视线也就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刚才李佳奇坐在这里，是不是也被啦啦队挡了个严严实实？他真的第一时间看到她摔倒了么？

不过没关系，不重要。

不重要。

不重要！

是不是有病！不要再想了！

“还很痛？”许佑稙突然又问了这么一句。

曾思瑶扭头看着他，不明所以地摇头。

“不痛的话，你表情这么严肃？”

曾思瑶这才意识到放松自己的表情，嘴角扯了扯：“没有，真的不痛了。”

许佑稙呼出一口气，站起来走向操场边，融进排排站的啦啦队里去。

曾思瑶通过人缝，看到了正在备赛的周南。

合理，他跑得快。于是她又撑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也走向人群。许佑稙回头时刚好见她过来，立刻往右边挤了挤，给曾思瑶挤出一个位置来示意她过去。

曾思瑶过去时，许佑稙抬起左臂，淡淡道：“扶着吧。”

曾思瑶愣了愣，摇头拒绝。

她不喜欢随意的肢体触碰，尤其是和男生。

周南这时也正好转头看到她，两指放在额角往前一推，向她抛来一个骚气的问候。

场边一阵口哨嘘声，曾思瑶也忍不住笑起来，个二货。

如果不是长得帅，那就真的太油腻了。

周南也跑第二棒，这一回，一切顺利，19班得了个第二名。

但周南明显很不爽，埋怨第三棒的同学接棒时浪费了太多时间，该边跑边接的，而不是傻了吧唧站在原地等着接。

第三棒被说的急红了脸：“草你说的好听，我他妈就没跑着接过棒，棒掉了算你的算我的？”

周南甩了一下手：“行了不和你争，反正也输了。”

第三棒也不高兴地把手往衣服兜里一揣，缩着脑袋嘟哝道：“输也不是我一个人输的。”

大家兴致不高地一起回了教室，不多会儿体育委员就到教室门口叫人：“来几个人去搬东西！周南！”

周南才用冷水洗了把脸，脸上发稍都还滴着小水滴，听见叫他就立刻起身出了教室。

曾思瑶看着周南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像个小太阳似的，又热情又温暖。

而李佳奇，他像一条很深的河，表明风平浪静，地下暗流涌动。

但他依然很优秀。又聪明，又勤奋的那种优秀。

他的满不在乎，都是自己的保护壳。

听了他的故事以后，曾思瑶似乎一时不知道怎么和他再交流。是同情，还是崇拜？还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李佳奇依旧吊儿郎当的走进教室，坐下。

他拍拍她的肩膀，曾思瑶转过头，还没等他说话就抢先回答：“我脚没事，谢谢关心。”

“噢。”他收回了手，然后拿起笔来继续桌上的习题册。

他好像有做不完的习题册，一本又一本。曾思瑶看着都头大，便尽力去忽略他那些变着花样的习题册。

第三天下午，全是以班级为单卫的活动和比赛了。

比如其中最有意思的项目——拔河。

曾思瑶此时此刻才无比痛心，她因为脚受伤而不能参加这个有意思的项目。

她只能站在边上观战，喊加油。

可明明连班主任都参加了！

比赛规定每班男生10名女生10名，20人往小臂粗的绳子面前排排一站，也颇有气势。

比赛还没开始就喊声震天一个比一个激动。

曾思瑶也激动，自从小学3年纪开始，她但凡有拔河比赛都喜欢报名参加，那种全部人的力量集中在一根绳上，朝着一个方向用力，慢慢拉扯后退的感觉，让曾思瑶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她天生就喜欢赢的感觉。

更喜欢集体一起赢的感觉。

所以李佳奇站在她旁边的时候她自然而然的问他：“你怎么不上？”

李佳奇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她静静站着就看不出受伤的脚，说：“我为什么要上？”

曾思瑶无话可说。

裁判示意双方将绳子拉起来，于是比赛还没开始，双方力量就开始暗暗拉扯。裁判走到中间捏着绳，示意大家稍微松一松将红绸调到正中间。

然后后退一步，见红绸不再左右晃动，吹响了口哨。

喜欢和周南他们一起打球却打得不咋样的那个十分盲目有自信的大高个王博，负责吊绳尾。

虽说他膀大腰圆看起来十分壮实，可他下盘不稳，左右晃悠。这就让力十分分散，非常没有实际用处。

曾思瑶看得满脸焦急，恨不得马上冲过去对他喊：你倒是吊稳当点儿别他娘的左右晃动啊！

但是曾思瑶不行，她是个温柔的人，不能这么粗鲁。

所以她用手靠了靠李佳奇：“你去提醒一下王博，他站歪了，力气也就使歪了。”

李佳奇乍然被使唤，没反应过来似的垂眼看着曾思瑶，没动。

曾思瑶这才觉得自己冒昧，怎么使唤得动他呢。心下戚戚，左右看看，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班的20人呲牙咧嘴用尽力气地一点一点被拉着往前，最后输掉。

这是第一场，还有第二场。

曾思瑶没忍住朝周南勾勾手，周南见状走过来。她又勾了勾，示意他耳朵凑过来。

于是周南微微倾身，乖乖地将耳朵凑到曾思瑶嘴边。

曾思瑶小声让他去提醒一下吊车位的王博，下盘要稳不能晃。周南点点头，照她说的去和王博交流一番后，回头向她比了个OK。

曾思瑶放心地松了口气。

李佳奇则在一旁淡淡一笑：“离量悬殊，靠一个人怎么救得回来。”

曾思瑶没说话。

果然，第二场还是输了。

下场的10个女生摸着擦红的手，眼眶也跟着红了。曾思瑶看得十分心酸。

也许是吧，离量悬殊。可是王博！他依旧下盘不稳左摇右边晃呢！怎么就不能是一条直线呢！

曾思瑶气得转身就一瘸一拐往教室去，自己也不知道生的哪门子气，明明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但就是生气。

她走到教室走廊外，靠着栏杆，仰头看着开始落叶的大榕树，深深吸了一口气。

曾思瑶，你怎么了。

她问自己。

曾思瑶脚伤以后，任何项目都无缘参加，也有充分理由不参加，所以她接下去索性就在教室里坐着看书。

空荡荡的教室，书在每个课桌面上堆得老高。她正好可以将头埋进书墙里，好像与世隔绝一般，只要自己不抬头，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整个世界。

鸵鸟就是这样的。

她埋着头，直到教室陆陆续续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周南也进来了，伸手将她的脑袋往上抬了抬，说：“凑这么近，也不怕眼睛瞎了。”

她才双眼迷蒙地问：“比赛结束了？”

“嗯。你没出去，是脚又痛了？”

“嗯。站久了站不住，回来休息了会儿。”

“噢，我看看。”周南低头，示意曾思瑶给他看看。

曾思瑶侧了一下身转过去面向他，然后伸手将裤腿撩起来一点点，露出红肿的脚踝。

因为冰敷及时，只有一点红肿，但也能一眼看得见。

周南说：“我妈有个膏药特别好用，明天带给你试试。”

曾思瑶扑哧笑起来：“明天周末，你带给谁用。”

“噢，那周天带给你。”

曾思瑶想说周天应该都好了，但又不好拂了别人的一番好意，只点头笑说谢谢。

待教室的人坐得九点五分满，梁墨也喜气洋洋地走进来宣布喜讯：“同学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次运动会，咱们班总积分是第一名！”她开心得像个孩子，“真是没想到哈，你们竟然这么厉害。”

“梁老师，你不知道读书厉害的人一般干别的事情也很厉害吗？”有男生大声说。

梁墨笑着肯定：“那是，看看，这次我们曾思瑶拿了跳高第一名，黄瑶得了长跑第一名，李佳奇也得了长跑第一名，还真是哈，学习好的，体育项目也不差。”

曾思瑶看看黄瑶，她的比赛，她没看到。

还当真是，谁都很优秀。

自己那点优秀算什么呢。

曾思瑶凑到周南耳边，周南知道她要说话，微微低头。

“你得了哪些奖啊？”她问。

周南听完，掰着指头算给她听：“跳远第一名，200米跑第二名，扔铅球第三名。”

曾思瑶忍不住鼓掌：“哇噢，真是好棒，很棒噢。”

周南得意地忍住笑意，摆摆手：“欸~低调，也就一般般吧。”

李佳奇绷着嘴角，手里转着笔，转一圈，掉一回，再转一圈，再掉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