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第26章 我不是万能的

下午是田径短跑，曾思瑶报名了100米，这会儿正在边上热身。

粉丝依旧是李芳芳、米玥还有李思然和张丽婷两个室友，以及一些本班没有参加比赛但对于当好后援团十分热情积极的拉拉队。

张晓西和她同时报名了这个项目，一块儿在边上拉筋。

她戴着她的发带，和熟悉的朋友说说笑笑。

曾思瑶对这一项目没什么把握，尽力就好。她本来也不指望随便报个项目就能拿个第一什么的，这样显得这偌大的高中人才太过凋零。

她左腿抬到屁股，拉了拉左腿，然后右腿抬到屁股，拉拉右腿。然后腿绷直，双手并直了去摸地。

摸得颇有难度，刚到小腿肚子就下不去了。

刚站过来的李佳琦见状，没忍住噗嗤一笑。

曾思瑶仿佛对他的这种嗤笑声已经熟悉，一面压腿一面抬头去找这笑声。

于是李佳琦就看着一张倒着的红扑扑的脸，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向他看过来，长长的马尾倒下来时也像条真马尾似的微微翘起来。

他觉得更好笑了，心脏却像流过一阵暖流，熨帖了许多。那些一直萦绕着的复杂情绪十分短暂的，通通消失了。

他想，是不是一直看着那双眼睛，就能一直这么熨帖下去……

“曾思瑶，加油呀！”

黄瑶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站在李佳琦旁边，对着曾思瑶温柔喊加油，又对边上的张晓西也说了同样的话。

曾思瑶仍旧回她一个礼貌的微笑，张晓西则没什么反应。有反应没反应都不奇怪，毕竟场外喊加油这事儿，喊的就是个热闹，本就不需要当事人回应。

黄瑶扭头看着李佳琦：“听说你1500进决赛拉？好棒！今天就会复赛吗？”

李佳琦瞥她一眼，目光继续回到曾思瑶身上，她已经放弃摸小腿环节，换成前腿屈伸了。

她叉着腰，迈开腿，前腿90度，后腿伸直，倒是比刚才那个动作标准许多。

“嗯，她们跑完，我们复赛。”他回答黄瑶的问题。

“那待会儿过来给你加油！”黄瑶微微扬着脸，笑容干净又简单。

“嗯。”毫无感情的一声回答。

哨声响起，助理老师开始根据排号喊名字，曾思瑶和张晓西纷纷聚拢过去，听到名字后站到自己相应跑道上。

她挺紧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凝神听着哨音。现在除了哨音，其他什么声音都像被她自然拉起的一张网，拒之于外。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听见第一声预备哨。又过了会儿，才听见正式的起令。

她反应也很快，第一个从一排人中弹了出去，身轻如燕。

跑在第一位的感觉十分空虚，身两侧空无一人，只有不断后退的棋台，和两旁模糊的橘红色跑道。她像落水似的毫无分寸，章法打乱。

原来没有目标的感觉，是这样茫然。

也不知是因为茫然，还是因为确实技不如人，很快她的眼角余光中，就开始出现人影。

她想再快一些甩开那人影，但是毫无用处，两旁的人影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到人影变成一个完整的人形，出现在她的斜前方，她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去了。

还好，她还是以小组第三名进入复赛。多亏那超人的反应能力了。

张晓西小组第一。

原来刚刚逐渐出现在自己右手边的人影，就是张晓西。

内心赞叹，她跑得真快。

想起上次她风一样冲到吴斌面前抓着人的衣领就跳起来撞上去的样子，曾思瑶心服口服，她的确，是个短跑高手。

掌声和欢呼永远都是留给第一名的，第三名和第四五六名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独自走到旁边，口渴。只有李芳芳手里的那杯水是给她准备的，此时等着走向她。她走过来，双腿因为快速发力而十分疲软，呼吸也相当急促尚未稳定。

喝了半杯水，她说：“谢谢。”然后扭头去看张晓西。

班上大部分女生都围着她，扶着她，端茶递水都不为过。

心里突然觉得悲凉。

原来，失败的感觉这么彻骨。

以前怎么没有这么深刻的感觉？可能以前太小了，没有现在这么敏感。

李芳芳给她送了水之后，转身去找垃圾桶。曾思瑶身边就更加空无一人，她转过身叉着腰看着操场另一边随风摇摆的杨柳调整气息，直到李佳琦站在面前挡住她的视线。

他勾着半边唇角吹头看着她，灰褐色的眸中蓄着几分调侃的笑意：“要哭了？”

曾思瑶鼻头一酸，头转向旁边，片刻后才转回来看着他：“你笑吧，我本来就跑不快。”

“跑不快？那你还跑第三。”

“小组赛而已。”小组赛第三，说明决赛就是陪跑。

李佳琦手在衣服兜里掏了掏，掏出个费列罗递过去：“吃这个，决赛能夺冠。”

曾思瑶惊讶地看着他手里的金色费列罗，眼前浮出孙晓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抬眼看着李佳琦：“又是你妹妹给你的吧？”

“嗯。”

“你拿人的巧克力，还对人那么凶？”

“你要不要？”他抬了抬手。

“不要。”

李佳琦盯着她愠怒的红色小脸，轻笑一声收回手，一面拆巧克力纸一面说：“看来是要我给你剥……”

话音刚落手里的巧克力就被抢了过去，曾思瑶又羞又急，却仍旧压着声音：“李佳琦！你能不能别这样？”

他挑眉：“我怎么样？”

看他一副无赖又熟练的架势，她终于泄了气，良久，声音软下来：“李佳琦，你能不能别逗我，我不是你的那些莺莺燕燕……”

李佳琦：“……”

曾思瑶也很无语，她今天怎么总说这种傻逼话，还是当着李佳琦。

但又好像就是因为李佳琦，所以她才频频口出狂言。

烦躁，不知道是因为输了比赛，还是因为对李佳琦说了傻逼的话。她没撑住，转过了身。

李佳琦愣在原地，像片被秋风吹落的树叶，又孤独，又飘零。如果曾思瑶没有立刻转身，她或许就会后悔自己说出的那句话。

李佳琦将手重新揣回校服口袋里，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曾思瑶这才回头看他，却只看到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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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思瑶后悔得要死，她为什么会那么说，她怎么能因为自己输了比赛就冲别人发火？因为这一错在错的举动，她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度萎靡的情绪中。

李佳琦也是。

他从离开短跑赛道到重新回到赛道，一句话都没再说。表情冷到骇人，就连前来给他加油的那些粉丝们都不怎么敢开口和他搭话，只在一旁喊加油。

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曾思瑶十分殷勤地站在场地边上，和那群她本不屑的莺莺燕燕站在一起，给他默默加油。诚然，她一句加油的话也喊不出口。但她的目光诚恳，希望他能看到。

可惜的是，他一眼也没看过曾思瑶，半眼都没有。

曾思瑶却很平静，看不看的也无所谓了，再看又能怎么样呢，就这样也挺好。

哨声响起，李佳琦依旧是第一个冲出去的。但他冲得明显比上午还要快，还要猛。曾思瑶皱了皱眉。

“李佳琦冲太快了，他当这是短跑呢，后半段会没力气的。”有人在旁边议论。

“李佳琦，你跑慢点，1500米呢，你当100米啊！”一个女孩在操场内圈跟着跑，一面跑一面着急地喊。

曾思瑶远远看着，心想：看吧，我说的也没什么错，莺莺燕燕就是很多，谁也没有他的莺莺燕燕多。

李佳琦速度不减，甩开第二名一大截，导致第二名想要冲击第一名的话压力顿时大很多。

他跑过第一圈，经过她，目不斜视。

跑过第二圈，经过她，还是目不斜视。

经过第三圈依旧目不斜视以后，曾思瑶突然就笑了。这人看着挺酷，但也太幼稚了。

李佳琦毫无悬念的夺下了男子1500米冠军，一时风头无两，大家纷纷围上去端茶递水揉肩捏腿。曾思瑶站在人群外远远的，看着他的荣光，面带微笑。

胜利就是好，鲜花、掌声什么都有。

曾思瑶也算十分仗义地给他加了油，然后转身去看别的比赛给别的同学加油去了。

米玥参加的唯一一个体育项目，扔铅球。还是被体育委员随意报的，除此之外班上只有另一个女生报铅球。方怡，那个曾经在军训时候被李佳琦调侃过的胖女孩儿。

这种比体力的项目，似乎挺适合她。

但是，她只是胖而已，并不是什么大力士。体育委员提出让她报名这个项目的时候她拒绝半天最终妥协，好吧，相比这个项目，其它项目显而易见地更加费劲。她跑不动也跳不动，扔个铅球好像的确最轻松。

米玥一见着曾思瑶就笑。她正举着个铅球在肩膀，跃跃欲试往沙坑里扔。试了好几次，又苦笑好几次，终于扔出去之后见那落在脚边沙地里的铅球，开始狂笑。

“曾思瑶你别笑，要不你来试试！”她喊着。

“试试就试试，你捡过来。”她还没试过扔铅球，看米玥那痛苦的表情，月考都没见这么夸张。

当米玥费劲吧啦地从沙坑里掏出铅球递到曾思瑶手里时，她也低估了小小铅球的重量，手猛地往下一落，吓了米玥一大跳：“曾思瑶，你能不能行！请你告诉我，化学元素铅的密度是多少！”

“闭上你可爱的小嘴。”曾思瑶拿稳了球，举起来放到肩膀。试了试手感以后觉得，她应该能比米玥刚才扔的远一丢丢。

然后上臂开始发力，手肘曲伸开，手掌托着球从肩膀扔了出去，一个抛物线稳稳落在沙坑里。曾思瑶走进一些看了看，的确，比米玥也就多了那么一丢丢，真，一丢丢。

米玥哈哈大笑起来：“曾思瑶，终于也有你不行的项目了。”

曾思瑶拍拍手上的沙，一脸淡然：“我又不是万能的。”

刚拍完手，侧眼就见孙晓和她的朋友一起过来。

两人她都眼熟，因为孙晓旁边那位她也记得，是18班的学霸李秋桐。

来宿舍串过门儿也和她打过招呼的那位。

她也长得十分好看。又好看，又学霸，就足以让人过目不忘。虽然明知道18班的学霸和自己班仍有差距，但并不影响曾思瑶在心里对她另眼相看。

两个大美女一起走过来，就更养眼了，除了曾思瑶，很多人都往她俩方向看。

“嗨，曾思瑶。”李秋桐率先打招呼，笑容明媚。

相较于孙晓皮肤白净的优势，李秋桐则是纯粹靠着完美的五官吸引眼光，站在孙晓旁边也毫不逊色，倒是有种难分伯仲各有千秋的感觉。

曾思瑶冲俩人摆摆手，微笑着看她们走近。

“你也有铅球？”孙晓问她。

“没，我给同学加油。”曾思瑶下意识看一眼旁边的米玥。

孙晓“哦”了一声，笑起来：“那正好，你也要给我加油哦！”

“好啊。”曾思瑶爽快回答。又突然想到李佳琦，笑容便随之暗淡两分。

“行了你快去准备吧，大家都开始了。”李秋桐指了指赛场。

孙晓便脱下外套放到李秋桐手里，朝着比赛场地过去排队练习。

李秋桐和曾思瑶并肩站着，两人对视一笑后再无话，只专心看大家练习，等待比赛开场。

铅球是个冷门比赛，围观群众本不多。

但当孙晓轻松扔出一个令人吃惊的成绩引来场外观众欢呼后，闲逛着看热闹的学生们闻声而来。

就连曾思瑶也很吃惊，看起来柔弱的孙晓不仅选择了铅球这个对女生来说十分冷门又难度很大的体育项目，而且她还扔得很不错。就连曾思瑶这种自觉上臂力量还算有力的选手，她在扔铅球这一项上也十分弱鸡。

刚见到她时，还以为她也和米玥一样也是过来比赛凑数的。

“她好厉害。”曾思瑶忍不住和旁边的李秋桐耳语。

李秋桐弯着漂亮的眼睛看着她：“对啊，她扔铅球很厉害。不过你也很厉害。”

曾思瑶不知道这种夸人的话是怎么突然转到自己身上的，顿时尴尬地小脸一红：“我也没……”

没有很厉害。

“你太谦虚了。”李秋桐的眼睛依旧是满满的诚恳笑意，没有半分调侃。

曾思瑶便也就不再纠结，继续认真看比赛。

“听说你和李佳琦是同桌哈？”李秋桐似乎没打算让两人的对话断下去，突然提起李佳琦。

“不是，前后排。”曾思瑶认真解释。

“嗯，也差不多。两个学霸在一起强强联手，你们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啊？”曾思瑶被“在一起”三个字吓得愣住，半张着嘴看着李秋桐。

李秋桐则是一脸调侃的笑看她一眼，说：“你紧张什么？我说什么了么？”

曾思瑶被李秋桐这种打直球的套路搞得十分头疼，立刻反驳就显得确有其事，此地无银。

不反驳又觉得她分明就在调侃她和李佳琦，自己本应解释一下辟个谣。

纠结两秒以后，曾思瑶决定把装傻进行到底，她决定把李秋桐嘴里说的“在一起”理解为普通同桌的单纯坐在一起。

本来也是这样。

所以她憨憨一笑：“那也不至于，我们也很少互相交流学习，大部分时间都各学各的。”

谁知李秋桐笑得更加意味深长，她拉长声调说了：“哦~”

曾思瑶强行忽略她那拉长的声音背后表达的意思，淡定点了个头：“嗯。”继续转头过去看比赛。

毫无悬念，米玥和方怡都没取得什么名词，而孙晓则是轻松摘了个冠军奖牌。

一阵风起，她跑过来，带着一阵清香的风，立刻将外套穿起来。

“很不错~”身后头顶突然穿出一个低沉男声吓了曾思瑶一跳。

扭头看时又吓一跳。

吴斌。

那个乱吐口香糖的渣渣男。

“你才来啊？比赛都结束了。”孙晓边套袖子边嗔笑着对他说。

他微微仰头笑得温柔：“刚就到了，你扔第一球之前。”

又拽，又帅，且越看，越帅。

曾思瑶不断在心里回溯他在篮球场上吐口香糖的场景，似乎很难和眼前这个虽然很拽但是笑容宠溺的人联系起来。

可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孙晓和李秋桐还有吴斌三人随着散开的人群一起慢慢离开，走了几步，孙晓突然转过身来走到曾思瑶面前，说：“今天下午住校生也可以出校门，我请你吃晚饭吧，曾思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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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女子100米短跑竞赛排到了第二天，曾思瑶的女子跳远也排到了第二天上午，所以她暂时没什么比赛要参加，给几个同学加油以后，她决定回到教室歇会儿。

至于他们那个班级后方大本营，远远看着坐满了闲聊大笑的男生女生，都是些热情又没什么项目的同学，根本也用不着曾思瑶操心。

她回到教室，教室十分冷清。好像没几个人愿意在这种阳光明媚的秋日下午回到冷清的教室里孤零零坐着。

但她喜欢这种热闹后的冷清。同样喜欢的，还有李佳琦。

她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已经看到坐在教室里转着笔思索问题的李佳琦，本想趁他专注写题没注意转身再去操场转两圈的，结果刚转身就见一个同班女生迎面而来，一派喜气洋洋。

“曾思瑶！你在这儿干啥呢？”这话也不是非要曾思瑶回答的，她主要想说下一句：“我们班的总积分已经是年级第一啦，太棒了，你也好棒呀！”

女生说完走她旁边擦肩而过匆忙进了教室。看她那副匆忙的模样，应该是短暂地回教室拿个东西。

曾思瑶的脚在地上黏了会儿，终于提步起来，跟着进了教室。

除了刚才那个女孩儿咋咋呼呼的一声吼，李佳琦没再抬过眼。曾思瑶走进自己座位时不小心轻轻撞到他的桌子，他也没抬。

曾思瑶在心里叹气：这人脾气还挺大，难怪孙晓天天跟他屁股后面跑，他都无动于衷。

在外跑了小半天，曾思瑶坐下后才觉得浑身酸胀。她用手撑着脑袋，极其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声音本来也没多大，但这会儿教室里十分空旷，连着回音，也就显得大。

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屏住呼吸呆了呆，然后才再次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抽出语文练习册，准备做点轻松的阅读题，连带着读一些课诗词故事。

在曾思瑶长长地叹息那一刻，李佳琦的思路就被打断了。

他停下手里的笔，抬起头，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的黑色马尾。

待她再次轻轻叹息一声时，李佳琦没法忍了，将手里的笔往书上一丢，手抱着胸垂头低笑一声。

她是不是故意的？

然而，

1秒，

2秒，

3秒……

前面却没了任何反应。

他伸出了手。

尽管知道她不喜欢她的马尾被扯，但他就是手痒忍不住。

曾思瑶捂着自己的头发转过脸来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也许是因为李佳琦已经精准地掌握了这个拉扯的力度。

她一脸“有何贵干”的表情看着李佳琦。

李佳琦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去给你加油了。”她说，“但是你可能没看见我。”

李佳琦愣住。

“因为给你加油的人就是很多啊，对吧。”

李佳琦扬了扬眉，他好像总算听明白曾思瑶话里的意思了。

但是曾思瑶已经转回头去，教室重新恢复一派宁静。

静了好一会儿，李佳琦才轻咳一声，平静地说：“我初中的时候是班长，她们都喜欢叫我老大。我给她们讲过题，所以关系都还不错。”

夕阳西斜，光线带着淡粉色从窗外那棵大榕树的树叶缝隙穿过，又被窗洞切成菱形，充满了锯齿状的光最终落在课桌上，落在书本上。在白底黑字的书页上画了个奇奇怪怪的形状。

曾思瑶伸手摸了摸，那形状就攀上她的手指。

奇奇怪怪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