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林家给江岸收拾出一间客房,表示他活动不便,要他先住一晚。
可林倾月何尝不知道这也是她父母对江岸的关注,夜深人静时,她偷偷溜进他的房间。
江岸睡得浅,被她吓了一跳,迷迷糊糊看清来人之后,想起林父白天的话,脸又红了。
“倾月,这不合适吧。”他不安道。
“不是,我就来陪陪你。”林倾月钻进他的被子,她的手凉凉的,不由分说就地塞进他的双手中。
“明天被叔叔阿姨看见怎么说?”他无奈道,眼神中带着隐隐的宠溺。
“就说我故意黏着你的。”林倾月靠在他怀里,“你今天有没有觉得很难熬?”
“还好。”他替她掖好被角。
“其实我在想办法偷听,但是断断续续的,没有听全。”
林倾月知道江岸的脆弱,也知道江岸的坚强。他的抗压能力超出常人许多,却同时也伴随着相当程度的内耗。
江岸笑了:“你听到什么了?”
她靠着他:“就是对你好凶啊。”
她知道有些事情是父母刻意刁难他,他们自然不会说出多么难听的话,可正是这种体面感才更会让人多想。
可林倾月心疼他。
他知道。
“我想跟你在一起呀。”他揉着她的头发,“所以我能做到的都会答应,以前我觉得好怕跟你在一起,就是怕自己不好,怕你的喜欢会变淡,可是现在你给了我好多爱你的勇气,却也让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早确定过了,他就是想为她付出一切。
“我不会离开你。”她一遍一遍向他确定道,“即使我父母……”
“可我也很想要他们的祝福。”他的双手轻轻抚过她的腰,动作温柔地有些不真实,“我配不上你,我挣扎过,这一点我比他们更清楚,
所以我……”
他的唇瓣被林倾月捏住了。
她把自己的唇凑上去吻了一下:“谁许你又说这种话。”
他笑了:“别怕,我就算说了,也不会逃走了。倾月,我知道你想要我自信起来,可是我说的也是实话,你家里一直都没让你吃过苦的,我当然也不想看你跟我在一起之后会没有以前幸福,叔叔阿姨更是这样。”
林倾月闷声道:“可是他们也不能这样压你。”
“这没什么的,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你的家庭情况,我可能会更想逃,另一方面如果我是叔叔,我会比他还要生气。”
“你写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写的。”
他老实道:“倒不是我要反驳自己的思想,只是立场问题吧。”
江岸早就明白,林父林母绝非过于势利的小人,更谈不上与顾驸川狼狈为奸,相反他们一直都站在帮林倾月的立场上。
人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只能看到什么对他们来说利益最大化。
但是他们没法读取林倾月的心和回忆,如果只谈立场,那么就很难谈到感情。
第二天起床,林倾月从江岸的房间里出来,迎面就撞上了父母。
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早。”
林父冷哼一声:“你们还没结婚呢,很多事最好还是注意点。”
林倾月心里那股逗人的劲又来了:“怎么会,我们每次都可注意了,保护措施特别到位。”
她好心情地凑到她爹面前:“这么说你同意我们结婚了吗?”
林立峰刚要教育她,却被林惠轻声打断:“算了,年轻嘛,什么事待会再说吧。”
林倾月见二人咬着耳朵,索性拿了两片面包进去,恰好碰见江岸在换衣服。
他的动作比较慢,但还算稳,林倾月悄悄走到他后面,把面包递到他嘴边。
这一幕被悄悄跟上去的林惠收入眼底,她叹了口气,带上了门。
“好久没看见这孩子这样笑了。”她眉头蹙在一起,一边悄悄瞥林立峰的反应。
“我看你是动摇了,老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林立峰抽了口烟,“你当初不是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残疾人做女婿吗?”
那天跟林倾月聊完,她的确说了这么一嘴,夫妻二人感情好,在女儿面前说不出的话,在丈夫面前倒说得直白。
“你的态度不也……”林惠顿了顿,又摇起头来,“你昨天就不该把话说的那么快,什么必须入赘就直接说出来了,也不怕难看。”
“有什么难看的,他不是应该拿出这种诚意来吗?”林立峰眯了眯眼睛,“偏偏他真拿出来了,我怎么反而心里那么不对味呢。”
的确,入赘是林父林母商量好的最后通牒,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更没想到江岸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
他的谈吐的确和别人不一样,他似乎单纯到不会掩饰自己的自卑,可又不像是故意的作态,毕竟演戏总会露出破绽。
他们有些看不透这个年轻人,那些爱上林倾月的男人,林父林母或多或少也知道他们的喜欢一部分是奔着她的优秀,她的家庭来的。
而江岸看上去可以图她的一切,却好像只在乎她这个人。
即使林倾月失去现在的所有,他也依然会喜欢她,甚至正是她的所有才给了他压力。
换句话说,江岸作出的所有妥协不像是自己有所图,而全是为了他们同意他跟林倾月在一起。
二人面面相觑,也知道了彼此想的东西都差不多。
“我们还要做些什么吗?”林惠颤着声音问。
“这个世界上有这种爱吗?”林立峰吐了口烟,“我不信。”
两人谋划了一番,觉得只要一直试探下去,江岸一定会有破绽,或者心理防线一定会崩塌。
林倾月恰好陪着江岸出屋,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她软磨硬泡了好久说带他去理发,省得坐在屋里跟父母大眼瞪小眼。
可他有点恐惧她家门前那几节楼梯,虽然另一个选项听上去也怪尴尬的。
“走嘛~”
“走去哪?”林立峰抬头望向他们。
“去理发。”林倾月满不在乎道,“江岸的头发快挡住眼睛了,这样写东西伤眼睛。”
“其实自己修一下也可以……”江岸有些局促。
“可是理发店处理的比较好嘛。”
“等会再去。”林父打断了女儿甜腻的话。
他何时听过自己的女儿用这种语气撒娇。
“倾月,说实话现在很难办,我身边老同事的儿子又说想见你,但我在上周之前还跟他们说你处于单身。”林立峰故作无奈道,“为了不下我的面子,要不你改天带着你男朋友亲自跟他们解释一下,我可以帮你联系。”
林倾月脸色变了变,以至于江岸刚要点头的动作僵了一下。
“爸,我没必要跟这些非亲非故的男人解释我的感情状态吧,本身就是他们一厢情愿啊。”她握住江岸的手,“我不想见。”
林立峰眉间露出了一瞬的纠结,随即便狠下心道:“你不是说你爱他吗?带他露面让别人死心都不肯?还是你也不想把你男朋友带到更多的人面前?”
“爸!”林倾月攥紧手,甚至把江岸捏的有些疼:“您不必这样刺激我,谁不知道那些人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在乎的是他们会说出一些恶心江岸的话,到时候我大可以撕破脸,就像面对顾驸川那样,到时候您就该怪我更是下了您的面子。”
她心疼地看了看江岸:“而也无法抹平给江岸带来的情绪,这其中的利弊您比我更清楚。”
林立峰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来。
江岸的眼睫动了动,语气既像犹疑又像坚定:“非去的话,也没关系。”
林倾月也勇敢起来:“所以我们俩无所谓了,这件事得看您。”
林立峰看出来了,江岸的心理素质几乎全是林倾月给的,再何必谈破绽。
这世界上就真有这样的爱吗?或者说年轻人之间?他和林惠的感情也是靠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多年的默契才培养出来的。
林倾月明明是他们的孩子,却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从来不走一帆风顺的路。
他想不通,她这样一腔孤勇,凭什么自信幸福一生?
林惠见自己丈夫为难,便接着他的话头道:“倾月,你以前不是还说那几个人里面有些还挺帅的吗,现在这些念头也完全断了吗?”
这下轮到江岸神色变了,他眼神闪烁着不安,指节又因为握力而变得葱白。
此话一出,几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江岸的醋意一直以来都来自于他眼中所谓的情敌,但林倾月的态度显然更重要,他似乎被戳中了痛处。
林倾月突然看向江岸,语气有些悲切:“你信我吗?”
“啊?”他有些紧张,却莫名安心了一些,“信……”
“那你别紧张。”她安抚道,随即转脸向着母亲,一脸无奈:“形象好不代表我会喜欢,我早就说了,我对那些人不满意。”
“我不会和一个和我毫无感情基础的男人结婚,无论你告诉我他多有钱多帅气多厉害多健康。”她看向林惠,“妈,你和爸的确算是成功的一对,可这么多年你在圈子里听到的那些出轨的借口工作忙不回家的男人还少吗?你们怕我不幸福,难道我的幸福就可以靠相亲解决?”
“不要这么和你妈说话。”林立峰道,“你就非江岸不可?”
江岸的脸上已经紧张得没什么血色了,他似乎极力想证明些什么,但林倾月只告诉他要安心。
他知道她的父母一定更信她,只是还是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可接下来他们的话却让他感到轻松——
“对。”
“那我还是那句话,他必须入赘。”
林倾月一惊。
“如果只是在意这个的话,那很好,因为昨天叔叔阿姨已经和我达成共识了。”他笑了,仿佛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林倾月皱眉:“可是……”
他语气轻松,笑得却莫名让她心疼。
“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可是……正是因为差不多,所以为什么非要入赘?”林倾月握着他的手,“你答应了?”
“嗯。”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能跟你在一起的话。”
林惠看出来了,两个人都想着为彼此可以牺牲更多,这些条件谈出来倒像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样。
林惠已经自觉没趣。
她示意林立峰她准备点头了。
林倾月回到房间,闷闷不乐道:“这有什么好答应的,你知道我们的情况,传出去只会有议论你的份,但这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区别。”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天一起洗澡时的小插曲过后,她为他的反应感到不安,以为是他没考虑过和自己的以后,就找了个时间试探他。
二人商量后,她发现是自己多想了——江岸只是觉得没有足够的精力养小孩,而她也想以事业为重,最后达成共识,初步准备丁克。
“你会觉得没有小孩就不算一个完整的家吗?”那天她问江岸。
林倾月不想做母亲,她觉得自己的母亲为自己牺牲了很多,却做了很多无用功。
“不会,我不知道渴望一个自己的家是什么感觉,因为我本来就没有。“他说,“我只想多跟你待在一起。”
江岸不想做父亲,他都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是怎么做的,他对家和孩子的定义一直都很模糊。
对他来说有林倾月就够了。
这是二人商量后的默契,只是还没有告诉父母罢了。
江岸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这样也挺好的,可以等以后慢慢告诉他们,如果今天就捅破,反而不一定会被支持。”
她靠在他身上,见他温柔强大到可以独自处理这些消耗能量的事,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