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随着一声帘响,阳光倾洒在酒店落地窗前,照出一片白光。
刺眼,更刺眼的还有喻温涵没心没肺的笑——这未来的商业女强人精力倒是相当充沛。
看见手机有江岸的未读消息,林倾月醒了大半,迫不及待地点了进去。
凌晨一点,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点半他又问:“你会回来的,对吗?”
她心一揪。
平时这个点他都睡下了,昨天应该是失眠了。
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心软,回了他一句:“我想见你的时候就会回来。”
自认为拿捏的不错的时候,喻温涵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倾月,顾驸川回国了,我父母说跟他约见了呢。”
林倾月失笑,这人存在感倒挺强,这不想应付的人和事倒是总被提到。
“我爸妈早告诉我了。”她耸耸肩,“还约了他下周吃饭呢。”
几人从小一起长大,谈起这些就像寻常事一般,喻温涵倒也不奇怪,只是忍不住又提起些事:“别忘了我说的,我后来想起来,他中学那会暗恋你呢,这次怎么说也会有动作。”
林倾月无奈地笑笑:“别八卦我了大小姐,什么时候的事了。”她苦恼的要命,“我根本不想见他,不过我妈的确有意撮合我跟他,怕是这饭局就等于相亲呢。”
喻温涵哑然。
她何尝不知这个节骨眼上,做这些事确实敏感,只好小心翼翼问道:“那你去不去啊?”
林倾月自然不想去,而且她也知道,江岸好像很在乎她会不会赴这场约,平时那么寡言少语的人,啰嗦地问她两遍。
“我不会跟他讲任何越界的话,就当参与了一个旧友饭局。”
喻温涵笑了:“没事 反正我也去。”
这几天手机里依然时不时有江岸的消息,大多是一些简单的关心和报备,假如林倾月不回,他还会提高找她的频率。
只是他倒也有心思,就是不说想要她回家。
林倾月看在眼里,其实是宽慰了不少的,对他的气也渐渐消了,只是觉得还是应该再分开几天,好让她自己也思考思考。
今夜是参加饭局的日子,林倾月加了一会班,先见了喻温涵,二人再叫车同行去的,只见双方家长都已经到了。
“来的这么晚,瞧你小顾哥哥,都等你好一会了。”林母现在看顾驸川,那是怎么看怎么满意,找到机会就要在女儿面前夸他两句。
林倾月无精打采地应着。
喻温涵打了个哈哈,拉着她落座。
顾驸川倒是挺受用的,但面上还是一副谦虚温和的做派:“阿姨老爱哄我开心呢,实际上我也没等多久。何况做东的早来是应该的,大家高兴最重要。”他转眼看向林倾月,眼中含笑,却透露出精于算计的气质,“倾月,温涵,菜不合胃口就跟哥哥说,这家老板我认识,肯定给你们服务满意了。”
一番话把长辈们说的眉开眼笑。
林倾月看着桌上的“特意迎合胃口的菜”,却反而没了兴致,似乎这一切都是顾驸川精心为她打造的让她满意的剧本,看似高明,却最低级。
他跟从前的毛头小子确实大不相同了,举止优雅大气,一身正装穿的有鼻子有眼,就是举手投足之间过于圆滑老成,让林倾月有些招架不住。
喻温涵是在商场上周旋过的人,对这一套嗑倒算熟悉,举起杯子和他敷衍地打趣。
一套流程也算是走完了。
林倾月感激地捏了捏喻温涵的手。
她也不是做不来,但实在不想在他身上花心思,只装作端庄文静,时不时笑两下,一言不发。
她突然好想江岸,面对江岸从来不需要任何准备和伪装。
大家推杯换盏,不外乎是夸赞顾驸川的成功,再旁敲侧击地询问他的感情生活。
他早年间留学,大学毕业之后在国外工作,公司调度他回国。现在在一家知名的外企,已经做到了中高层,何况名下还有他们家的公司,不可不谓年轻有为。
据顾驸川说,他专心学业,一直没有恋爱,而今年岁渐长,越发觉得真心可贵,只想找到真爱,过些平淡日子。
话语间,还时不时往林倾月这里看。
林倾月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同时也看穿了他——这大概率是追小姑娘立人设呢。
又空话几巡,林倾月真的有些累了,借口上厕所离开了那个餐桌,那个微型人情社会。
喻温涵自然陪她。
“这求偶味太重了,别说你妈,把我妈也哄的找不着北了。”喻温涵揽着她的肩。
刚刚林倾月喝了不少红酒,确实有些微醺了,情感也不再自抑:“都是假的,他怎么变得这么假了。”
“都是假的?”
“工作学历不知道,多半是真的,情感经历一眼假。”
喻温涵噗嗤一声笑出来:“读心理确实有点用嘛。”她直率道,“我虽没看出来,倒也觉得他着实油腻不少,男人怎么能用社会上那一套来追女人呢?那一套能追单纯的女人,追不了在社会上实打实拼过的女人。”
“那咱妈怎么迷的要死?”林倾月眼神混沌,不住揶揄。
“咱妈太在乎世俗成功了。”喻温涵一语道破。
“我想他了。”
“……走吧。”
散场,顾驸川提出送两个女孩回家,被喻温涵婉言谢绝。
他倒也不扭捏,对目标直接出击:“温涵你家也不顺路,跟你父母回去吧,我把倾月送回去。”
林倾月一听皱起眉,心道他竟然知道我在外租房的事情,看来提前做足了功课。
此刻进退两难,若说跟父母住,他就会看着她上父母的车,若缠着温涵,她同家人也不方便。
“我方才叫了车,好意心领了。”她只得含糊道。
“我瞧你分明有些醉了,不必逞强,女孩子一个人不安全的,还是我送你吧。”他不容她拒绝。
手机屏幕一亮,看到喻温涵给她发的消息:“你先随他上车吧,你爸妈观望你呢。”
林倾月一阵语塞,只得同他上车。
她想,他倒很自信,就不能是我不想上他的车吗?
开到一半,车内的空气都相当安静
“我瞧你兴致不高,酒喝得倒多。”终于,他与她搭话。
“这酒品质不错,我一时贪杯了。”
“倾月,有心事可以跟我说。”他语气笃定,却充满着目的性的试探,“我听说你刚分手不久,状态低迷可是为了这个?”
林倾月顿时警铃大作,她意识到这个男人很可能调查了她,可是她根本没有把江岸告诉过除了喻温涵以外的人。
她疯狂扣字询问喻温涵,对面一脸茫然。
林倾月心下了然,对对面的男子拉起警戒线。
“你很了解我?”
“当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
她冷冷的语气打断了他:“你调查过我。”
比他还笃定。
她看着眼前的人,比少年时英俊很多,可好歹那时他看她的眼神是有几分青涩真挚的,现在却像戴了一个优雅的面具。
她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我有个朋友就住你租的小区,知道这一切并不难。”他开口,“你想回到这里,或许因为你们暂时还在同居?抱歉,今晚我确实是故意的,看你会不会给我这里的地址罢了。”
他气定神闲地开口,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窥探了他人的生活:“我是男人,自然该替我自己也替你打算,你就跟那个残废断干净,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伯父伯母呢,也什么都不会知道。”
林倾月瞪他:“你让我恶心。”
他似乎不把林倾月看作和他平等的人,江岸更甚。
“早断早好,没结果的事,不值得。”他的语气居然带着恳切,在林倾月听来甚至有些病态。
车已经停了,林倾月发现他就是故意停在她家楼下正对客厅的窗——竟还有最后一层试探,留给江岸。
停了几分钟,她才反应过来,而她知道,如果江岸在窗边,就一定能够看见。
月光高悬,惨白如雪,林倾月感到一阵恶寒。
眼前男人,毫不顾忌她的感受,手段当真脏的让人恶心。
林倾月只想下车。
他倒也不拦,只是自顾自地开口,笑得从容。
“你会喜欢上我的,你父母已经认可我,只要我们顺水推舟地走到一起,先结婚再培养感情也不错,成年人的爱情,不需要那么复杂。”他慢悠悠地说,“我会给你时间考虑,况且,你也应该知道,作为正儿八经书香门第的林家独生女,要是被父母知道和一个来路不明的瘫子在一起,会是什么后果吧?”
林倾月红了眼眶:“我看你是疯了。”
她拂袖而去。
车里的人握紧方向盘,盯着她上楼的方向,嘴角勾起戏谑的笑。
打开门,林倾月几乎是扑到了江岸怀里。
她再也压抑不住情绪,放声大哭。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凭感觉去猜——
他想起她说的那些话,隐隐有了想法。
他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秒,随即轻轻抚上她的头发,不忍道:“你终于肯见我了,倾月,倾月,一见到我就想哭吗?”
“才不是,你讨厌。”她捶他肩膀,哭声不止。
他捧起她的脸,发现两颊红的厉害,呼吸也有少许酒精味。
他扶她起来,让她借力靠在自己身上:“你喝多了,别乱动。”
他挪动轮椅到沙发附近,把她轻轻放下。
做完这些,他已经觉得有些无力,眼底的不忍更深。
他每个深夜都在等她回来,他怀念她的一切。
可她现在正在他面前,他却没法把她照顾得很好——
这几天他总是忍不住想,她要是没相亲失败,会不会也挺好的。
他们门当户对,长相和身材又都是那么般配。
他压抑住思念,只作些正常的关心。
“家里还有点陈皮,我给你煮开,稍微醒醒酒吧?”
“不想喝。”她拒绝道,“我现在不想闻那个味道。”
“那喝点凉水吧,好不好。”他握着杯子到她跟前,她丝毫没有接起来的意思,他无奈,轻托着她的头一点点喂进去。
她喝一半,也不干了,又趴在他身上:“你都不告诉我为什么跟我闹别扭,为什么气我,你就想拿这些应付我!”
“你相亲失败了?”
“别打岔。”
江岸自嘲一笑:“我刚刚看到有车送你回来,还在楼下停了一会,你们应该聊了很多?”
其实他难自抑的,他很想告诉她发生的一切,他很想告诉她他有多需要她,他很想告诉她他看到那辆熟悉的车,心里有多酸涩。
可所有的一切只哽在喉咙里,像咀嚼后的甘蔗渣一样,清甜散尽,苦涩至极。
“没有,我不要他,我不要他,凭什么大家喜欢他就要我嫁给他,又不是我喜欢他。”
她靠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宣泄着。
“我们小区有他认识的人,他知道我们的事,他要我跟你分手……不然就威胁我说告诉我父母……他不是个东西。”
江岸哑然,这些话倒是跟那天与他说的如出一辙,这使他更欲言又止。
罢了,这事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总归会捅破的,或许不论他自不自私,做出何等选择,对方都早把他当情敌了。
那何不坐实了呢?
反正也爱她爱的要疯了。
“他找过我。”
此话一出,林倾月酒醒大半。
“找你?什么时候?你知道我那个所谓的相亲对象是谁?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他没威胁你吧?”她的问题连珠炮般袭来。
他苦笑:“其实严格来说,他不能算你的相亲对象吧,他不是你的青梅竹马吗?”
“他找我,也说了和跟你差不多的话,所以我…”
“对不起,我那样对你,还害的你大晚上一个人走了……之前我是猜你跟他相亲,今天看到他的车,我感觉事情就和我想的差不多吧……”
“结果大概不太满意,不然怎么你们也会闹到这个地步?”他小心翼翼地试探她。
她笑得凄苦:“我不满意,我爸妈倒是满意得很!”
他睫毛颤了颤,还是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也不意外,你们从小就认识,他又那么优秀……这太合逻辑了,不是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酸涩。
“可他就是一个目中无人,自私虚伪的变态啊……偏偏又是那样会哄长辈……”
听她对那男人厌恶害怕,江岸莫名心安下来,却又为她担忧不已,一颗心落了又悬。
“我尽力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恶化,只是……我的作用确实太有限了。”他垂着眸,似是思索,似是哀伤。
“只怕还没等我们拿到证据,我爸妈就已经知道了。”林倾月拧着眉,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又低又哑,“我不要别的,只要你在那个时候,不要再推开我了。”
他鼻子一酸,喉咙似乎哽住,沉声道:“好。”
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同时衣襟上也湿了一片。
他们的眼泪就这样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