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六月我在海都陆德饭店参加了萧良与路易的订婚宴,陆易的小腹微微隆起,他们想必拥有了自己的孩子,几个月后我将成为宝宝的小姑姑,我很期盼她的出生。
哥哥为嫂子陆易郑重其事地戴上了婚戒,萧良说从此以后生命里又多了一位至亲,他承诺会将路易的父母视为自己的父母。
我好羡慕萧良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妻子,正大光明地在众人面前亲吻,相拥,正大光明地得到祝福,这一切我也想拥有。
秋末我和路易还有萧良一起返回陆城祭拜父母,那天天气很好,哥哥嫂子祭拜过父母之后一同去探望朋友,我则一个人乘坐火车前往青城。
章小麦已然迎来毕业,我已经离开青城大学已有两年,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学校,现在我应该是一名马上要大三结束的学生。
章小麦的腿受伤到现在已经有十几个月,我想我们之间或许可以再见上一面。
“小麦,你在家吗?”我拨打章小麦的电话。
“我在,言言。”章小麦对于我的再次出现并未感到一丝惊讶。
“我等下可以去看你吗?”我没等章小麦回答便挂断了电话,我害怕她拒绝我见面的请求。
章小麦依旧住在我们从前的那处出租屋,我知道她向来喜欢安稳,最讨厌变化,可是我不知道的是……她现在身边已经有人做陪伴。
章小麦的新男友名叫苏打,我在她家的沙发上还没有坐满三分钟,苏打便提着超市的购物袋赶回家。
“苏打,这是言言,我的妹妹。”章小麦大大方方地把苏打介绍给我。
彼时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尾被封冻在冰层里的鱼,那个男人的面庞与神情不知为何令我感觉似曾相识,
那天的晚餐很丰盛,可是实难下咽,我从未料想章小麦的生活中会出现新的男人,我想不通一个人在体会过女孩子之间的细腻温存之后,如何能够做到容忍异性之间的亲密。
“饭菜不好吃吗?”章小麦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很好吃。”我一低头眼泪几乎流了下来。
那天我去卫生间的时候看到门口摆放着一双男士拖鞋,洗漱台上摆着同样款式的牙膏牙刷,晾衣杆上悬挂着同样款式的浴袍,苏打的剃须刀明晃晃地摆在章小麦的护肤品一旁。
我觉得面前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太不公平,凭什么只因为他是男生就可以轻易得到幸福,我却因为性别要失掉全部。
“言言,我以后会和苏打结婚。”章小麦张口就是晴天霹雳。
“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么平庸的男人,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捧绿化带里随处可见的泥土,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他?”我刻薄地用语言贬损章小麦的新男友。
“平庸有什么不好吗,你都二十几岁了还只是凭长相来评判一个人吗?苏打人很好,只有经过长期相处才能体验到他的好,你终有一天会理解我的选择。”章小麦蹙起眉头向我解释,仿佛向在为我讲解试卷上一道难解的习题。
“我不喜欢他。”
“言言,苏打是我选择的结婚对象,你喜不喜欢他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说服自己去接受现实。”
“你怎么可以如此大言不惭?换你来接受试试!”我口不择言地斥责章小麦。
章小麦闭上嘴巴不再说话,我们一起来到陆德餐厅,她说想和我坐下来好好谈谈,我却一心只想对她发火。
“我一定会拆散你和苏打。”我气不过地抱怨。
“言言,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灵蛇爱》吗?你真的要变成那条蛇吗?你就不能放过我,让我去过安稳平淡的生活吗?”章小麦神情激动地质问我。
“他不好!”
“那你觉得谁好?”
“我。”
“你?我也知道你好,你不知道他有多像你。”章小麦听到我的话直接笑出声来,她一定觉得我的回答十分荒唐滑稽。
“你在侮辱我,我怎么会像那个绿化带男人?”
“我不是指长相,我指的是性格、神情等许多细微之处。”章小麦争辩。
“既然他于细微处如此像我,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在一起,你为什么要找个劣等替代品!”
“言言,爱情对我来说的确很重要,但它只能占据我生活的一隅,我不可能像你一样随着性子去选择生活,我必须得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任,你能不能成熟一点面对问题?”章小麦隔着餐桌反驳我。
“你能不能任性点,为了爱情活一回?”
“你在胡说什么?”章小麦的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难道你与我之间那些过往都是假的吗?”我豪不相让地追问。
那个当口章小麦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她按下接听键嗯嗯啊啊地与对方通话,我知道话筒对面一定是她的绿化带男人。
“言言,我该回去了,我如果回家太晚苏打会不放心。”
“我问你,你和我之间那些都是假的吗?”我大声重复问追问她,我讨厌她在我面前提及苏打的名字,我讨厌她在我面前故作恩爱的语气。
“萧言,我当初为你包扎伤口是因为……我对你有好奇心,我之所以和你做朋友……是可怜你,爱情与同情,我相信你在这个年纪应该可以分清了,我请你今后不要再纠缠我!”章小麦说完这几句便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我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她践踏得处处皆是破洞。
“去他妈的苏打,去他妈的章小麦。”我捏碎了手里的玻璃杯,这一辈子我再也不要触碰爱情了。
我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章小麦离去的身影,苏打将车停在马路对面等她,她似乎感受到我的注视,两个人站在车门前张扬地拥抱,接吻,我的心一瞬被面前的场景击得粉碎。
那天我像疯了似的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奔走,试图找到地球的原点,街道上的景物在我面前越来越模糊,我只记得自己双眼一黑不知载倒在何处。
陆城淅淅沥沥的雨浇醒了我,我醒来时浑身剧痛,一身狼藉,通话记录里显示出章小麦打来的未接电话,我迟疑一下拨打给白桔。
“白桔,救我。”
“你在哪?”
“我不知道,四周没有人,我躺在一堆沙石边。”
“言言,你乖乖呆在那别动,我马上找人去救你。”
我不知道白桔那天是通过何种方式找到了我,我只记得见到她的脸出现时我莫名其妙地心安。
医生帮我处理了手上的玻璃碎渣,我身上留下了一些零碎的小伤,随便动一动哪里都痛,很奇怪,疼痛的感觉和白桔的出现同样令我心安,它仿佛已经成为了我生活之中的老友。
章小麦接到白桔的通知之后带苏打来医院看我,苏打手中拎着牛奶和水果,她们肩并肩站在我病床之前,苏打鼻尖有意无意地从章小麦的颈子间滑过,他好似在向我炫耀自己拥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宝贝,别闹了。”章小麦避开他的身体。
苏打看着我得意地笑了笑,我自然懂他不是白痴,苏打听到章小麦的提醒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放肆地在我面前亲吻章小麦的面颊。
“你这个狗男人就这么不看场合随地发情吗?如果想腻歪请你滚出去。”素素把苏打带来的牛奶和水果扔出病房。
那一刻我无比清楚地明白,我与章小麦之间的关系即将到此为止,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发生什么逆转。
那几天我在医院养伤的时候心里格外宁静,宁静到我的人生里好像从没出现过章小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