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赶快起来收拾屋子吧。”南愈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揉揉揉眼睛,“不累不累,生活总归要有些苦的。”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
“我有用,我赚了4000。我不是一个累赘,我没有连累奶奶。数理化……数理化我可以学好的。我没有杀陶棠,是坏人杀的。我不是早就应该死了,我还要为很多人活,我不应该死。”
南愈边扫地边嘀咕。
“怎么没用啊……”
“还是好难受好难受,还是好愧疚,还是好想去死……”
一股恶寒在胸口,不断蔓延到全身。手和嘴都冻成乌紫色。头晕头疼,恶心想吐,心悸心慌,呼吸困难,全身发抖,幻听耳鸣,幻觉害怕等问题接踵而来。
“你去死!”
“你去死啊!”
“你不应该活着!”
“你快去死吧!”
“你活着就是一个累赘!”
“你学不会数理化!”
“你父母不爱你!”
一团黑影站在南愈面前,发出阴森的笑声。
“别说啦,我还在流鼻血呢,我现在不想说话。”南愈放下扫把,坐在客厅的长椅上,头微昂。
老这么流鼻血也不是一回事啊,难不成身体真出毛病了?不可能吧?……
他掏出手机,打算上网搜一搜怎么回事。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或崩溃,从而引发血压升高,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流鼻血的原因之一……”
南愈回想自己前几次流鼻血的情况,好像是这么回事。
“呕……”思绪飘荡到陶棠死时的场景,他干呕出声,缓缓走到梅珞卧室,“什么玩意?要被折磨疯了。”
高血压,那就吃降压药。
南愈扣了两粒降压药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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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愈已经3点睡的,早上7点就醒了。生物钟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失眠。
“怎么起来这么早,再去睡会吧。”梅珞坐在长椅上说。
“不用啦,天天上学起得比这早呢,今天还多睡了。”南愈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他今早睡得不好,被南木砍的梦一直重复循环,每结束一次就醒一次,一直到他完全失去耐心不再睡觉。
“你们老师在群里说今天不上课,明天正式上课。”梅珞说。
“嗯。”南愈边刷牙边应了一句。
对于那4000块钱的事情,梅珞也不想去问太多。有时候刨根问底未必是一件好事,她相信南愈自有分寸。
“越越啊,奶奶给你转了1000块钱,你帮奶奶去农贸市场买坏掉的东西好不好?宁宁在你伯父伯母家还没醒,奶奶走不开。”
南愈笑了笑,他没有拆穿梅珞的用意,只是点头。
南屿宁在余雨桐家只是一部分原因,想借此机会让我出去走一走才是真正目的。他想着,有些开心。
“行,那你快去吧,奶奶在家等你。”
“好。”
农贸市场离家并不远,距离只有1公里左右,这点路程南愈还是记得清的。
嗯……要买5个杯子,一个鱼缸,几条小金鱼,两个板凳。这么算也没砸多少东西,用不到一千。南愈把衣服裹紧。
齐在怎么还没回信息?是不是出事了?他看着街边。将近半个月没回来,添了很多新的店铺。和平巷是这片区域的最后一条老街,一直说拆都没拆,政府没钱赔。
南愈叹了一口气。他真的是身无分文了。手机里唯一的八十二转给了老奶奶,压箱底的4000给南木还债了,家徒四壁。
这下沈继的钱该怎么办?余雨桐也给我付了车票钱,齐在、沈继、杨校长的救命之恩……啊,把我自己卖了也还不起。愁死。
赔了5万,对于家庭开支上来说是火上浇油,越烧越旺。每个月的水电费网费,还有行礼往复都不容小视。尤其是行李往复,去吃一次席500就没了,关系近一些的1000就没了。
昂,烦。南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越越来啦?今天怎么没上学?”一个面前摆着很多蔬菜的中年女子问候南愈。
“学校放假了,谢谢王姨的关心。”南愈说着往菜市场深处走。
“这就是梅老师家孙子,长得可漂亮了,个子还高,学习还用功,以后肯定有出息。”王姨向身旁卖水果的好友介绍。
“就是他呀,唉,多可怜一娃,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死爸。”
南愈睫毛微颤。这些年来这些话听过太多遍了,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越越啊,昨天是不是没睡好,黑眼圈这么重?”
“对啊,学习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我家娃有一半用功就好了。”
“越越回来了,有空到我家来吃饭啊。”
“越越吃不吃阳光玫瑰,李姨送你一串,新上的,可甜了。”
南愈笑着一句句回应。
农贸市场的老摊主都认识他,南愈的爷爷在世时也在这里摆摊。卖糖饼、麻圆这些东西来糊家。因为人好,所以南爷的朋友很多,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都认识了。
目光聚集前方,南愈发现很多人都看着自己右边三点钟方向。他也看过去,人骨子里刻着爱八卦的血脉。
我滴奶奶。
一个白到发光的1米72左右的光头美女。
特别有气质,一瞬间就把黑眼圈极重的南愈压了下去。
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南愈眨了几下眼睛。不过怎么有种一眼万年的奇怪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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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回来了?”齐在蹲在家门前弱弱开口。他头发凌乱,眼底青涩,声音很哑,跟几十年没拉的二胡没什么两样。
“哥哥……”齐悠悠躲在黄暮光身后。齐悠悠有着不符年纪的黑眼圈和眼袋,面黄肌瘦,眼里满是疲惫。
每天睡眠严重不足,再加上基因和吃一些乱七八糟的钙片,显得她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活着,而且是个子发育很早,很快的行尸走肉。
“嗯,哥哥在呢。”齐在起身应了一句。一夜没睡,站起来有些头重脚轻。
“放开,别挡道。”黄暮光烦躁的声音响起。
齐在有一瞬的愣神,反应过来后迅速让开。
门的密码锁被改了,齐在给齐竹青和黄暮光打电话,发信息都没有回。他从昨晚10:30一直在门口盼望他们给自己开门,等了9个小时,终于等到了。
齐在笑了笑。
有结果就不枉付出。
黄暮光打开门,拉住齐悠悠的小手温柔地进了屋:“来,悠悠,妈妈带你进屋学物理。”
齐在看着齐悠悠满脸惊恐的应了句好。他在玄关处换鞋时,发现自己所有的鞋都不见了,不敢乱穿父母的鞋,只穿了双袜子在屋里游荡。
“悠悠回来了?” 齐竹青从卧室里乐呵呵走出来,“来,爸爸抱抱。”
齐竹青抱着齐悠悠亲了又亲:“咱悠悠可真厉害,奥数比赛拿了第一名,可真给咱家长脸。不像某人,连无作一中都考不上。”
齐在垂眸不语。
你一直都在家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9个小时,齐在给齐竹青发了无数条信息,他一条也不回。
“暮光,今天给悠悠放个假吧,我们也有事情要处理。”齐竹青看向黄暮光,“今天还没睡觉,让她睡会,万一猝死咱俩也没有捞到好处。”
黄暮光犹豫片刻,道:“嗯,不过明天要把今天的补回来。”
“行。来,悠悠。爸爸带你去睡觉。”齐竹青把齐悠悠抱进卧室。
“你回来干什么?”黄暮光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
“学校发生了一场、奸……杀案。”齐在收回目光顿了顿。
“你干的?”安顿好齐悠悠的齐竹青也走过来,坐在沙发上。
在齐竹青和黄暮光面前,齐在永远抬不起头。他永远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反抗和不反抗的结局,都只有死路一条。
“不是。”齐在苦闷开口。
齐竹青失望地摇摇头:“阿在,你又让我们失望了。”
齐在身体一僵,片刻后他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黄暮光喝口茶,淡淡开口:“跪下。”
齐在墨色眼眸微动,他觉得肌肉紧绷的难受。
“砰”的一声,他直挺挺跪了下去。
黄暮光:“知道你让我们失望在哪吗?”
齐在:“……知道。”
齐竹青:“哪?”
齐在嘴角抽动,嗓子里就像是有万吨重的石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道理他都懂也都明白,但他不想亲口说出来,他不想亲口承认,他最爱的两个人一个也不爱他。
“不说是吧?”黄暮光看了眼齐竹青,“去把齐悠悠拉过来一起过跪。”
“别!”
“我说!”齐在激动开口,声音又弱下去,“我说,妈,别叫悠悠。”
“嗯,说。”
他深吸一口气。
“第一、杀人的不是我。按照奸杀案的程度不判死刑也要在牢里呆几十年;第二、被杀的人不是我。如果被杀的是我,你们可以讹对方一大笔,让家里更加有钱。”
齐竹青叹息道:“你说说你这悟性用在学习上多好。”
齐在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心就像是骨折一样的疼。他在意的人总是这样,专挑人心最脆弱、最软的地方狠狠刺一刀。
齐在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天在车站,南愈走的匆忙的背影。心中感觉酸。
什么爱反其道而行之,都是骗人的鬼话。
黄暮光气得全身发抖。她猛然站起冲到齐在面前,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知道你他妈还回来?!”
齐在头被打偏过去,脸上的火辣和尖锐的耳鸣充斥着他的大脑。
“阿在。你真的太让我们失望了。”
“无作一中你没考上,你看我们这个小区,梅都最好的小区。这个小区里和你一样中考的,都去无作一中了,就你一个没去,你不觉得很羞耻吗?”
齐竹青起身摸了摸齐在被打的脸。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我真的有在努力,为什么你们都看不见?我只是想要一点点的关心,为什么都巴不得我去死?为什么说的话都做不到?我不需要你们反其道而行之,我只需要你们对我好一点点就够了……
真的一点点就够了……
“哟?”齐竹青摆正偏着的脸,“哭了?”
齐在用蓄满眼泪的眼睛看着齐竹青。一双桐月眼里满是男孩子不服输的节气和委屈,漂亮极了。
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可对于满腔空洞又麻木求爱的心,眼睛的容积太小了。
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妈的,淫货!用这双眼睛去勾引谁!”黄暮光一脚踹翻齐在。
齐在嘴里传来一丝血腥味,他轻咳几声,用手臂支起身体,乞求道:“爸、妈,求您们了,让悠悠每天多睡一会吧,她的身体撑不住的……”
“行啊。”黄暮光爽快一应后进厨房拿了管芥末甩到齐在面前,“把芥末抹满脸,抹不完的全部吃下去,我就答应你。”
话音刚落,齐在毫不犹豫的捡起芥末往脸上抹。
脸上又凉又痒又疼,像无数只马蜂在脸上爬来爬去,并毫不留情地蛰一口。
黄暮光在一旁嘲讽的笑着:“芥末过敏这么严重,我看你这张脸别想要了。你说你学习这么拼命就好了。”
眼睛被辣的睁不开,凭手感,他觉得抹脸仅用了十分之一,要吃十分之九。
他也害怕自己的脸毁容了,他也扛不住大剂量的吃芥末,可是齐悠悠再这么无节制的学下去会死的,真的会死。
她是在世界上唯一有可能真心爱我的人了,我不能让她死去。
齐在抿嘴缓解脸上的疼痛,然后猛得把芥末往嘴里挤。辣味瞬间侵入他整个口腔,喉咙疼的说不上来话。
真的好疼。
下一秒天旋地转,齐在下意识睁眼却被芥末刺激,快速闭上。眼睛不停流水。
他知道自己现在狼狈极了。
齐竹青拉着齐在的左脚踝往楼下跑。齐竹青没有用电梯,还是选择了走楼梯。他们家在三十楼。
三十楼到一楼。
齐竹青说话是好听很多,但动起手来是把人往死里打的节奏。
齐竹青拉着齐在快速下楼。
齐在的尾椎骨狠狠磕在楼梯上,他用手摸索到扶手,死死抓住不放。
齐竹青仗着齐在眼睛看不见,拿下他的两条胳膊,大力砸在台阶上。
“啊——”
齐在吃痛叫出声。
做完这些,齐竹青继续拉着齐在往下跑。齐在从来不知道体育考不及格的父亲竟然能跑这么快。
后脑勺一下下磕在台阶上,他觉得自己后脑勺很湿。
意识越来越模糊,直至出现幻觉。
他看到南愈在自己面前,笑着给自己擦掉脸上的芥末,并告诉他,下次不准这样了。
齐在笑了一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