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窗外乌云密布,闷雷滚滚,晚来的秋雨怒吼而来,磅礴淋漓,没完没了的打湿梧桐枝叶,空气中弥漫着无法散去的潮湿,地面一片无法干净的水渍,连人的心情都开始和这些雨纠缠起来,晦涩不明,难以挣扎命运的变数。
放学时分,人群涌出教学楼,各样各色的雨伞接二连三的撑开,像是万千花卉在雨里盛放,挨挤出一片盛况。
吴虞撑着雨伞,背过人群走向操场。她坐在有蓝色天棚罩雨的观众席上,看雨幕打湿的环形跑道里的坚持训练的墨点身影。
学校马拉松训练营的领队老师从雨中获得灵感,认为有必要让学员们提前防备极端天气下的长跑比赛,借着不停歇的雨势让学员们进行雨中集训。
雨势渐弱,吴虞辨认出队伍里的林渡荆,雨水顺着他削挺的眉骨和清晰的下颌线滴落,像极了风铃公园落水的那一幕。那件事恍然昨日,实则已经过去近一个月。这期间林渡荆对她防备重重,即使遇见她也只是装作没有看见。吴虞起初不能适应林渡荆这样消沉回避,后来何明仪从医院回家,柔声劝她不要太担心,给林渡荆一点时间冷静消化。
林渡荆双手扶着膝盖喘息,甩了甩头上的雨水。他旁边的几个体育生直接脱了上衣拧水。师兄沈雁也让他脱掉衣服减轻点重量,看他摇头拒绝揶揄道:“是不是有女生在看,你害羞了?”
林渡荆伸手擦眼睫上的雨水,仰起头视线停在观众席,即使面容在夜色里模糊不清,那种熟悉的安静坐姿也能猜到是她。
沈雁像是故意说:“这么大的雨,又冷又潮,你说她来看我们谁的?”
林渡荆没有回应,跟着其他人集合成列,走向室内的体育场馆淋浴换洗。
场馆里还有一些住校生趁着最后的熄灯时间来打篮球,有几个中场休息的高一学生聊起刚刚结束的第二次月考。
“他的心态是怎么做到那么好的,第一次也就算了,第二次月考又拿到全班第一,郎老师这个秃老头都快笑成弥陀佛了。”
“说不定人家压根就没把“破产”这件事放心上,指不定黄金埋了几百克在地里藏着。”
“哈哈哈……”
天花板的灯光炽亮,训练营的几个熟人看到林渡荆洗完澡站在进出口处不动,喊他要不要一起来场篮球对抗赛。
两个刚刚公认调侃嘲讽完林渡荆的男生扭头看到林渡荆就站在不远处,脸色不霁,眼神心虚地乱转。
“今天很累了,不打。”林渡荆眼神冷漠地拒绝准备走人。
“这不是久诚老总的儿子吗,看你这不慌不忙地样子,是不是爸妈早就给你留了几百万保底才这么有恃无恐的待在学校里。”手肘夹着篮球的男生没有其他伙伴那种尴尬,不怀好意又张狂地看向林渡荆,往日他就看不惯林渡荆那种优等生的骄傲形象,借机嘲讽他。
林渡荆单手捏着书包带,转过脚步冷眼剜过身后的人,他真的烦死这个世界上所有自作聪明的人,底色愚蠢又恶心,让他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抡他一拳。
沈雁迅速地上前拦下林渡荆即将伸出去的手,低声在他耳边劝道:“他就等你上钩受处分呢。”
林渡荆忍住怒意,被沈雁强制挽着胳膊拉出体育馆,由着冷风吹出他的理智。
“学校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何必和他这种货色计较浪费自己的精力,在自己档案里留下不好的一笔。”沈雁撑开伞,见他不想跟着自己同路,率直地先离他而去。
林渡荆途径银杏树旁,不是没有留意到身后跟随的人影悄悄跟紧他的步伐。
吴虞看出他心情不是很好,没有着急上前跟他说话,她一点点地挪近他,沉默陪他走回到爱晚。
单元楼外停着几辆并不眼熟的轿车,他们心照不宣地同时眼眸黯下来,上楼的脚步愈发沉重。
502的门没有完全闭合,透出一股刺鼻的烟味。咸头淫/笑着脸替他们打开门,客厅的沙发里坐满陌生男人,他们坐像不一,有人翘着二郎腿,有人眉目深沉气势逼压,有人挠头叹气喝茶叶水。
严蓉穿着修身挺括的缎面衬衣和灰色烟管裤,手里夹着烟独自面对一帮要债人和律师,她不讨好也不畏惧,见到林渡荆回家,照常喊儿子进屋,伸出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勾住他的肩膀迫使他共同面对剑拔弩张的局面。
吴虞想再看,咸头却瞪了她一眼,匆忙关上门驱赶她。
楼道的风声呼啸而过后留下一片死寂的黑暗,门内门外形成巨大隔阂的两个世界。
吴虞没有回家,她静静坐在上一层楼梯的台阶上,双手换洗下巴抵在膝盖上,祈祷今晚快一点过去。
许久后,502 的门再次应声打开,响起一阵喧杂的下楼脚步声。
当一切又回归寂静,吴虞勉力站起身走向502。
严蓉坐在餐椅上,望着林渡荆收拾客厅的残局,把别人预留的垃圾嫌恶地扔进垃圾桶,用剩余的茶水浇掉没有按灭的烟蒂。她回过头看到吴虞走进来,神情谨慎小心。
“吴虞,如果你爸爸妈妈遇到困难,你会竭尽努力去帮助他们吗?”严蓉缓缓侧过脸问向少女。
“你不要半夜发疯,吴虞跟这些问题根本没有关系!”林渡荆眉目紧蹙,语气里隐忍着不耐。
“吴虞,你跟林渡荆关系那么好,可要多关心一下他。”·严蓉没有理会林渡荆的不满,她有些累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利用吴虞还不够多吗。”林渡荆无声冷笑,决定在今晚结束严蓉和吴虞之间的闹剧。他灼灼烁光的眼睛从严蓉转向吴虞,用接近残忍的方式撕下所有伪善的遮羞布。
“你根本不了我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能恶心到什么程度。他们这种人做惯了高位,喜欢装一副清高嘴脸摆出道德的高姿态,即使对最亲近的人也不会有任何犹豫下手利用。他们虚虚假假笑脸迎人,想要弄假成真。我宁可他们一开始就跟我要钱,要我帮助他们,而不是假惺惺地预先跟我建立感情,心里觊觎着奶奶的遗产,再用恩情去逼迫。”
林渡荆的视线重新回到严蓉身上,他曾经傻傻试图过配合她表演母子情深。
“如果奶奶只是个普通的老人,林方劲真的还会主动从千里之外来认她吗?如果我只是个没用的废物,你们会花时间观察我是个怎么样的儿子吗?如果你们真心在乎,那么多年去哪里了?奶奶从始至终没有花过你们一分钱,借过你们任何好处,你们现在却要她为你们承担错误的后果,甚至以爱的名义胁迫同时我们俩个人。”
林渡荆戏谑严厉地冲吴虞说:“你还真以为她要修复什么感情?她看中的是奶奶的那点遗产,是我的成绩,我的未来,真TM恶心的要命!”
爱是个占地为牢的圈套,被爱者宛如猎物。
严蓉从餐椅上站起身,她没想到林渡荆竟然会在当着他人的面批判她,不过她受惯了审视和难听的话,仍能用一双镇定到可怕的眼睛看向还未真正成熟的少年。
“你是我儿子,我为什么不能依赖你。怎么,嫌弃我和你爸的人生失败了,不想认我们。这世界上没有谁的人生是轻松的。你不是你奶奶唯一的孙子。何明仪结过三次婚,没有血缘的孙子孙女你数得过来认得清吗?我把你托付给你奶奶是在为你的未来考虑。我生了你,永远都是你割不断的血缘至亲,你这辈子既要为何明仪负责,也得我们背负我们的名声,我们的责任,难道你以为未来这些事情不会继续阻碍你吗?”
“我以前觉得咸头很坏,现在才明白是你们一步一步让他贱烂到彻底!”
严蓉唇角收敛而下,顷刻间扬起手扇了林渡荆一巴掌,“你拿自己跟他比,才是犯贱。”
羞愤!这一刻林渡荆恨在场的所有人。他不明白了,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生活会变成这样。某种逃的意念,急切地占据他所有的思绪。
“你逃不走的。”严蓉朝着林渡荆决绝离去的背影喊到。
夜晚如寂,细密的雨丝落在城市各个角落,打在人的肩膀上,没有疼痛感,却让人在深夜里一点点化去温度,越来越冷。
吴虞跟着林渡荆,从爱晚小区走到南岭路,从南岭路走到西巷路,她眼看着他继续加快脚步自己快要追不上时,终于忍不住出声乞求他。
“你能不能别再走了。”
“我们回家吧,我真的很害怕。”
“林渡荆,你听我说话!”
林渡荆骤然停步,他转过身,抬起头,风从他身后向前推涌而过,席卷向无边的深深夜幕,无影无踪。沥青路平坦开,盏盏路灯宛如悬坠在空中,离他遥远如星,而吴虞就在眼前,用一双对他充满谅解,关怀,难过的复杂目光看着自己。
他想要说的那些可怖吓退她的话蓦然间全都说不出口,和她隔着风与雨两相对峙。
“你还记得周峰对你说过的那些话吗,你应该去想些更重要的目标,你需要一点其他的信念。就像你当初对我说的,钢琴之外还有别的选择,不要沦陷下去好吗?”
月光湿冷,夜里的冷风刮过吴虞莹白的脸颊,黑发沾湿在她的鬓角。
林渡荆眼眸一怔,想起周峰那晚问他,你真的想清楚过自己到底要什么吗?
他有什么是在将来必需要得到的,要掌握的,独属于他的东西?
宛如神明撕开黑夜,向他露出了一点圣神的的指引。
他在这一刻惊觉,偏偏在这种时刻,在他对整个人生都产生怀疑,愤怒,羞耻的时候,他发现他无比需要她的支撑,作为他新的信念。
而他刚刚那么厌恶地看着她,想让她滚,让她离开自己。
吴虞好像在他的眼神中感应到什么,心领神会地牢牢抓住他的双手,用一种彼此无比熟悉的语调对他说,“我们回家吧。”
唔,没想到已经日更到20章了,这一章算是这个文的小高/潮。在此之前,两个人都是相对比较稚气的状态,友谊出现裂痕,人生陷入低谷后,彼此在互相的救赎中感情的认知出现了偏差。吴虞依旧把小林当做最重要的朋友看待,但小林会觉得,吴虞是他惨淡人生里的救星,想要试图追随她,这一点后面的情节会更一步的去说明。
我在开这个文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只是因为有了很清晰的具体情节就想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写到半途也会觉得青梅竹马的成长故事是不是太老套了,现在看看数据确实发现这个文不是热题材,也没有写得很甜很爽,加上无预收开文,自己的能力又不是很足够能写出足够吸引人的文笔,只能不断给自己心理建设,不要放弃,一定要好好完结这个故事。
说到这我也应该向我的主人公学习,自嘲结束后还是得对未来要有坚持下去的信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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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chapter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