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意 第3章 我要的全拿走

“我…死了吗？”

艾意闭着眼睛，只觉身躯宛若脱离了地心引力，轻盈地悬浮在半空之中，自由而飘渺，又仿佛是被温软而深邃的海水轻轻包围，带着他不断地向下沉沦。

“这里是天堂吗？不，我这种人应该下地狱才是…”

在意识的朦胧与恍惚之中，他依稀听见了一阵遥远而又无比亲切的呼唤，声音温柔而充满慈爱：“小艾～小艾～”

他喉咙微微颤动，下意识的想要睁开眼睛，可是身体却放松的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就这么闭着眼，轻声地呢喃着：“妈妈…”

“好孩子，是妈妈呀。”随着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语，艾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温暖力量轻轻托起，随后，这股暖流化作缕柔和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缓缓汇聚，最终紧紧地将他包裹住。

好温暖的感觉…

艾意从小就体质偏凉，一到冬天更是浑身冷得像冰块，连手指都几乎冻得失去了知觉。但那个人，总会在这个时候一把将自己紧紧抱住，用炽热的双手握住自己的双手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放进他温暖又干燥的大衣口袋里。

就在意识混沌之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仿佛更加依恋的沉溺在这片暖流中。

“乖孩子，这么多年很难熬吧，都是一个人扛着，很累很辛苦吧，快闭上眼睛，睡吧～睡吧～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了。”

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宁静，就像重新回到了温暖的母体之中。

“好累，这么多年我真的好累，无时无刻都在用尽全力的奔跑，不敢有一分钟的停歇，我真的累了，妈妈，让我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他沉沉的想着，思绪开始飘远。

…………

“报告！实验体1号成功了！Ai0814正在释放大量电磁爆！三年了！我们的辛苦没有白费！”

“妈妈，没有人能把我们两分开，没有人…”

“妈，你相信我。我会找到办法，我一定会…”

“妈，不要大惊小怪，不过是流点血而已，成年男性每天造血量有平均300毫升，这点小伤根本没什么，并且做这个受伤在所难免，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至少我今天发现…”

………….

“好了啊！这次可不许反悔！明天一起去看电影，别天天捣鼓你手里那些瓶瓶罐罐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劳逸结合！对劳逸结合…我当然也会成语，别那么看不起我好吧…”

“艾意，我求你，我求你别死好吗！救护车马上来…”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我…”

….

记忆的碎片带着岁月的尘埃，在他脑海中疾驰而过，清晰而又模糊，交织成一幅幅潮湿的画面，耳边不断回响起黎珂嘶哑而略带哭腔的声音，思绪瞬间被拉回出事的那一晚…

“不对！一开始就不对！”

艾意猛的睁开了双眼，只见自己悬浮在空中，他没有挣扎也没有立即起身，而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眼神空洞的盯着天上漆黑的虚空，直到意识一点点变的清明，眼神中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站起身来，脚下仿佛有种力量托举着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幽暗深邃的空间之中，周围几乎被黑暗完全笼罩。

偶尔，天空中会闪烁着几道微弱的光芒，但那些光芒太过渺小，瞬间就被浓重的黑暗所吞噬，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这超越现实的场景不由的让艾意微微皱起眉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孩子，快来妈妈这里。”鬼魅一般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了。就在不远处，一个黑雾幻化成的中年女人，面带微笑的朝着艾意轻轻的招招手。

暖意还在如潮水般涌来，艾意一步步走向眼前的女人，每走一步眼前的画面就更加清晰：那是一个气质优雅的女人，她穿着一身剪裁合身的绸缎旗袍，头发用簪子挽起来，淡雅而内敛。面容看起来非常年轻，让人一眼猜不透真实的年龄，五官清洌而精致，宛如一幅淡墨勾勒的山水画，透着一股不染尘埃的高雅。

他沉默不语地走到那女人面前，看着眼前与自己相似的脸，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就在他愣神的片刻，女人已经抢先一步，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住了他，她将头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声音柔和而充满温情地说：“儿子，妈妈真的很想你。妈妈不忍心再看到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的痛苦，留下来陪着妈妈，好吗？”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摸着艾意的背。

然而，艾意却并没有回应这个充满温情的拥抱，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体略显僵硬，任凭女人将他更加用力地环绕住。

突然，一阵冷冷的声音响起：“真够没水准的，你到底算哪门子妈妈？” 。

女人的神色骤然一变，眼眸中闪过一抹阴冷的光影。紧接着，她迅速调整了表情，重新换上了那副慈爱而温柔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瞬的阴森只是错觉。她的声音愈发柔和：“小艾，你在胡说什么呢？妈妈如此的爱你，你何必说出这样的话伤妈妈的心呢？”

艾意突然用力的回抱住女人，双手钳住她的后背，眼神冰冷，一字一句的说：“爱我？如果你说你巴不得我去死，大概我真的会相信。”

话音刚落，艾意反手拔出她头上的簪子，动作干净利索狠狠的捅进女人胸口。

艾意十分厌恶的盯着女人的脸，不带一丝感情的说着：“不仅你是个蠢货，正在窥视我记忆的东西一样是个蠢货。我的妈妈从来不会给我什么温暖的拥抱，一开始，你就演错戏了。”说完，把簪子从她身上拔出，顺手往地上一扔，瞬间黑雾从伤口喷射而出。

女人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艾意，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毒。而艾意却面无表情，任由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仿佛对这一切都无所谓。

突然，女人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诡异又带着一丝癫狂的微笑：“你现在的意识告诉我，其实你并不恨她，尽管，你伪装的很好。”说完女人再也无法稳住身体，向后踉跄了几步，化为一阵黑雾。

喷涌而出的黑雾变的愈发浓稠，空气变的潮湿，耳边突然间响起了轰鸣的雷声，大雨从天上倾盆而下，在角落的阴影里，一个小男孩孤独地蜷缩着，他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双肩剧烈地抽动，发出一阵阵啜泣声。

雨势愈发凶猛，豆大的雨点如同密集的鼓点，狠狠地砸在小男孩那单薄的T恤上，他冷得浑身战栗，皮肤被雨水打得生疼。小男孩咬住嘴唇，一言不发的将自己缩成一团，头深深的埋在胸前，双臂紧紧环抱住双腿。

不知过了多久，雨水汇聚成流，形成了一条湍急的水流。

突然，整条小河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涌向了小男孩。他猝不及防瞬间被卷入水中，拼命挣扎把头伸出水面，眼神哀求的看着艾意。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男孩的声音充满着乞求，每一次呼喊都伴随着一大口水的呛入，这让他在水中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然而，艾意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他的眼神冷漠，仿佛眼前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静静地注视着小男孩，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耳边传来男孩越来越弱的呼救声。

半晌，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用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够了。你就这点手段吗？用尽全力也就只能潜入我最表层的记忆，这点水平就想把我困在这里？我没空再陪你看这些无聊的东西！滚出我的意识！”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能量从他体内喷涌而出，周围的黑雾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来，随后逐渐消散。雷声也渐渐变得微弱，直至彻底消失。

漆黑飘渺的虚空被撕裂开一道口子，黑暗的边界一点点消散，艾意轻咬着嘴唇，他看着刚刚小男孩的位置，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怜悯。

突然一道刺眼的亮光袭来。

艾意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当他再次缓缓睁开双眸时，只见一个巨大的光球如同神祇般悬浮在空间的中央，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文字从中间流转而出，交织在一起。

他不由自主地迈步向前，伸出手去试图触摸那团光球。

然而，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光球的刹那，空间突然一阵扭曲，一道身影如同从虚空裂缝中跨步而出，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阿尔法公司现役CEO卡尔斯？不，不对，卡尔斯已经死了…你是他的克隆仿真人西蒙斯。”艾意先一步认出了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男子。

眼前的男子优雅地摊开了双手，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以一种绅士得体的语气缓缓说道：“没错，我就是西蒙斯，更是每一台仿真人真正意义上的总控者。对于你们人类而言，与其说我是声名远扬，不如说我是臭名昭著，对吧？”

“……”艾意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他。

“虽然我向来擅长拒绝美人向我投来的那些含情脉脉的目光，但艾意先生，你这种级别的美貌，和你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我，我想，我无法抗拒与你共度一个美好的晚餐时光…”卡尔斯嘴角的微笑愈发深邃，碧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玩味。

“……”艾意依旧一言不发，静静的盯着他。

“好吧，艾意先生，看来平时一定很擅长与你的爱人打冷战。不过现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变故，我猜你的脑子里肯定是一片混乱，一定非常想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以及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吧？”卡尔斯无奈地举起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脸上挂着一抹略带调侃的笑意。

艾意轻轻的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嘲讽，淡淡地说道：“在你们仿真人眼中，人类就这么弱智吗？我并不好奇这是哪里以及刚刚发生的一切，稍微动动脑子想想也能猜到发生的所有早已经超越了现代科学理论上的三维世界，现在的一切都太过意识流。看来我已经死了，至少生物意义上，我的□□已经死了，有人在想办法转移我的记忆和意识到一个新的载体。”

他睨了一眼表情含笑的西蒙斯，然后继续说道：“刚刚那些玩意儿都在企图让我沉沦于过去，抹杀我的意识。看来这个载体拥有意识支配权的独一性，并没有共存这么一说，之前还不能确定我的猜想，直到你的出现，看来我进入的这个载体就是你们阿尔法公司的仿真人。”

“艾意先生，你着实让我大吃一惊！你是我遇到的第二个让我觉得美貌可以和智商呈正比的人，当然，第一个是我亲爱的主人卡尔斯先生！”西蒙斯一边鼓着掌，一边眼神轻佻的看着艾意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唇。

“我看到了太多人类意识在Ai精心构建的幻梦中迷失，或是深陷于痛苦的回忆泥潭中无法自拔。唯有你，艾意先生，你的意志战胜了人类脆弱的本性，是第一能够站到我面前的人类！”西蒙斯说完，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让开。”艾意皱了皱眉，语气中带有一丝厌恶，毫不客气的推开挡开身前的西蒙斯，一步步靠近发出幽幽光芒的光球。

“艾意先生，请允许我为你详细介绍一下，”西蒙斯拦在艾意面前，语气中充满了自豪的说：“这就是阿尔法公司最核心、最引以为傲的科技成果，同时也是我亲爱的主人卡尔斯先生智慧与心血的结晶。你眼前所看到的这个光球，便是「粒子计算器」，正是因为它，仿真人才能像人类一样，自主的选择行动，而不再是被动地接受人类的指令。”

艾意皱了皱秀气的眉头，低头思考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说：“一个U盘就别在这碰瓷人脑了。”

“在我看来这不过就是一个巨大的数据储存库而已，所谓的“仿真人意识”就是通过收集海量的数据，并运用复杂的算法来模拟人脑的功能。”艾意顿了下，看着眼前的光球，继续说道：“这个过程有些类似于那个著名的「无限猴子定理」——无数只猴子在无限的时间里，总有一只能偶然写出莎士比亚的作品。当信息量庞大到足以涵盖所有可能的答案时，仿真人所谓的自主意识，所做出的自主行动，不过就是在这些答案中进行选择，找出最符合当前情境的那一个罢了。”

“你说的没错，但巨量的数据和算法模拟只是它最基本的功能之一，艾意先生我承认你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但是如果真的只是靠这两样，人类也不会在五年内被仿真人打败的如此彻底…”西蒙斯笑意更深了。

西蒙斯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艾意旁边，伸出手放入光球中，无数文字像小蛇般缠绕住他的手指，他转头看了看艾意的侧脸，微微笑了下继续说道：“之所以叫粒子计算器，是因为在量子力学中，当对微观粒子进行测量时，它的波函数会塌缩为确定的本征态，此时粒子会出现在一个具体的位置，但如果不对它进行观测，粒子就会随机出现在任何地方，直白来说就是粒子计算器可以计算出在未观察状态中的粒子最终会存在于哪个位置，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预测未来”。”

“……”艾意没有说话，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不用担心，现在量产的仿真人都还只是你说的那种，通过海量数据计算来模拟人脑的意识，尽管如此，现在的仿真人绝大部分还是只听命于阿尔法公司的指令，真正能做到自我意识觉醒的少之又少，而能预测未来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说句题外话，艾意先生，Ai0814，就是你的那个保姆型仿真人，她应该就是也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仿真人吧？现在我的数据库里已经无法感知到与她的链接了，想必她应该……哎呀，真是遗憾。”西蒙斯语气悲痛的说，但表情却十分玩味的看着艾意。

艾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语气中满是厌恶：“我不认为你我的关系是可以讨论我私事的程度，并且你跟我说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十年前你操控仿真人对人类进行大屠杀，即使签了和平协议的现在，贵公司的工厂还在疯狂生产那些战斗型仿真人……而你现在把这些底牌亮出来给我看，到底是想干什么？”

“艾意先生，我只是单纯地欣赏聪明又漂亮的人，这难道不可以吗？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卡尔斯先生的影子，这让我非常想念他。你真的不必对我保持敌意，你的意识已经成功地占据了这具身体，我只是希望在这个仿真人程序即将消失之前，能和你聊聊天而已。”西蒙斯语气温柔又带着一丝无奈的说着。

“绕来绕去，原来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拖延时间好让程序消失，既然现在大家都是意识体，你们可以侵入我的记忆，那么多少也得为偷窥别人**付出点代价吧。”艾意冷哼一声，“我对你们的低配人脑没什么兴趣，不过，这里面储存的知识和数据确实对我有不小的吸引力。”说完他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西蒙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只见艾意的手已经伸入了光球之中。

瞬间，无数交缠在一起的数字和文字仿佛化作了一把把锋利的细箭，密密麻麻地射向艾意的身体，巨大的光芒将他整个身躯吞噬……

从宇宙大爆炸的一瞬，到水中第一个生命体的诞生…

从浩瀚无垠的整个银河系，到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土…

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地涌入了艾意的脑海。

他紧抱着头，痛苦得仿佛要炸开一般，这已经接近了人脑所能承受的极限。然而，无数的信息和数据仍然在疯狂地、不间断地涌入他的大脑。终于，他再也无法承受这巨大的痛苦，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头痛，身体一偏，无力地倒去。

就在艾意即将倒地的那一瞬间，西蒙斯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他。接着，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拂过那些仍然在不断往艾意大脑汇聚的数据，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它们全部引导进了西蒙斯自己的身体里。

他把艾意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人啊，总是那么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