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他就喂他喝孟婆汤 第6章 06

黑无常落荒而逃，回到府邸，一连喝了好几口冷茶压惊。白无常忙完回来，见他坐立不安，心不在焉，便问他怎么了，他缓了片刻，涩声道：“我遇见孟婆了。”

白无常神情一紧，安慰道：“孟婆疯癫，以后不去她那了。她逢谁都要逮来喂一碗孟婆汤。”

“真的？”黑无常将信将疑道。

“嗯。”白无常道，“话说回来，你是怎么遇见孟婆的？”

黑无常便道：“雷霆锋死了，魂入鬼界，我去找他叙叙旧。”

“他害你那一世惨死，你还找他叙旧？”白无常道。

黑无常说：“做了二十年的朋友，他是唯一证明我那一世存在过的人，现在，他也死了。”

白无常爱惜地抚摸他的脸，道：“一定是孟婆吓着你了，我这便去帮你报仇。”

“别去。”黑无常拉他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毕竟没敢真把我怎么样。”

“不行，我还是气不过，怎么能欺负你呢。”

他屁股刚离榻，又被黑无常拉回来：“算了，别和她结仇。”

白无常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说：“好吧，听你的。”

过了几个月，黑无常突然对他道：“我这阵子越发觉得我从前种种像是一场黄粱梦。”

说完这句话后的几个月内，黑无常像病倒了一样，整日郁郁寡欢，不爱言语，眉头一直紧锁不曾舒张。白无常一得空便陪他，想着法哄他高兴，说些他感兴趣的话题，可他总是兴致缺缺，偶尔挤出一抹艰涩的微笑回应他。

又过了几月，黑无常情况加重。白无常跪坐在他腿边，懊悔、心疼地唤他的名字，难过如窒息的潮水般涌来：“子丘，你和我说句话吧……三个月了，你不理人，也不说话。”

“子丘，对不起……”

身体怔愣不动，双目空洞的黑无常终于缓缓转头看他，一只手抚他的后脑，细声道：“别难过，我想，睡一觉。”

“好，睡一觉，我陪你去睡一觉。”白无常抱他上床躺下，拥着他，看着他入睡。

黑无常一睡便是好久，任白无常怎么唤他都醒不过来。

白无常牵着他冰冷的手痛哭：“子丘，子丘我错了，你醒一醒好不好？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应该强迫你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太自私了……”

正当白无常以为他的子丘再也醒不过来，正要去找孟婆算账时，黑无常醒了，睁着明亮的眸子迷惑地看他哭花的双眼，疑问道：“你怎么哭了？”

白无常连忙擦干眼泪，挤出笑道：“我这是喜极而泣，你睡了好久，我好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万幸，你醒了。”

黑无常凝神思考，“我为什么会睡那么久？”

“还不都是善恶殿的那个老小子，”白无常张口便一本正经地胡诌道，“他思凡心切，想渎职去凡间玩，你好心劝他，他反倒趁你不备伤了你，简直可恶！”

“真是这样吗？”黑无常道。

白无常点头，道：“你受伤之后便昏睡到现在。”

黑无常二指上拉他的嘴角，作出个不甚好看的笑脸，“笑一笑，不必再难过，我已经醒了。”

白无常勉勉强强地笑了笑。

黑无常说难得空闲，要去凡间玩一趟，拉着白无常和他同去，路过善恶殿前，黑无常突然往里看。白无常道：“他已经被抓回来，善恶殿主换人了。”

“这样呀，”黑无常道，“我记得明明还是不久前，我们三人还喝过酒。真是世事无常。”

黑无常扮作一清贵公子，翩翩摇扇，走在小镇街道上，这镇子原先是乡，迁来的人口多了，便渐渐成了镇，青石板铺出大道，道两旁铺子楼屋林立，商贩吆喝声清脆响亮，耳边尽是热闹的人声，黑无常不禁感慨这地儿真热闹。

忽然大腿被人抱住，低头一看，是个脏兮兮的小孩，衣衫破烂，可怜兮兮地对他道：“大哥哥，你行行好吧，买我一束花吧。”

黑无常嗤笑道：“要我买，凭什么。”

小孩道：“大哥哥，就买一束吧，一文钱，不吃亏不上当的。”

白无常掏出两文钱，买了两束花，一束给黑无常，黑无常嫌弃地看了半晌才接过。

白无常拉他走了，没走几步，黑无常把花扔在地上，道：“这种野花，何必浪费钱买，那小丫头八成是个骗子。”

要不是白无常拦着他还能再踩两脚。

“你别拉我，我自己会走。”黑无常揉了揉手腕。

顺着笔直的大街出了城门，白无常都不说话，黑无常忍不住了，一把推他道：“你怎么跟个闷葫芦一样。”

白无常无助地望天，道：“因为我在想一个人。”

“想谁？”黑无常道，“你居然背着我想别人，白无常，你好不要脸，怎么，和我过腻了是不是，想去和别人过。”

白无常冷脸道：“你不要无理取闹。”

黑无常哑然指了指自己，突然大声道：“白无常你有没有一点良心！你居然说我无理取闹，我看是你脑子抽风了，来，今儿咱来比比，赢了从今以后就是我睡你，你凡事都得听我的。”

白无常听着有些耳熟的话，头疼地道：“我不和你比。”

“可我偏要和你比。”黑无常一爪翻过他的肩，被他侧身翻转挡掉。

“够了！”白无常道，“你还要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黑无常听了，冷哼道：“喜新厌旧，我从前不是一直这样吗，何时变了！”

白无常脑子嗡嗡的，颓唐道：“够了，让我静静，可以吗……”

黑无常重哼一声，拂袖离去，头也不回。

白无常怅然若失地回到鬼界，不知不觉走到了奈何桥头，他叹了口气，走过桥，到忘川彼岸去找孟婆，一在屋子里找到她的身影便拔剑相向，怒喝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不是说吃下无名花，他就会服软听我的话吗，怎么好端端的过了二十年，突然变了一个人！”

孟婆喝完汤，晃了晃空碗：“来一碗？很好喝的。”

白无常出口大骂：“老疯婆！”

孟婆道：“老身不疯，疯的是白无常使大人。”

“满口胡言乱语，我当初就不该信你！”白无常悔道，“告诉我，子丘要怎么才能变回来？”

孟婆说：“我劝他喝一碗孟婆汤，他不喝。”说着又道，“你也喝一碗罢？”

白无常道：“癫婆。”

“不喝他就好不了喔。”孟婆语气像是哄孙子喝药一样。

白无常又道：“疯子。”

孟婆轻语重复道：“不喝，他就好不了喔。”

白无常逼问不出别的东西，索性走了，回到府邸，看到黑无常在大发脾气，把东西都摔了，小鬼们跪在地上噤若寒蝉，抖若筛糠。看他回来，黑无常手里举的烛台嗖的飞向他。

“你还有脸回来！”黑无常咆哮道，“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去找你心心念念的野男人！还回来管我死活干什么！”

白无常对小鬼们使个眼色，淡淡道：“都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可说出去。”

“为什么不让说出去？——你们给我回来！你们敢走！”黑无常跨步上前，却被白无常以身躯拦住去路。

黑无常盛怒之下扇了他一巴掌，白无常默默捱下了，此刻终于体会到了何谓有苦难言，何谓打不得，骂不得。

“打得好。”白无常道，“我该打。”

他在黑无常面前下跪，“打我吧。”

黑无常又打他一巴掌，啪的一声，响彻大殿。第二道预想中的巴掌却没有落下。黑无常高举手掌顿在半空，手指微颤，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忍不住生气，忍不住恨你……我不想打你……”

他说着，两行泪水哗哗流下。

啪！

白无常自己掴自己巴掌。

黑无常错愕，忙抓住他的手制止他：“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也无理取闹？”

“你说得不错。”白无常道，“我自私，专横，独断。”

“我何时说过？”黑无常奇怪道。

“你忘了，我记得就好。”

黑无常很好哄，白无常稍微温柔细语地哄他几句，他就安静下来，不再闹。白无常摸他头皮舒服，他一边趴在他膝盖享受，一边打瞌睡睡着了。

白无常给他施了安魂咒，抱着他从天亮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天亮，头发白了几根，容颜变得沧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忘川彼岸，孟婆处。

“来了。”孟婆道，“喝汤吗？”

白无常无精打采的，一门心思只在黑无常身上，“喝了之后，他会忘掉一切吗？”

孟婆把盛满汤的碗往他面前推了推，非常希冀这碗汤能被喝掉。

白无常端起碗，道：“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认了。我这么坏，忘了我也好。”

灌黑无常喝下，“只有忘了，才能重新开始。”

孟婆继续熬汤，自言自语地嘀咕该加点什么才能让汤更美味，在架子上东翻翻西找找，似乎忘了屋里还有两只鬼。

白无常抱起黑无常，朝孟婆忙碌的身影顿首：“多谢。”

屋内，传出孟婆嘀咕的声音：“哎哟老身这记性真差，放哪来着的，不行，得去喝一碗汤……我这汤真好喝，怎么没人愿意喝呢……”

白无常眼角湿红，掂了掂怀里的黑无常，抱紧他，视线渐模糊。

“子丘，我们回家。”

那年的杜子丘初入鬼界，因他生前功大，无恶行，阎王让他自己选择是成地仙还是成鬼仙，地仙可受人间香火供奉，鬼仙则是和他一样的仙，管人生前死后之事。他来时看过众鬼百象，参观过十八层地狱，他合上手掌，选择了鬼仙，成了黑无常。

世人说无常鬼时都是黑白无常连着一对说。他新官上任三把火，还未见过白无常，也不知白无常好不好相处。为他领路的小鬼说白无常使也是近几天新上任的。他到了二人的府邸，见台阶上一人明眸皓齿，朗月清风，有几分故人相貌，不敢确定，上前作揖，白无常却先开口：“子丘，好久不见。”

他怔然，“你是……”

那人一笑，屏退小鬼，拉着他手耳语道：“从今以后，我与你共事，你万不能嫌我。”

他赧红脸，拉开身距道：“你、你在说什么……”

“我说，从今以后我们要在鬼界住下了，你不想与我建一个我们在鬼界的家吗？”

“这太荒唐，太突然了，让我想想！”他落荒而逃。

床上，白无常拉着黑无常的手，道：“子丘，你快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