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随潮生 第7章 第 7 章

一个本心脆弱的人，确实很难守住梦里的晴朗。对于于瑞敏来说，尤其如此。

她很想借酒浇愁。自从当年秦寒云和易家签了结亲合同后，她就没脸去见宋婉玲。这么多年偶尔保持联系，却也有点不冷不热。

可是，当自己露出脆弱的一面时，依然是宋婉玲在拯救她。

得知自家孩子赖上了好友才找回来的小儿子后，她确实觉得天都要塌了。她没有任何价值，唯有这条命还能拿来抗争一下。

“瑞敏，死并不能解决问题。你也不能用死来为难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为难压根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你应该命令他，以一个母亲的名义命令他，不许做任何正直的人不该做的事情。”

看到这条回复的信息时，她居然觉得松了口气，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让自己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她在脑海里排演着制止儿子的画面，可无论怎么设想，她都觉得很难做到。她想要张嘴，却像是被人夺去了喉舌，连发出声音都不能。是了，她是个习惯吞声的人。

就在这时，小猫乐乐绕到了她的腿边，穿来穿去地走着猫步，不时发出“喵呜”的声音。她低头看向那小小的橘黄一团，忍不住把它抱起来，像是对它倾诉般，说：“乐乐，你知道怎么发脾气吗？是不是像你那样，弓起身子，大着嗓门，就可以了？”

“奶奶，你在和乐乐玩游戏吗？”见希歪着脑袋，在门边露出一张笑脸。

她走过去牵起见希，说：“见希，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太爷爷呢？”

见希伸手摸摸乐乐毛茸茸的身体，说：“太爷爷说爸爸做错了事，在小书房里骂他呢。”

她见着了希望，似乎自己可以不用张嘴了，真好。不过秦老爷子一直都是支持当年那桩荒谬婚事的人，今日怎么会反对起来了呢？

“奶奶，爸爸是不是要娶新老婆了？”见希突然发问。

她吃了一惊，忙问：“你听谁说的？”

见希嘟起嘴，瞪大了眼睛，说：“反正我听到有人说。奶奶，是真的吗？”

她似乎回到了多年前，那个被儿子询问的下午。

“妈，那个叔叔会是你的新老公吗？我要叫他爸爸吗？”十五岁的秦寒云略有些茫然无措地问道。

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她好像并没有回答，隐秘的心思被戳破后，留下的只是虚张声势地怒吼，难得的怒吼和反驳。她确实不够勇敢，不敢承认，不敢追求。

回到当下，眼前的是可爱的孙子，比当年的秦寒云要小十岁的更没有安全感的孙子。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让孙子坐下，把猫递到他怀里，说：“这会儿太晚了，见希你先玩一会儿，奶奶去给你放洗澡水，早点洗了睡觉好不好？”

见希低下头，开始抚摸小猫的背脊，在于瑞敏看不到的地方，他失望地扯了扯嘴角。

这时，秦寒云走了进来，为这间暖黄色的屋子带来了一片阴影。

“妈，见希不在这边睡，我带他回丽景街。”

于瑞敏回转身来，看了看自己渐渐惧怕起来的儿子，说：“啊，也好，也好。那你赶紧带他回去吧，再晚点见希怕是睡不好了。”

秦寒云却并没有按她说的做，“您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于瑞敏被逼着必须要面对，但因为见希在，便拉着比她高壮许多的儿子到了房间另一侧，悄声说：“你宋姨家的孩子不容易，你何苦去招惹呢？放过他不行吗？”

秦寒云沉默半晌，不答反问道：“如果现在那个叔叔回来说要娶您，您会不会答应？”

她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她会。可是，他们之间好歹是你情我愿……

秦寒云却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说：“看来您是会答应了。那么，您就要理解我。我的人生走过了太多荒漠，好不容易遇见一片绿洲，我怎么会不想拥有呢？我希望您能理解我的选择，而不是阻止我。”

秦寒云走到见希身边，单手擎住猫的后脖颈，放到了地上，接着抱起见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于瑞敏作为一个母亲的心又被唤醒，她心疼自己的儿子，她确实该无条件支持儿子追求幸福。她跌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抱住脸开始痛哭，“婉玲，对不起……他是我的儿子……对不起……我做不到……”

见希抱住秦寒云的脸，乖兮兮地亲了他好几口，说：“爸爸，太爷爷是不是凶你了？我下次帮你凶他。”

秦寒云一边打开车门，把见希放进儿童座椅，一边说：“谢谢见希，不过爸爸一个人也可以应对。他凶归凶，但也不能打我。”

见希想起秦老爷子手里的拐杖，说：“太爷爷说他那根拐杖打过爷爷，也打过爸爸。”

秦寒云笑着刮了刮见希的鼻子，说：“太爷爷那根拐杖是你爸爸我六年前送他的，哪里打过人。他逗你玩的。”

见希乐得笑出声来，说：“那我也要做太爷爷，到那时候，爸爸也要给我送一根拐杖。”

秦寒云没有纠正他，应了声好。

司机驾着车离开了秦家老宅，在夜幕里穿行，越过一株株高大的梧桐树。

见希年纪小，很快就昏昏欲睡。秦寒云拿出后座上一直备有的小毯子，轻轻盖了上去。

不一会儿，兰昕奎打来电话，“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在做了。不过，你不怕这次下手狠了，之后追起来不容易？”

秦寒云轻声回道：“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如何不重要，我要的本就不是心甘情愿。一个想喝水的人，哪里管水同不同意。”

兰昕奎似乎是叹了口气，“老秦啊，你这样是会后悔的。喜欢人家好好追不就行了，非要来强取豪夺那一套，你从哪儿学来的？”

秦寒云冷笑一声，“从我的上一段婚姻。”说完，他挂了电话。

第二天，易曜没能如设想般完成论文，于是他依旧苦兮兮地守在别墅里敲论文。而张潮也因为从导师那里领取了任务，在楼下的沙发上读英文论文。

突然，他的微信界面弹出几条消息，是周亦发来的。

他打开看了看，是几个人的合照，问他还认不认识。

他挨个辨认过去，周亦他是认识的，其余的还能看出点熟悉的影子，名字却是叫不出了。

周亦大概早就猜到了，给他发来介绍：“最左边的黄毛是大佬当年的同桌，叫万聪。左边第二个是陆璐，以前普通班的九号传奇。第三个是我，最右边的是……你情敌，孟槐。”

张潮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些人他确实还有印象。至于孟槐，倒是他没有想到的，毕竟当年孟槐可是处处找自己麻烦的人。

周亦大概是犯了懒或是没空，没再打字，直接发来一段语音：“张潮我跟你说，他们几个人真是太疯了，说要约你去玩跳楼机。孟槐说你要是不答应，他就把你打晕了送上去。讲真啊，你愿不愿意出来跟我们一起玩，我保证不让他们把你送上跳楼机，哈哈哈！”

张潮笑出了泪花，回复道：“最近新接了导师的任务，大概周四才能完成，我们约在周五吧。”

周亦很快就回了信息：“周五我们没法约啊，我们可都是社畜了，还是周末吧。”

张潮想起要回老家的事，只好回复：“周末和爸妈约好了要回老家。”

过了很久周亦也没有回信息，张潮便继续看论文去了。

可是，手机响了起来，是语音通话，张潮无奈笑着接了，他就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弃。

可他没想到，对面居然是孟槐，用着欠抽的语调说：“哟，张大书呆子终于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再和我们这些人一起玩了呢。是觉得自己现在是研究生，不想搭理我们了吧？”

听到这熟悉的调调，张潮忍不住说：“哪里是我不想搭理你，是你不想搭理我，当年不知道是谁，处处针对我。”

孟槐全当没听见，接着说：“你就说这周能不能出来，别说什么下一周了，明日复明日，谁还天天约你不成？”

张潮隐隐听见对面有人在说孟槐不会说话，忍不住笑了，说：“好，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出去找你们。不过我可能要带一个人去，你们行不行？”

孟槐立刻八卦精上身，提高音量问道：“还要带人啊？谁啊？”

张潮叹了口气，说：“我弟弟。”

孟槐立刻不关心了，说：“噢，随你，你赶紧过来，我们在欢喜广场。”

张潮收拾好资料，抬步往楼上走去，敲开了易曜的房门。

房间里，键盘敲击声不停响起。张潮知道易曜还在赶论文，但是他觉得总这么憋着不太好，就起了带他出门的念头。

易曜看见他进来，便停了下来，问道：“潮弟啊，你进来也不知道给我带点好吃的，居然空手进来。”

张潮在想象中捏了捏拳头，他就知道，他不该关心这个混蛋，易曜心态好着呢。但是自己一个人出门了，总是不放心易曜，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易曜没有丝毫犹豫，说：“那敢情好，走走走，我正愁没理由拖延时间呢，咱们赶紧出发吧！”

俩人一边下楼一边约家里的司机，张潮没忍住，问道：“你刚才怎么说没理由拖延时间？”

易曜难得不知该从何说起，面露难色。他似乎想糊弄过去，但内情过于复杂，他连自己都糊弄不了。

“我现在赶的这篇论文要发表在一个很不体面的期刊上，我其实不想写。但是我的导师觉得，不管是怎样的平台，能拿来展示自我就可以。他还说，要是我不愿意，可以把一作写他的名字。”易曜终于还是说了。

张潮觉得奇怪，“你这论文还没写完，怎么就确定要发表在哪里了？”

易曜却转移话题，说：“好了，咱们出门吧，司机过来了。”

张潮不放心，继续追问：“是不是你的导师做了什么？”

易曜却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揽住张潮的脖子，说：“好了管家弟弟，咱们现在是要出去玩，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能解决。”

张潮却不听他打马虎眼，作势要打电话给大哥，说：“好，你不说，我去问大哥。”

易曜伸手来夺手机，却被张潮躲过去，只好道：“潮弟，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就相信我一次！”

张潮拨出电话，易曜立刻求饶，“好好好，我说我说。”

可是，易旸已经接通了电话，问道：“小潮，怎么了？”

张潮得意地看了眼易曜，说：“大哥，是这样的，最近易曜在学校遇到了点麻烦，又不愿意告诉我们，我们要不要帮他解决一下。”

易曜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无声地指责张潮言而无信。

易旸听后并不惊讶，大概是早已料到，他说：“他那个导师确实人品有点问题，我猜测是咱们家的事被他知道了，所以开始看人下菜碟。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处理好，你帮我多盯着点易曜。”

电话才挂断，易曜就扑到张潮身上，左掐右挠，势必要把人狠狠收拾一顿，嘴上还说着：“你变了，你以前不这样的，你以前从来不会对我阳奉阴违。潮弟，你现在是我弟弟，我这个做哥哥的要好好教你做人！”

张潮左右闪躲，却并不真的反抗，反而笑得收不住，说：“我错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我发誓！”

易曜把人欺负够了，这才志得意满地从张潮身上下去，回到座位上坐好。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做的还不够，补充说：“我跟你说，你以后再这样，我可要把你从我别墅赶出去了。”

张潮目的达成，这会怎么认错都乐意，便说：“好好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