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玲打来电话,问张潮在哪里,说她和司机在公寓等他。
张潮看了眼身旁的秦寒云,说:“妈,我已经在去的路上了,你们也赶紧过来吧。”
宋婉玲察觉到不对,她虽然没有和涨潮一直生活在一起,但这些日子的相处告诉她,她的孩子被教养得很好,并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但此刻她也想不到,她才找回来的孩子身边,已经盘踞着一条恶龙。
“你知道拍卖会在哪里举行吗?你跟谁一起去的?要是害怕,可以先在附近的店里等我。”宋婉玲不无担忧地说。
张潮正要回答,就听见秦寒云轻声在他耳边说:“说实话。”
这命令般的语言,让张潮不得不照办,回道:“我跟秦先生在一块儿,他说知道怎么去。”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宋婉玲的手机从手里滑落,掉落在了车座上,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易曜长得精致,被人看上无可厚非;可是她的小潮好不容易才回到身边,浑身上下写满了苦楚,怎么就被秦家小子发现了呢?
她摇摇头,想要控制住脑子里乱窜的想法,接着寻摸起手机,有些癫狂地说:“小潮,你别怕,妈妈这就过来。”
宋婉玲很快就挂了电话,涨潮只来得及听见“快点儿……”的余音,心里胀满了酸酸涩涩的幸福。
张潮有点担忧宋婉玲,想要再打个电话,却被秦寒云抓住了手。对方一下下吻着他的手指,紧盯着他的双眼,说:“你要告诉你妈,我是你的男朋友。”
张潮觉得有点好笑,说:“难道我这样说,我妈就会信吗?”而且,刚才宋婉玲的态度很奇怪,似乎秦寒云是什么可怕的存在。虽然,从事实上来看的确如此。
秦寒云看着张潮的嘴唇,伸手抵在上面,说:“嘘,难道我要的是她相信吗?张潮,有些事情你不懂,你妈可比你懂得多。”
张潮侧过头,想要躲开,却被秦寒云挑起下巴。奇怪的是,对方不再有任何动作,甚至放下了手。
秦寒云笑道:“张潮,别想躲开我,我有完全的把握,让易家心甘情愿把你送给我。”
张潮不想看他,甚至在心里回忆今天是不是不小心踩了狗屎,才会这么倒霉,遇上一个变态。
哪有人一上来就要亲要抱要做的,这不是典型的法制咖?要不要录点证据送他进去呢?要是自己还是孤身一人就好了,肯定可以不顾一切拼个鱼死网破。
一个人有了软肋,便不得不丢掉部分血性。
车子停下,秦寒云带着张潮走进会场。
一路上有不少认出秦寒云的人跟他们打招呼,别人问起张潮,秦寒云一律说是新认识的男友,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
张潮实在想报警,这个人居然四处造谣。等到谣言满天飞的时候,不知道能不能等来这个人的铁窗泪。
宋婉玲终于赶到会场外面,给张潮打去一个电话,问:“小潮,你现在在哪里?”
张潮说:“妈,我已经在会场里面了。”
宋婉玲这次没有挂电话,她实在害怕,害怕自己的孩子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受苦。
等到三人见面的时候,尴尬弥漫开来。
宋婉玲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将秦寒云大骂了一顿,说:“我倒是不知道,秦家小子居然敢强带走我的孩子,丝毫不顾他的意愿。可别是被前妻抛弃了,心里得了病。若是要治病,可别找我家小潮。在座的也有不少认识精神科医生的,你满可以去问问知道的人,缠着我儿子做什么!”
一顿输出直接看呆了周围的人。有人在心里为宋婉玲竖大拇指,毕竟挑战秦老板那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秦寒云没想到宋婉玲这么大胆,一时间也有些错愕。但是很快,他就调整了过来,说:“宋姨,我知道您不希望我和小潮在一起。但是现在我已经爱上他,他也承认了我的身份,我想,您还是不要再阻止为好。不然,这对于我和小潮都是一种伤害。”
张潮知道此事不宜在大庭广众下解决,不然秦寒云这个变态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易家。他走到宋婉玲身边,悄声说:“妈,咱们别跟他争,先去参加拍卖会吧。”
等到宋婉玲挽住他的胳膊时,他才发现,她整个人一直在抖。原来,半路相逢的母亲也会如此担心自己的孩子。
“小潮,你实话告诉妈妈,他是不是威胁你了?”宋婉玲问道。
张潮侧过头去看宋婉玲,回道:“也还好吧,他可能是脑子有病,咱们别管了。”
可是宋婉玲哪里能放得下心,终于拨通了一个很久不曾联系的人的电话。
“瑞敏,是我。我不知道你和秦老爷子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我的孩子才找回来,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他,你儿子就跟一匹狼一样盯上了他,也不看看他一个结过婚的人,到底配不配得上我儿子!”
宋婉玲也没等对方回话,立刻就挂了电话。于瑞敏当年没能阻止秦老爷子的专断,本就是欠了她的,如今秦家还想祸害到她的另一个孩子身上,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张潮陪着宋婉玲在已经定好的位置上坐下,劝道;“妈,你们不是说秦家得罪不起吗?你这么说人家,不怕报复啊?”
宋婉玲冷笑一声,说:“他们不就是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吗?大不了让我宋婉玲凭空消失,不然我绝对不会允许那个畜生……”骂到一半,她又想起当年还是一个孩子时软乎乎的秦寒云,不由得软了心肠,“总之,妈妈会尽最大努力保护你的。”
张潮的心里暖暖的,他好久没有听到如此温软的话语,那已经远去的回忆击中了他的心。
他记得,那是一年夏天,他去河边玩耍,一个不小心栽了进去,弄出一身泥水回到家。妈妈无奈地看着他笑,接着却并没有骂他,而是端出一盆温水,招他过去,“潮崽,过来洗洗。”那个时候,他感觉妈妈就是他的整片天,他永远有退路。
如今,也是这种感觉。
“妈,我已经长大了,不想让你们太操心,该是我保护你们才对。”张潮说道。
宋婉玲攥紧了张潮的手,这时候才看出他的不同。他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准备的那套,看不出出自哪家,更像是定制的,和秦家小子身上那件十分相似。而且,即使室内灯光晃眼,她也看到了他颈侧的红痕。
“小潮……他是不是……”宋婉玲不敢再往下想。她的孩子,是不是已经被欺负了?就在自己悠闲地等在车里的时候,就在自己寻思着要拍下哪些拍品的时候。她几乎受不了这种刺激,脑袋抽痛,茫然地转来转去。
张潮连忙安抚,“没有,他说给我时间考虑,没有过分的举动。”
宋婉玲却并没有放心,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别太相信他,小曜当初被他下了药,差点没逃出来。要知道,小曜当时还没成年。他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是个好人啊。”
涉及到易曜,张潮也不能冷静了。要说现在在易家他最在意谁,必然是易曜居首。
然而,张潮再次感觉自己被人盯住了,往座位左边三米外一看,果然是秦寒云。他冷冷地瞪向对方,充满了警告意味。这一刻,他是易曜的哥哥。
秦寒云觉得很意外,原来看起来温驯的人,也会有攻击性很强的时候。但他转念一想,一个眼神坚毅的人,又怎会是好欺负的呢?
“爸爸,你在看谁?”见希出现在秦寒云身侧。
秦寒云低头看向见希,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
身后一个严厉的声音传来,“我带来的,不然还不知道你闹出了什么大事呢。”
秦寒云回头一看,座位上端坐着他的爷爷秦老爷子。只见他身上穿着暗红色的唐装,一根暗棕色的拐杖被他立在身前,左手紧紧抓着。
秦寒云不甚在意,“原来是您来了,我还以为是我妈呢。既然您来了,有什么看得上的拍品可以告诉我,我帮您拍下来。”
秦老爷子被气得咳了一声,“你说说,你最近是在干什么?惹得你妈又哭了一场。你爸去得早,你少给她添麻烦。”
秦寒云继续笑着,说:“有些话还是不要在外面说比较好,您也不想丢了面子。何况,见希还在这里,您哪怕再生气,也得憋着。”
秦见希见终于说到他的名字了,便拉拉秦寒云的手,说:“爸爸,你看看我呀。我今天穿了奥特曼的衣服,你看呀!”
秦寒云低头去哄见希,那股因为见到秦老爷子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果然,自家孩子就是治愈的天使。
而另一边的宋婉玲察觉到手机震动,拿出来一看,是于瑞敏发来的短信:婉玲,我知道我说再多也无济于事。我也不寄希望于你能原谅我,我确实有很多事没做好。我没有在反对父母之命时做得彻底,错失所爱;也没有在婚姻无法存续的时候硬气起来,只知道逆来顺受;更没有在丈夫去世后接受一份真挚的爱,永远地留下了遗憾。我其实是一个软弱没有主见的人。如果,我的命在儿子眼里还算值钱的话,我会帮你的。这一次,我不想再错了。
宋婉玲看完后久久无法言语。她跟于瑞敏自小便认识,对方什么性子,她自然是一清二楚。如今看她自道生平,真是又怜又恨。她何尝不知道对方这辈子过得艰难,父母在时,全听父母的,嫁给了不爱的人。丈夫**多情,在外面沾花惹草,唯一的好处是死得早。后来人到中年遇到了一个真心的求爱者,却又因为秦老爷子的反对没再进一步。
于瑞敏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人一样过完了大半生,如果能够永远蒙昧下去,其实不会怎么觉得苦。可她偏偏是清醒着受苦,受别人施加的苦,也受自己施加的苦。
宋婉玲叹了口气。正因如此,她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有选择地过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