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流逝,街头巷尾的行道树上挂上了象征红红火火的灯笼,新年氛围渐渐浓郁。办公室的聊天话题都变成了各自的新年安排和老家的习俗,田屿正认真听着时,接到了妈妈打来通知他今年必须回老家的电话。
王组长因为上班时间酗酒,骚扰他人,不仅被打一顿破坏公司形象,还被投诉到了公司领导处,不无意外地夹着尾巴卷铺盖走人了。林泽总担心事情恐未完结,王组长会憋大招报复,消极情绪容易传染,原本还乐观的田屿也无端忧心起来。刚才电话里问妈妈有什么要紧事还必须回去,完全没得到回答,又想到那天林泽拉着他卸走王组长电脑硬盘前,匆匆打开确认过的视频文件。
第六感啊,这次你还是不要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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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着日子也是可以买票了,田屿这会正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定回老家的高铁票,“你不是说你爸妈和姐姐一家就在临市过年吗?真不去一起过?”
“嗯,不回去的,他们都习惯了。”林泽盘腿坐在地上,靠着沙发腿打游戏,回答得心不在焉。
田屿紧急坐起,“要不跟我一起回嘛哥哥,我买两张票,舍不得你嘛。”真是一秒钟脑回路转了八百个来回。这次回家就五天,还没有之前连续加班没见面的时间长,可田屿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种分隔两地的感觉很不一样。
游戏刚好结束,林泽回头看到田屿耷拉个嘴,正盯着他。明明自己才是年长的那个,田屿却只有在撒娇的时候才会叫他哥哥,偏偏自己还很受用。林泽又想到了昨天晚上,田屿一口一个哥哥的哄他,居心叵测地恨不得当场长出条狼尾巴对着他摇,他竟然被哄得抛掉了理智,亲手把自己拴好献上,是不是太过纵容太没底线了。
干咳了两声,林泽有些不自然地挠挠头,“你妈妈特意打电话叫你回去,有没有可能是听说了点什么?王组长也算你亲戚吧,你也还有其他的亲戚也见不得你好吧,或者说有些是想为你好?”
田屿仔细理解了一下林泽说的话,思考着可能性,点着头肯定着林泽的蕙质兰心,“有可能,有可能,哥哥跟我一起回家吧,借这个机会我和我爸妈说清楚。”
这话题怎么又给绕回去了?林泽打从心底觉得有一点麻烦,找对象就找他这样或张嘉那样没有人有可能会跳出来反对的多好,田屿这样的家庭情况,不被祝福的概率很大的,林泽在心里狠狠叹了一口气。
自己挑选的荆棘之路,哭着也要走完,自己心仪的白马王子,变成再恶心的青蛙,也要给他亲回来。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好感和喜欢早已转化为了爱与不想分开。陪着田屿一起回吧,让自己早点知晓该放手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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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高铁上,田屿就有些紧张,进了他家单元楼栋,竟然更加紧张了,运动手表提示心率过速,走路姿势也有点僵硬不自然。林泽突然停住脚,牵过手心冒汗的手握紧,田屿被出其不意拽扯,鞋子在地上发出摩擦音。
“你在担心吗?”手背被温暖的吻触碰,田屿转头对上蛊惑人的眼,那人又在笑,酒窝镶嵌上脸颊,尖尖的虎牙挤在嘴角,语气又十分认真,“我很爱你,田屿。”
田屿的大脑像上得太紧的发条,想不明白林泽为什么突然和他说到爱,而且这是林泽第一次正式地对他说爱。他总是缠着林泽回答爱不爱这个幼稚问题,刨去在床上颠来倒去强迫林泽说过的不算,林泽也只在被问烦的时候回答过他“爱爱爱,超爱的。”
“不被家人祝福的路不好走,不要因为我和家人疏远。如果你想放弃,可以说那天的月色并不美,我就会走开。如果你不想放弃,我一定陪在你身边,好吗?”郑重而坚定的爱太过突然,田屿还在组织语言就被林泽牵着手继续前行。原来成功接收到爱信号的效果音是鞋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田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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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田屿的第六感准呢,还是该称赞林泽的料事如神。田屿确实是因为这几件事被勒令必须回家的,但田屿的父母也着实没想到自己儿子会顺道把人给带回家。
田屿妈妈开门时看到站在宝贝儿子背后,挡也挡不住全的duang大一个人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为了过年才烫的大波浪都要被气直了。但夫妻俩毕竟是体面人,即使敌人舞到了面前,也不能失了风度。
果然,踹过王组长的回旋镖飞了回来,林泽以前的几个视频被捅到了田屿父母面前,该庆幸王组长存着自用的视频并不多吗?
体面人体面人,表面上的礼貌要维持,但暗地里阴阳怪气了个遍,对象是男的没关系,但是不能是有可能对宝贝儿子不利的人。林泽只装听不懂,还阻止了田屿摆开的回怼架势,又故意摆出健身房姐姐阿姨最喜欢的面部表情,也许可能大概是有一点效果。
原本的二对一变成了二对二,多了个意想不到的有力帮手,集中攻势的火力被分散,面对宝贝儿子的坚持,做父母的多少也是于心不忍。一套组合拳打在了棉花上,田屿的爸妈也没了手段,只能暂且休战,默许两人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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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方都是挚爱,天平不知道该往哪偏颇,可是田屿是快乐小狗啊,他才不想因为一点点挫折失去了笑容。两人拖着行李,顺着内河往定好的酒店走,一处拐角,林泽被猛然抱住,两人的风衣外套刮过粗粝的墙壁发出滑擦声。林泽毫无准备,左边手臂随着身体的摆幅重重敲在了墙上,“嘶~”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田屿抬起头,紧张极了,就要去翻看发生碰撞的手。林泽的左手反应迅速,先一步逃脱钳制,抬起落下,抚过田屿发质偏硬的头发,捋顺因为摩擦起电而翘起的呆毛,又把田屿的脑袋按回自己的脖颈肩头,“我很喜欢这件毛衣的,你买的时候不是说里面加了导电丝不起静电的吗?看来还是会产生静电呢。”
田屿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林泽用温柔语气吐着不着边际的槽,明明这种柔情似水的说话态度会更适合情话。不明白用意不要紧,只需静待,解释自然会来到,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两人在角落抱了好一会,虽说是春节加晚上,行人还是有点,不过没人会去管夜晚路边拥抱的人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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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纤面料就喜欢起静电,我爱你也一样,导电丝也不能阻止我爱你。”两人重新向着酒店前行。林泽好像要在今天把所有的爱都说完,似告白,又似名为“爱”的诀别诗,田屿沉默不语,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惊慌。
付出真心只会伤得更深,是林泽一直以来的深信不疑。想杜绝伤害,就不要给伤害任何可乘之机,简而言之,就是不要开始任何一段感情。和张嘉分开以后,林泽当然有被追求过,不过他都是拒绝,甚至这种对感情的退避三舍,还让他成为了健身房口碑最正直的私教。
多年以来,林泽就像小说里的霍氏不死虫,周身披挂厚重无比的甲壳,面上武装了巨大的黄金面具,还能喷出红雾,连周围空气都写满了生人勿进。和许多巨兽一样,霍氏不死虫也有弱点,虫身体内就是它的脆弱。从那次抬头与田屿打招呼开始,林泽为感情构筑起来的完备的防御机制就开始遭受攻击。不久,阿喀琉斯之踵被一箭射中,所有的保护措施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