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的清醒太短暂了,谢云逐依旧无法从自己的执念里脱身,想买钢琴的冲动以一种碾压一切的音量,在他的大脑中循环。
谢云逐狠狠咬了下舌头,忽然一把搭住身旁傅幽的肩膀,劈头盖脸地骂道:“你想屁吃呢!998买雅马哈,你们吃软饭的就整天异想天开着不劳而获!”
傅幽被他骂得一愣,继而飞快地领会了他的精神,一把揪住身旁快扑到电视上的阿兮,“包邮包邮,整天想着包邮!这点小便宜都要占,你这辈子格局就这么大了!”
阿兮浑身一个激灵,也是反应过来,立刻扭头看向谢云逐,贴脸开嘲讽:“练钢琴,就你?”
谢云逐怒,然而无法反驳,抬腿踹了傅幽的一脚。
傅幽:“?”
三人虽然无法从自己的执念里脱身,然而对其他人都极尽嘲讽挖苦,又掐又骂又打,终于勉强制止了彼此前进的步伐。
电视里的一家三口,笑容完全扭曲,妈妈叠着女儿,爸爸叠着妈妈,开始翻腾着朝电视外面拱,谢云逐抄起火炉里燃烧的木条,猛地朝电视掷去,“跑!”
谁知根本不用他喊,阿兮和傅幽各推着小推车一边,已经动作整齐划一地撒腿就往外跑!
**这样活蹦乱跳的天选队友你家有没有啊!
谢云逐断后,然而并不妨碍他逃跑如飞,三人如一阵旋风冲出了豪宅,将一家三口狠狠关在了那扇黄花梨木大门后。
三人速度不减,继续飞沙走石地跑了一阵,回头发现怪物并没有追出来,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傅幽转身踮脚看了又看:“你们有没有发现,屋里的怪一般都不会追出来?”
“对哦,”阿兮扶着膝盖大喘气,“莫非墙壁是天然结界?”
“不,那是……呼……他们的家……”身后发出谢云逐的声音,两人齐刷刷回过头,又齐刷刷低下头,看到了光速坐下休息的男人。
因为全速跑动,谢云逐累得有点眩晕,在喘息的间隙中缓缓道:“我在柜子上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了,还有玲玲的钢琴考级证书……他们或许也留有生前的执念,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
说完,发现两人仍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胸口。他不由低头一看,便发现那起伏的胸膛上,扒着一只毛茸生物,眼泪把他胸口的衣服都打湿了。
“这是什么?”傅幽好奇地问道。
谢云逐不愿在解释上多花一颗脑细胞,随口道:“数码宝贝。”
“啊哈哈……”阿兮和傅幽听完后扯了扯嘴角,都很给面子地干笑起来。
现在,这个数码宝贝就很有感情地呜咽哭着,在他的衣服上蹭来蹭去:“呜呜呜阿逐,刚才你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中了邪一样往那里走,怎么叫你都不听……我真的以为你要死了呜呜……”
谢云逐啧了一声,把他拎了起来:“傻毛球子,你刚才没受到电视广告的蛊惑?”
“什么电视广告?”毛球睁着茫然的大眼睛。
毛球不会受到影响?因为具有神性吗?
瞧,这不又发现了一个变废为宝的机会?谢云逐把他放在手心里掂了掂:“不错,下次如果我中招的话,你就扑到我脸上来亲我吧。”
“!”毛球激动得在他手心里匀速哆嗦,“亲、亲亲亲你……”
“嗯,因为那样我肯定会恶心得马上醒过来。”说完,谢云逐又毫不留情地把他塞回了背包里。
就听那边傅幽小声地跟阿兮吐槽道:“谁家数码宝贝会和主人亲嘴啊?”
“就是啊,”阿兮也小声道,“感觉有点罔顾人伦……”
“我能听到谢谢。”谢云逐揉着泛痛的腰,用目光将两人突突击毙。
休息完毕,三人默契地两个倒油一个点火,把这个鸡娃之家一炬焚成了灰烬。在烈火的哔啵燃烧声中,还能听到里面猛砸钢琴的声音,然后是小女孩的欢呼:“噢耶,再也不用练琴啦!”
异教徒和钢琴都付之一炬,他们现在的处境可谓是非常不利,乐器是一个都没找到,而敌人明显地一天天在变强。
“我还知道一个乐器的位置,就在不远处,你们愿意再和我去一趟吗?”阿兮将汗水黏糊的栗色长卷发都扎了起来,“如果这次能找到,就可以验证我心中的一个猜想,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后续我们的寻找将容易得多。”
“当然,”傅幽活动着筋骨,“刚才热身了一下,现在感觉状态正好。”
谢云逐张了张嘴,背包里熟悉的推背感又来了:“去嘛、去嘛!”
他顿时烦了,“我去……”
两人望过来,心想大佬你这是在骂人还是真的想去?
他们对视一眼,目光里精光乍现,立刻默契地一左一右把正在与石头焊接的谢云逐夹起来:“那正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阿兮没有说谎,那间小屋的确不远,而且垮塌严重,已经看不出楼的形状。阿兮并没有进屋,而是在废墟里一阵翻找,搬开重重碎石泥土,她翻出了一个狭长的盒子。
“找到了!”她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喇叭状的乐器,“你们看,唢呐!”
谢云逐和傅幽立刻警惕地四处张望,不敢相信这次居然没有任何作妖,就这么轻易地拿到了乐器。
“你怎么知道废墟里埋着唢呐?”傅幽眼睛里满是兴味,“埋得这么深,一般人可找不到啊。”
“当然找不到,因为这是我昨天故意埋进去的,连异教徒都没发现。”阿兮得意道,“现在我也已经能确定了,异教徒果然知道我们每一天需要寻找的东西,它们会提前把东西藏起来,守株待兔等我们上钩!”
就比如那架钢琴,昨天还好好地摆在那儿,今天大巫一说要寻找乐器,异教徒立刻就会想办法据为己有。如此一来,他们寻找的难度将呈几何倍数增加。
“但是只要提前将需要的东西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阿兮晃了晃那根唢呐,“异教徒就没办法了。”
“问题在于,”谢云逐锐利的眼神看向她,“你怎么会提前知道今天需要的东西?”
阿兮笑了笑:“我告诉过你的,我看到了太阳祭祀的壁画,而且我对各种宗教仪式都很熟悉。所以昨天的时候,我就把所有有可能的仪式物品都藏了一份。”
音乐,的确是祭祀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但能想到这一层并提前行动,其余二人也不由惊叹于她的先见之明。
这样一来,只要尽可能地提前藏起可能的仪式物品,或者干脆将这些东西都提前放到祭台边,所有人的通关几率都将大大提升。
“而且这群异教徒的智商很低,即使是我们没预判到的物品,也可以用他们无法想象的方法获得,”傅幽补充道,“比如寻火的那天,它们会藏起火柴和打火机,但是却不知道镁棒、放大镜、电池和锡箔纸的妙用。这次的物品,其实也不必局限于乐器,只要是能发出美妙声音的东西都可以。”
“傅哥你说得太对了,”阿兮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整个思路都畅通了,“幸好我们在第三天就发现了通关的诀窍,不然接下来还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
谢云逐没有参与讨论,也没有任何放松之色,路过阿兮时他提醒道:“你是不是忘记了太阳?”
阿兮轻松的表情顿时一僵。
这一次不用他们绑架,谢云逐主动向前走去,“既然乐器已经有想法了,走吧,去看看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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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到了西北废墟的尽头,他们才抵达阿兮发现壁画的地方。
那是一所小学,名叫“银华镇第一小学”。
这名字取得煞有其事,但其实银华镇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中,包括副本中出现的NPC和人形怪物,也无法在现实中找到任何痕迹。
而这所学校甚至只有一半是清晰可见的,另一半隐藏在浓厚的雾气里,这就是副本的空气墙了。贸然进入雾气,就会被异空间吞噬,永远无法再回来。
他们进入小学,不同于进入其他屋子时那种压抑阴森的感觉,反而感觉周身松快,心情说不出地舒畅。而那些尾随在后、探头探脑的异教徒,也都消失无踪了。
“舒服吧?”阿兮走在前面带路,“我怀疑这里是太阳神的地盘,以前是培养小信徒的地方,所以里面一个异教徒都看不到。”
“不错的安全屋,”傅幽左右环顾,姿态也明显比在外面时放松,“可惜距离祭台有点远。”
很快,阿兮所说的壁画映入了大家的眼帘——原来就是教学楼墙壁上的宣传画,从一楼画到了六楼,蔚为壮观。
壁画分为区别明显的上下两个部分,分别对应天界与凡间。
谢云逐先看向了地面部分,十来米长的区域,用黑色的油彩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抽象小人,像风吹过的芦苇一样弯曲着身体,面朝中心跪拜。并且每个人的身上都画着一根突兀的小黑条,像切腹一样与腹部穿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而在中间被黑色小人们拱卫着的,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台!
在祭台近边跪立着的,应当是身份更高一级的人物,摆脱了那如草芥般抽象的形体,显示出更多细节:有的手里拿着长条形的东西,似乎是竹简或者笏板;有的拿着乐器,似在吹奏歌咏。
而宽广的祭台之上,中间是一团巨大的火,摆放着三牲等贡品,空气中绘满了鲜花和香草。
祭台上只绘着一个人,而且是所有人中唯一站立着的。她的肢体弯弯绕绕地扭动,似乎是在围着巨大的火翩翩起舞。她的身形比其他小人要大不止一倍,刻画也要清晰得多,甚至能看清头上的冠冕,曳地的宽袍大袖,以及手中的两把“L”形矩尺。
谢云逐凝视着她舞动扭曲的身形,“大巫。”
傅幽贴近了仔细看:“嗯……但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王。”
“她就是王,同时也是巫。”阿兮立刻进行了专业的补充,“自颛顼绝地天通之后,天上的神与地上的人再也无法随意交流,巫成了唯一能沟通天地神人的存在,成为了神的代言人。而华国历代的帝王垄断了祭天之权,本就是最大的巫,君权和神权是高度一致的。”
“好一个巫王一体,”傅幽叹道,“那么她的国家和臣民在哪里?”
这辉煌壮观的仪式早已变成了斑驳的历史,如今只余一片满是异教徒的废墟。大巫守望着她眼中漫无边际的长夜,等候着一个弃天下而去的神明。
“什么都不在了,祭台就是她唯一的国土,”谢云逐抚摸着额上淡淡的火焰印痕,“我们就是她最后的臣民,太阳神最后的信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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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太阳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