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嘉佑不明所以,先看看谢相呴,再看看李宿,可这两人又在须臾间都归于沉寂,接着便各去各的位置上,接着便一言不发了。
如此直至李吉星到来。
他昨夜整李宿睡得晚,是想着一早就能和谢川明坐在一边才努力早起的,否则都不来学堂了。进学堂后见李宿依言换了位置,心情大好,一时竟然连他心心念念的谢相呴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直奔李宿的新位置,抬腿便一脚蹬上去,居高临下睨着李宿。
李宿原本正看书,一只鞋底忽然撞到桌上,他抬起眼来,果然是李吉星。
“新鞋。”李吉星道:“还不快来帮我擦擦干净?难不成眼也被打瞎了?”
都在学堂中,众人并不是听不见二人的言语,肖嘉佑刚想出言阻止这等辱人之事,却见李宿却当真抬起衣袖,垂眸擦掉了那只鞋上的尘土。
……
李吉星满意地放下腿,又踢了一脚李宿的桌椅:“往后该怎么做,明白吧?”
李宿颔首,李吉星又嗤笑一声,他当然知道李宿不会反抗,回头却发觉谢川明也在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往常谢川明能多看自己一眼,李吉星往往是很开心的,可今天这一眼,竟然让他有些想要躲避,头皮发麻瘆得慌。
因为这种奇异又令人恐慌的感受,他加快步伐坐在谢川明身边,笑着道:“相呴,以后我们俩就坐在一起了,你开不开心?”
谢相呴方才收了目光,“夫子听到这话,还以为我们不专心念书。”
李吉星张唇欲言,可谢川明已经捧起手上的书专心致志看起来,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故而不好打扰,最终李吉星也只得自顾自将自己的课业拿出来。
人陆陆续续来齐,就连梅家两兄弟见了李宿脸上的伤都有些惊异,可钱夫子却对此不闻不问。谢相呴很快便想明白了,越发不想看见李吉星,每每察觉到他望向自己时,根本不愿抬头。
这一天似乎过得格外漫长,好艰难才挨到钱夫子放学,但仍未能等到李吉星走后再问李宿缘由,因为李吉星直接招呼李宿了:“还不起来送我回府?”
没有任何反抗,如同仆人,李宿放下书站起,快速将自己的课业全部收起,跟在李吉星身后出了学堂。
直至他们俩的身影消失,肖嘉佑才恢复正常的呼吸,看向谢相呴,见他欲言又止,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终是忍不住问:“……这是个什么事?”
谢川明在袖中将手攥紧,须臾后又松开,低下眼去:“不知。”
送李吉星回府后,李宿原本要退下,却被他叫住:“你很不服气嘛。”
李宿摇头:“没有。”
但李吉星不依不饶,盯着他又问:“你怎么和谢相呴认识的?”
李宿沉默片刻,没有作答,便是这须臾,又一脚蹬在他背上:“定是你这贱人在学堂主动向他搭话!谁准你同他说话的!”
李宿缄默依旧,而李吉星却仿佛被触怒一般,又是一番拳打脚踢,边打边问,但李宿还是一言不发,直到李吉星筋疲力竭,而李贞又派人来唤他去用晚膳方才罢休,叫李宿麻利地滚。
缓缓从地上爬起,走出文信侯府,李宿又转去童府。
他脸上的瘀青将下人吓了一跳,但很快又不再惊讶,只说明童指挥使今日也不在,仍叫李宿继续扎马步。
身上伤口众多,其实动作都很疼,不过李宿还是依言执行,直到天色见晚,到了时辰,下人才叫他回去。
大概腹中空空,脑子也不太清明,李宿原本朝着食肆的方向都走了一半,彼时才想起自己脸上的伤,摸了摸才清醒些,转头又往李家院子里走。
这条路似乎变得尤为漫长,不晓得走了多久,似乎都有些筋疲力竭。
每一步都好重……
李宿眨眨眼睛。
可是恍然间,他又好像已经走到了李家院子,面前是李通文不可置信的脸:“你又回来了?爹不是说你不是他儿子了吗?”
面前的一切好似都有些扭曲,李宿缓了缓,才点头:“有些东西在这里,我取了就走。”
其实细细算起来,他没有什么东西留在这个家里,只是为了再来看看婆婆而已。
“你这脸怪吓人的。”待看清他之后,李通文不由倒吸一口气,因为清楚下场,竟然有点抗拒:“可是你的屋子已经被拿去放东西了。”
李宿顿时有些茫然,但疲惫很快将这些压下去:“……一个小东西,很好找。”
他好像听到有人的叹气声,接着便听到李通文催促的声音:“快快快。”
李宿跟着他进了自己从前住的那间屋子,果然被杂七杂八的东西填乱,又听见李通文压低声音说:“你还敢回来啊?你真不怕被爹打死?”
李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头脑越发昏沉:“和我没有关系,随便他们吧。”
“你是不是蠢啊?你想想你自己惹了谁——”李通文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步伐匆匆往门外走,不一会儿吵闹声就传回来。
“李瑞你想干什么?”李通文不耐烦地问。
“你还穿他给你买的衣服?”李瑞讽刺道:“给你块骨头你是不是要当狗?”
“我是你们大哥,他给我买衣服怎么了?你不要自己没有就嫉妒别人。”李通文威胁他道:“你再说我就告诉爹,让他不准你去上学……”
这些声音嘈杂,没一会儿后,周围又归于平静,李宿在杂物里摸索着寻着,触手只有冰凉的物件,意识也渐渐沉下去。
再醒来周围都只剩下黑暗,身体还被使劲地晃着,直到李宿咳了两声,才听到李通文小声道:“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吓得我,你怎么回事?好端端就昏过去了。”
李宿想回答,却没什么力气。但李通文又自顾自道:“我从厨房给你摸了点吃的,吃了这顿我就不管你了啊?天亮之前你就走。”
“谢谢。”李宿答。
想想往日种种,李通文到底没厚着脸皮接下这声谢,只是说:“本来想叫老婆子来照顾你,但她病了,今天之后你也别回来了,爹要真把你打死,我们也没法。”
“婆婆怎么了?”李宿连忙问。
就知道他要如此,李通文简直烦躁,没好气答:“你自己都快死了,还关心她做什么?爹已经拿钱给她买药了,不用你担心。”
连李通文带来的那些饭食都来不及吃,李宿轻轻推开婆婆的房门。
老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左手边还放着李宿给她买的手炉,伸手摸去,一片冰凉。
“婆婆。”李宿轻轻唤她。
没有人回应,安静一会儿,李宿只得又唤:“婆婆?”
“……阿宿。”老人的声音终于从黑暗里响起,一颗被高高提起的心也方才落下。
“我没事的。”婆婆又说,但呼吸有些沉重,像是不太能喘息的态势:“阿宿,怎么回来了?”
“回这里取东西,大哥说你病了。”李宿握住她干枯的手,仿佛薄到只剩一层皮,他一时难过到说不出话,还是极力将剩下的话吐出来:“我,我来看看你。”
“阿宿,”婆婆的声音很轻,比安都的风还轻,她说:“那天你被打,我在屋里听着,动不了身,”她的声音顿时哽咽起来:“婆婆没用啊,就这样听着你被打……阿宿。”
“没事的,没事的。”她说到这里,几乎嘶哑,李宿听得揪心,忙道:“爹没打疼我,婆婆别担心,没事——”
他伸手去触摸,从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摸到一掌的泪水,伸手去擦,手腕却又被握住了,她有些未哭完的气喘,大概越发无力:“阿宿,婆婆对不起你,你若是多亲近你娘些,离我远些,怎么会不受他们疼爱?”
李宿闭上眼:“婆婆,没有,没有,”
“都怪婆婆,都怪我啊。”垂暮之人的叹气声无奈而哀伤,“你爹娘都难,都难。你爹是我看着长大的,本性不坏,你娘也是,你不要记下仇,你们总归是亲人,是世上最亲的人,婆婆求你,不要恨你爹娘,他们不容易……”
话未毕,又是剧烈的咳嗽,被抓住的手随着她的咳嗽一齐抖动,李宿深吸一口气:“我不恨他们,我知道他们不容易,我去给您熬药。”
“别去,”婆婆出声拦他:“阿宿,别去。”
她说:“你应了我就好,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阿宿啊,你让婆婆睡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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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