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琳吃饺子的样子也很含蓄,她小口小口的吃,一枚饺子分四五口才吃完。她说饺子有两个不同的样子,林琦瑶让她猜这饺子是谁包的,她说纤长的肯定是你琦瑶包的,规整的应该就是…若琳还不知道张铭阳的名字,林琦瑶随口介绍,若琳才笑着说,规整的肯定是张铭阳包的。
“饺子就可以有各种各样,爱情也可以有各种各样。像我和琦瑶,像张老师和叶老师。”这番话说完我和张铭阳都看着若琳,若琳登圆了眼睛说你们不是嘛,真是抱歉。我不置可否,张铭阳却问为什么会觉得我和老师是在一起啊。
“眼神呐。”听了张铭阳的问话若琳又笑了起来,“世间有两件事藏不住嘛,咳嗽和爱情。”我想林琦瑶应该早就看穿了我和张铭阳的关系,不然以她聒噪的性格一定会大声嚷道,张铭阳,你和叶老师在一起啦。
饺子吃到一半,若琳就拉着大家喝酒,医生的嘱咐成了我的禁酒令,张铭阳把我看得死死的。我说这不公平张铭阳,我不喝你也不应该喝,你的心不应该向着我嘛。张铭阳说招待客人,我们总要有一个陪着喝。
张铭阳把我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自己家了,在医院的47天,出院后的11天。我总是假装理性的劝他回家,他说他的爸爸十二点才回家他的妈妈回得更晚,他说他回那个家一点意义也没有。
若琳说她有时候会一个人一边看星星一边喝酒,喝完一瓶星星就在眼前了。“夏天的晚上一边吃樱桃一边喝酒最过瘾了。”
一瓶莫斯卡托很快就被喝完了,若琳说果然一瓶酒不够喝,林琦瑶说还以为张铭阳一杯倒呢,还打算看他出洋相咧。张铭阳冷笑了一下,说指不定谁倒呢。林琦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说张铭阳有本事你把话撂这。
女孩们要离开的时候张铭阳说要送送她们,林琦瑶说不用送,你和叶老师早点休息吧,他说一边送他们一边也算带我出来散散步。
我还是第一次逛这学校后门繁华的夜市,我说我上学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萧条寂寞,现在都这么热闹了。林琦瑶请了每个人吃烧仙草,张铭阳给我买了花生糖和椰子糕放在我怀里。若琳买了气球,她拿一个小兔子,送给我一只小猫。
“看看这个。”林琦瑶指着路边的一家宠物店,若琳说琦瑶喜欢龙猫,所以每天她都要来看看。我说我不知道龙猫是什么,张铭阳说那就一起去看看。
宠物店的老板和林琦瑶很熟,她说来看灰灰嘛,林琦瑶兴奋的点点头。店老板从橱窗里抱出一只灰色的龙猫出来放在林琦瑶的怀里,林琦瑶爱惜的抱着,然后转过身让我摸摸。
我伸了手出去,这个小家伙一点都不怕我,两只圆圆的眼睛乌黑发亮,它摸上去光滑柔软,我的手挨上去就放不下来了。张铭阳问我喜不喜欢这个,我问它们可以活多久,老板说能活二十年呢,我就摇了摇头把手又收了回来。
二十年,等到它寿终正寝的那一天我会有多难过。
我们在公寓楼下送别了林琦瑶和若琳,张铭阳推着我慢慢往回走。我问张铭阳你哪里来的勇气敢和林琦瑶宣战拼酒,她可是一个北方女孩,张铭阳说那我能怎么办,谁能做得到不在心爱的人面前呈英雄。
我把买来的花生糖放在腿上打开,拿了一颗放进张铭阳的嘴里,自己也吃了一颗,花生的香气一下子就在嘴里四溢开来。我抬头望向天空,朦胧的月亮正藏在一片薄云之后。
复诊的那天医生夸赞我的身体恢复的不错,而且说我看上去精神也比在医院的时候好很多了。“很多人在遇到重大的人生变故后很容易一蹶不振,如今看到你能够坦然的接受这样的现实我也十分欣慰。”
我说我没有办法,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呢。医生说还能消沉,还能逃避,沉缅于负面情绪的大有人在,那样其实会轻松一些。
我想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找一个学医的男朋友,他们总是冷冰冰的说着一些残酷无情的现实。
复诊结束张铭阳特意带我去酒庄挑酒,他说今天想喝什么酒都可以,只要我高兴,我说我也想喝莫斯卡托,其实我没有喝过这种酒。
酒庄的销售走到我们身边问我需不需要帮忙,张铭阳客气的谢绝了。他认真的一瓶瓶看着产地和年份,我说没想到你是挑酒的老手还懂看这些,他说他一直喜欢这些东西,酒,食物,文艺片儿。
他把我那间简陋的小公寓慢慢的收拾出了样子,他用墙纸遮盖了水渍斑驳的旧墙壁,在地上铺了灰色的地垫又铺了厚厚的斑斓的地毯,把老旧的家具全部扔掉了换成了豆袋和矮桌,卧室的高床也被拆卸扔掉换成了柔软的一张床垫摆在地上。
十二月的初冬,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冷,我下了课就只想早点回家,张铭阳让我不要心疼那点电费,空屋的时候也把暖炉点起来,这样回到家里才不至于像个冰窟窿一样。我对家越来越眷恋,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甚至在张铭阳晚上有公共课的时候我也不想再在办公室呆着了,我只想赶紧回家。
自从张铭阳在家买了暖桌之后我的身体就被禁锢在了那张暖洋洋的桌子里,我用笔记本电脑做着课件,修改学生的翻译作业,觉得瞌睡了就钻进暖桌里睡一觉。很多时候我醒过来时张铭阳都已经回到了家里,在这种短暂的小憩之间,我就会做一些轻飘飘的梦。
张铭阳回到家等着我醒来就会做饭,有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在我身边我就会醒了,有的时候我醒来已经到午夜了。张铭阳从来不催醒我,他说我能睡多久就睡多久,我说你应该喊醒我,因为我总是惦记着和你一起吃晚饭。
他做牛排羊肋骨再炖一些小番茄蘑菇,吃饭的时候我们总要喝一点酒,和他在一起之后我不再需要用酒精逃避生命里的空虚,我们只是借助着酒精的微醺为我们灼烧的**添一把柴火。
周末的时候我们总要在一起看一部文艺片,有一些我喜欢的,有一些我看不明白。
我们两个人枕在豆袋上,身体靠在一起,他买了很多的橘子,他为我剥一只橘子为自己再剥一只。我们喝一瓶冰冰凉的贵腐酒,酒的滋味很甜,浓郁的蜂蜜的香气浸满了我的整个口腔。电视里放着《她比烟花寂寞》,是天才的大提琴演奏家杜普雷的传记电影。借着酒精带来的微醺,我不自觉的就和他说起白宇轩。我问他你还记得他那次大提琴比赛的事嘛,他说记得,一开始白宇轩找他的时候他不想掺合这摊麻烦事,后来他看我和他那么密切,他想帮着白宇轩也会让我开心一些。
那是多么遥远的下午,现在回忆起来简直恍若隔世。
白宇轩的第一场比赛是在周四的下午,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在飞车驱到现场时险些出了意外。我用120码的速度在市区的公路上穿梭,被我超车的司机以为我在和他赌气,其实我那个时候只希望我不要迟到的太惨烈。
“就快要到我了。”
白宇轩的信息从我的手机画面上跳出来,我还在焦急的等待着不紧不慢的红灯的倒数。
5,4,3,2
“我要去候场了。”
我撇了一眼手机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的车忽然变道,我眼疾手快的打转了方向盘,右侧的白色Honda险些与我相撞,司机摇下玻璃窗破口大骂,我知道责任有一些在我,但我已经来不及去解释什么了。
“如果你没有赶到,那就祝我好运吧。”
我把车停在停车场疯狂的冲进场馆内,我站在音乐厅的最后一排急促的喘着气,白宇轩刚坐在指定的席位抬起右手在琴弦上拉出第一个音。
巴赫无伴奏组曲bwv1007,最好的版本来自于罗斯特洛波维奇,像一位充满智慧与上帝对话的神谕者。白宇轩演奏的速度更快更激烈,他总会有过多的激情投入到演奏中,这是一件很冒险的事,强烈的个人演奏风格在赛场不定的因素太多,保险的人总会趋于稳妥。可稳妥带来的往往都是毫无新意的平庸。
这是白宇轩所不能忍受的。
“如果他们喜欢,我就稳进第二轮,如果他们不喜欢,我也没兴趣牵就他们的喜好。”
在比赛之前白宇轩只为我展示过一次他的演奏作品,他说练习是一个不断摸索的过程,你要来看我的比赛,那一次才是最好的。
在白宇轩着手准备比赛的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很孤独,他大量的独处练习,也为了备赛占据着张铭阳的时间。那个时候我又变成了孤立无援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