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的速度很快,他把装着虾的袋子交给了我说,“快做给我吃吧,我就要饿晕过去了。”我拎着袋子感觉沉甸甸的,拿进厨房打开一看,除了两袋子被氧气充的鼓鼓的活虾还有各种各样口味的三得利水果酒。
我问他买酒干什么,我这可不招待醉鬼,他说这才百分之四的酒精含量啊,就算是喝一打也不会醉好嘛。
“你喝了酒怎么开车回家?”我问他。他说你行行好送送我呗。我说我不送,我给你做饭还要送你,你当我是你的奴隶?
“那我就打车回家,多大点事。”他轻松的说,砰的一声开了一罐桃子味的酒,“吃咖喱虾不喝酒简直要我的命。”
我说这真是给我提供了一个好思路,等我觉得做老师没意思了就去做职业杀手了,专门雇人替我收集这种要人性命的秘密。他哈哈笑着说,你也不是一点意思没有嘛。“好多学生说你这个人挺无趣的,我觉得他们是不了解你。”我说是,等他们了解我了就会发现我这个人比他们以为的还无趣。
他笑着问我能在厨房抽烟嘛,我说可以,大不了咖喱虾变烟熏虾,他就从厨房走出去了。
等我端着咖喱虾从厨房走出去的时候,白宇轩早在餐桌边坐好了。“我要饿晕了。”他用手托住下巴像个小少爷一样等着我把碗和筷子递到他手上。
“太好吃了吧。”他就像是为了哄我开心一样每吃一口都要夸赞一下我绝佳的厨艺,我自然是很受用。不过我的厨艺好不好对我的人生起不到太大的帮助,我对这样的夸赞也只能停留在开心的层面,上升不到虚荣心的位置。
他满足的吃了两碗米饭,面前的虾壳堆成了小山,一部份是他自己吃掉的,还有一部份都是剥给了我。
我说我不吃虾,你自己多吃点。他说我都这么伺候你了,你不要不知好歹。我气的放下了筷子,把手伸到白宇轩面前对他说,你看,我有手,我不是残废,我要是喜欢吃我可以自己来。他根本就不屑顾及我的脾气,把一颗刚剥好的虾塞进我的嘴里。
“虾是优质蛋白质,你应该多吃点。”
我嘴里的还没有吃完,他又往我的碗里放了一只,我吃的速度赶不上他剥虾的速度,很快我的碗就被堆的满满的。我把我碗里虾的夹了一些放进他的碗里,我看他喜欢我总想让他多吃一点,他却马上又给我夹了回来。我说你总是这样嘛,硬要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别人的头上,他说没有吧,而且你做的虾很好吃啊。
简直答非所问,毫无逻辑。
他问我要不要喝点酒,我说大少爷我不是还要送你回家嘛,我喝了酒怎么开车,回头我去坐牢你给我送牢饭嘛。他笑着说,我不是大少爷,我是小少爷,我哥才是大少爷。
“你哥就是昨天我们见到的那个吗?”我问他,他说是,我问他是亲兄弟嘛?他说,“不是,我是被他领回去的,家里住的是他的爸爸妈妈。”我自知问了一个十分不高明的问题,马上闭上了嘴巴不再继续往下进行这个话题。
“我哥对我可好了,他给我买了很多东西。”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这些事,而是恰好找到了一个听众,可以让他好好夸耀一番他的哥哥。
“我的车我的公寓都是我哥买给我的。”他吃饱了,就坐在椅子上一边踢着腿一边得意的说。他笑着说,我回来驾驶证都还没换,也是用的我哥的。他看我脸上惊愕的表情忙说我已经在走程序了,你别说教我。我一口气被哽在胸口,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我苦恼他怎么会是这么一个人,简直是这世间无序的集合。
我说那你拿到自己的驾照之前能不能不要再开车了,他说不行,我问他为什么不行,我们的城市交通足够发达了,而且你一个刚入职的年轻老师能有什么业务应酬非要开车不可。
“去学校多远啊。”他抱怨,我说能有多远,你住在天边嘛。他说那倒是没有,住在市区,可是学校远啊,坐地铁多麻烦,而且我晕车晕地铁。
我说鬼扯,哪有晕地铁这一说的。他说要是你不让我开车你就来接我,反正我不坐地铁。我说你简直是无理取闹,而且我凭什么要去接你。没驾照会出事的是你又不是我。他却笑着说,既然你不能为你提出的要求善后,你也就不要多管闲事。
我气的不想理他,从餐桌边站了起来问了他一句吃好没,也不等他回答我,我就把他面前的碗筷全部收走了。
我在水槽边一边洗碗一边独自生气,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我旁边抽烟,我说少爷,能不能抬抬您高贵的手,给我帮帮忙。他说好啊,要我做什么。我想了想,要他做什么我都不放心,就叹了口气说算了,反正你什么忙都帮不上。
“你这个人说话好打击人的积极性啊。”他嘴上叼着烟贴到了我的身边,“又要我帮忙,又说我帮不上忙,你说这两句话纯粹是为了打击我嘛?”
我说抱歉,我有时候会下意识这么说话,你不要介意。
我是真的很抱歉,这不是我的恶意,我会这样说话完全是来自我母亲行为的投影。她是一个从小被称赞到大的学习天才,所以对于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什么学习力的凡人她总是诸多抱怨。
“我小时候学习一点也没让你的外婆操心,一路就读到的博士,要不是生了你我还会继续读,你怎么学习就没有那个脑子呢。”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爸爸也会在一旁附和,总而言之就是他们都是举世瞩目的佼佼者,可惜生下了我这么一个基因突变的废物。
我还在为我的措辞不当沮丧的时候,白宇轩弯下腰把垃圾桶的袋口扎好,说那我去帮你丢垃圾。这个你总该放心。我说要扔去一楼,我们一会出门顺便扔。他说我现在去,一会拿着垃圾袋感觉手上脏脏的。
他就这样子自说自话又出了门。我开始有点羡慕白宇轩,他活的又自由又潇洒,好像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想我要是能有这样的能力就好了,不在别人的目光随心所欲的活一次。
七点多的时候我说送他回家,他说他要喝酒去了,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他在我换衣服的时候手机不停的在响,我说不想去了,昨天真是,心力交瘁。
“喝点嘛。”他笑着说,“你不应该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我说我没有惩罚自己,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喝酒。然后我又有点不放心的对他说,不要轻易打架,也不要酒后驾车。
“难道遇到不正义的事在我眼前发生我也要自知不理吗?”我想他是在责怪,责怪我的自私,我被救了,我就不允许这世上有英雄了。
我说不是,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你就打电话给我。我知道我自己说的很没底气,连我自己的麻烦都是他替我解决的,我哪来的能力替他解决麻烦。
“我没有你的电话,怎么找你。”
我拿了他的手机把我的号码保存了下来。他拿过手机就拨打了这个号码。“关机了。”他对我说,我说昨天一直放在车上没有拿,肯定是没有电了。
“那我怎么找到你。”他问我,我说我拿到手机后第一时间就充电,他又问我那万一他一去酒吧就和人打架了怎么办,我就回过味来,他是为了想要我一起去喝酒而胡搅蛮缠。我说怎么,今天你去酒吧铁了心要打架是不是,他说是啊,心情不好,有机会就打,没机会就创造机会打。
“怎么个心情不好法,是我伺候的不周到嘛小少爷。”我揶揄到,他说他第一次约人出去玩被拒绝,准备去找个倒霉蛋撒撒气。我说你知道自己在学生群里有稚嫩的小野兽这么个名号嘛。他说知道啊,“可我觉得我一点也不稚嫩,不仅不稚嫩还很威严。”我笑着说那我倒是第一次知道威严的英雄要用一个无辜的倒霉蛋发泄心中的怨气。
我还是和他一起去了酒吧。我觉得他简直就是我上一世的孽债一样,怎么叫我不舒服他就硬要怎么来。
我说我不想去昨天那家,而且这辈子都不想了。他说好,然后挨个给朋友打电话改地址。我问他约了多少人,他说七八个,我问他是你们系的老师嘛?他说不是,他才刚来认识几个老师。是他高中的时候乐团里的朋友。“乐团?”我问,他说是市立的青少年交响乐团。
关于那个乐团我大概知道一些内幕,明面上是要求拥有高水平的演奏器乐的技巧,私底下把参加报名的学生按照家庭情况严苛的筛查一遍,能录取的都是非富即贵的精英家庭的孩子。
我问他你演奏什么乐器的?他让我猜。
“小提琴?”
他摇摇头说,不对,不过很接近了。然后我问他,你拉大提琴吗?他自豪的点点头。
“真没想到。”我说,“我还以为你也是弹钢琴呢,毕竟是助理指挥。”他说钢琴他只会很浅显的一部份。
我开着他的车去了酒吧,我说我不能待太久,明天早上我还要上课,他就允诺我不会太久。我把他的允诺装了一半在心里,毕竟我不知道他的太久和我的太久是不是在同一个丈量尺度上。
他领着我在预约好的位置坐了下来,他的朋友已经来了一部份了。他给我介绍他的朋友们,然后也把我介绍给他们。
“这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你们叫他叶老师就可以。”
他的朋友们纷纷和我打招呼说叶老师好。
“那我先敬叶老师一杯,我这边干了,老师随意。”
一个穿着纯浅蓝色长袖衬衣的男孩站了起来碰了碰我的杯子,然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我象征性的喝了一口,就有个穿着华丽连衣裙的短发女孩问我,“那我来敬老师,老师能不能多喝几口呀。”
我心想遇到麻烦事了,我说不,就显得我分外矫情不懂气氛,我说是,那这么一桌子少年少女一定会把我当作今晚的群攻对象猛烈攻击。就在我为难的时候,白宇轩拿起他的杯子对那个女孩说,“他喝一口我陪一杯。”
这下所有的火力全部被吸引到了他身上,他像一个视死如归的英雄为了我挺身而出。他的朋友们一下就兴奋了起来,针对他发起猛烈的冲锋。
“宇轩,你要是喝三杯你带来的这个老师就可以一口都不喝。”他的朋友们把我当作了他的弱点提出毫无道理的要求,白宇轩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杯接一杯的喝,坦然骁勇不露惧色。他那么个喝法我都替他担心,我不断在他耳边问他,你要不要紧,不舒服了就要告诉我,他凑在我耳边对我说,你要是担心我明天还要做饭给我吃。我说小少爷你明天要什么都行,你今晚一定量力而行,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