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穷游仙境 第1章 都柏林（1）

落地在都柏林机场后，拥挤在狭窄的客舱里，汪其玉的鼻息里都是潮湿的海水味。镜头对着她疲倦的面容，同时也扫过坐在一边的新一代演员安满与编剧柯靖元，后者是《爱丽丝穷游仙境》导演的旧友，也同样是节目嘉宾。

资金限制加上导演成栖的需求，三个从未穷游过的女人降落在欧洲西北部，用双肩包开启她们的穷游之旅，依次途径她们预先回答的“理想旅行目的地”。

都柏林。

汪其玉深吸一口气，机舱中浑浊的气息里透着久违的味道，温带海洋性气候的潮湿水汽，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反倒像是一种重逢。

她曾经在海峡对岸的伦敦上学。十年前。她的面颊被同一海域的风吹拂过。那并不是一段愉快的回忆，经过了一场失败的婚姻与筋疲力尽的离婚官司，汪其玉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做一些从未经历的事情。

汪其玉因此抛弃了自己的事业，铺天盖地的谩骂如潮水般袭来，又退潮般瞬间离去，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沙滩上剩下的贝壳，破碎了一半，无法重新回到海洋里。

四月都柏林的空气里带了些冷冽，事实上的陈旧携带着名为“复古”的尾调扑面而来，四个女人乘坐公交从机场前往预定的民宿，一路上目睹的便是首都的小半个风貌。

兴许晴天会更漂亮，但此时云层翻滚而来，酝酿着一场连绵的细雨。

安满适时翻开手上的书。

“整个爱尔兰都在下雪。”她念着这句经典摘录。

****

预定的青旅一间房有两张上下铺，刚好适合她们居住。接待的女孩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姜黄色的漂亮卷发里埋了一张圆圆的脸，几粒俏皮的雀斑随着她的面部动作而不断颤动。

“晚上这里会举办活动哦，你们可以一起来聊天。”她说着，指了指架子上的爱尔兰风笛，“如果时间早，我们的老板会来演奏风笛，这是他最喜欢的娱乐活动。”

办完手续，接待女孩又好奇，“你们为什么想来都柏林？这不是一个出名的旅游城市。”

为什么要来都柏林。

众人的眼神不约而同地落在汪其玉身上，但她嗫嚅了几下，并没有说出理由。

镜头还开着，彼此也是陌生人，她没有办法如此坦然地把心里话跟她们说。

“因为詹姆斯·乔伊斯。”安满给她解围。“我读完《都柏林人》，就开始好奇这座城市。爱尔兰出了很多作家，不是吗？”

接待女孩涂成土红色的嘴唇张了张，丢进去一块口香糖，“唔，我对作家没什么了解。”她笑着说，“只不过他们都离开了爱尔兰，不是吗？爱尔兰人的命运就是逃离。”

说罢，她从身后的柜台取出一份地图，“这是我们提供的都柏林地图，祝你们旅行愉快。”

她们的第一站定在圣三一学院，单纯因为这里是《哈利波特》的拍摄地之一，而柯靖元是哈利波特的粉丝。价值10欧元的门票价格，让其余人决定在门外等待，一边坐着聊天。

“其实我挺喜欢都柏林的，好几个我喜欢的作家都是爱尔兰人。”安满说，“但是爱尔兰的存在感太低了，以至于每次选择旅行目的地的时候，它下意识从我眼前擦过去。”

“爱尔兰本身就在角落，和欧洲大陆之间又有英国这样庞大的国家阻隔。”汪其玉说，“所以很多人都说。都柏林是个很无聊的城市。”

“所以才好奇你为什么想来都柏林——”安满眼巴巴地凑过去调侃，但又替她解围。“不过或许也没什么理由，只是好奇。”

“或许，今晚吃了饭、喝点小酒，我就一股脑儿地全说了呢？”汪其玉拍拍她的肩膀。

身处在异国他乡，似乎牢固的围墙也因此松动，原本觉得难以说出口的往事也变成了可供调侃的故事。汪其玉忽然意识到，沉甸甸的往事也会变成轻飘飘的雨，被爱尔兰的风吹走。

****

北京。

“其实你一点都不爱我。”

无止尽的指责最终竟然变成一种荒唐的控诉，仿佛婚姻最终兜兜转转又重新用“爱情”来解释。汪其玉一边觉得荒谬，一边看着身为导演的前夫，试图从他布满皱纹的面孔里看出她曾经熟悉的模样。

爱情源自于长久的共事。

而共事也就带来了新的爱情。

汪其玉暂停了话剧演出，首先去了民政局，又兜兜转转改成起诉离婚。

起诉。离婚。

“至于吗？”她妈妈这么问。

家人虽然极力阻止，但是已经彻底独立的汪其玉自然不会听从他们的建议。她想，迈入婚姻是出自于一种约定俗成的“规则”，这并非她的主动选择，但她可以选择离开。

“天底下多少男人这样，就你纠缠不休。”前夫说。

“不为了我，也为了你的粉丝。”

汪其玉笑了，“我总不能永远为了别人，委屈我自己吧。”

“跟我在一起算委屈？”前夫怒目而视，“我没有亏待你！”

“亏待？”

“每年我多少钱都放在家里，你不清楚吗？”

回归到了经济话题，让汪其玉觉得厌烦。“我用了吗？”她冷冰冰地问道，“我不赚钱吗？”

追求的经济利益在汪其玉眼里一文不值，这样的认知让前夫更加愤怒，而愤怒逐渐转变成一种无能的指责与咒骂。

“离了我，看谁还请你拍电影。”

“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得不说，从头到脚地否认，摧毁她的自信心，是一种低劣又有效的手段。但是摧毁也是新生，汪其玉再一次从心底冒出那个疑问，横跨她大半个生命的疑问：

她非得要继续演戏吗？

【我四十岁了，演了很多戏，我试图在电影中感受情感，但我最终意识到，我只是其中的一个零件，但我不愿意继续当零件了。

所以我想要申请贵校的导演专业，我想从专业导演视角分析电影，最终拍摄出属于我风格的影片。我觉得世界并非是一句话、一条线，更是一本随时可以扩展的未完结小说，我可以随时中断又随时开启。】

她撰写了这样一封申请信。

做导演并不是因为前夫。他并不足以在这么重要的决定上起到作用。

去读书吧，既然她在这里暂时没有工作。

去读书，去认识世界了。

汪其玉到达了伦敦。

考文特花园。

窗外湿漉漉的，温暖的咖啡馆里，汪其玉的目光看着潮湿的玻璃，觉得世界完全蒙上一层油画般的滤镜，模糊又陌生。她觉得困倦，尤其是室内还有悠扬的乐声，从无名角落漂浮上来。

“久等了。”詹姆斯头发湿漉漉地跑进来，潮湿的水汽让他的头发变卷，像是柔软的绵羊毛。

身为爱尔兰人，习惯了多变的温带海洋性气候，他不喜欢带伞也不喜欢撑伞，习惯于戴顶帽子在雨中横冲直撞，即便是冬天也常穿短裤，仿佛膝盖骨是金属做的。

不过今天他穿的很正式，卡其色的风衣里面是深蓝色的衬衣，贴合他健硕的身体。

“给你点了热咖啡。”汪其玉说，“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他摇摇头，手心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地铁停了好久，我最后跑过来的。”他气喘吁吁，“不过，今天晚上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汪其玉好奇地看了过去。

詹姆斯试探的眼神望了过来，整个人像是湿漉漉的卷毛小狗。“……我和你合作了这么久，我一直很感激你……”

一种荒唐的念头忽然出现在汪其玉脑袋里。

他有没有可能在暗恋自己？

他看上去还很小，自己却已经不再年轻；况且她总是要回国的，她们之间不会有任何未来可言——

还在思考的时候，詹姆斯絮絮叨叨讲述着“应该请客吃饭”的若干理由，最终让汪其玉没有办法拒绝。她只不过是多了些经验，却并不能代表对詹姆斯的一切猜测都是真实的。

见汪其玉应下，詹姆斯紧张的表情松动了许多。

“谢谢你。”他说。

****

都柏林到处都是酒吧，不少人就坐在酒吧门口的阶梯上，举着啤酒瓶聊天。

等柯靖元出来，几人都饥肠辘辘的时候，她们终于决定用小酒馆开启这趟旅途。

没有人对爱尔兰的食物抱有期待，她们对这个国家的了解太过贫瘠，以至于根本不会考虑这个国家的食物。

当热气腾腾的爱尔兰炖肉（Irish Stew）被端上桌的时候，几人本并没有期待，这道混合炖煮的食物对汪其玉来说是东北炖菜，小时候天寒地冻姥姥喜欢煮的食物，比起“美味”更类似于“乡愁”。

但是，炖的软烂的羊肉落入口腔的一瞬间，一种丰厚到极致的肉香混合着奶油味给了她们最大的冲击。这并不是一种常见的味道，却又相当美味，是一种只存在于寒冷地区的菜肴，那种厚重与奶味非得要冰冷才能化解。

汪其玉用苏打面包蘸着汤汁，剩下几人点了啤酒配着土豆饼吃。

“说起来，爱尔兰的食物比我想象中好吃很多。”成栖说着，“我没来过爱尔兰，原本打算提前过来拍摄，但是我的赞助有限。”

“成栖，你是怎么想到要做这么一档节目的？”柯靖元问。

众人的目光投向了成栖。酒精摄入很快让成栖的面颊泛红，呈现出一种微醺的状态。

“你也知道，前几年我参与了不少综艺。”她拨弄着手边的餐巾纸，目光并不聚焦在任何东西上。“但是被抢了功劳。”

她轻描淡写地盖了过去。

什么是“抢功劳”。

在她们这个行业其实的“抢功劳”和许多其他行业一模一样。由成栖策划的综艺，最终被冠上另一个人的名字，大摇大摆地在镜头面前出现，大言不惭地讲述着自己的心酸经历，从模仿到抄袭，但是原创性在娱乐面前一文不值。

成栖用二十多年变成一个成熟、独立的人格，又用了很短的时间认识到世界的残忍与现实。

“我和靖元是同学，我其实觉得我们这些好好学生总是存在一种误区，总是觉得回报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我的所有努力都渴望着回报，否则我的认知与努力都会被冲击。”

柯靖元点点头。

“总之，我没有办法继续在原本的环境里工作下去了。”成栖喝了口啤酒，面孔上带着笑意，“我不接受他们的规则，也拒绝跟他们一起游戏。我现在决定，直接开启我自己的游戏了。”

旅行向的小短文[狗头]就当作消遣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都柏林（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