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象牙塔 第4章 第 4 章

四、欢迎仪式

一次招聘40人是楚江大学建校以来最大的一次手笔。

校长吴若甫是这次“大事件”的“主笔”。在明知书记许继武态度消极的情况下，为了彰显自己这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政绩”，吴若甫责成办公室主任冯伟负责操办一场欢迎仪式来扩大影响力。

冯伟是吴若甫逆着许继武的意愿从虚闲岗位上拔擢到办公室主任岗位上的，自然对吴校长的意图心领神会且不打折扣地落实。

仪式选择在气派而又豪华的“一号会议室”举行。

为了营造出隆重的氛围，冯伟特意让工作人员在主席台上悬挂气红底黄字写有“人才兴校人才强校”八个大字的横幅，新制的印有学校校徽的台签象仪仗队般整齐排列在桌面上，台签的后面是装满香蕉、西瓜、果脯的果盘，似乎觉得还不够完美，冯伟特意交代总务处长朱政华租赁了一批色彩斑斓的三角梅，说到时照相出彩，便于宣传。

硬件配置足够隆重，剩下的则是参会的来宾必须份量足够。吴若甫知道许继武对这次自己主导的人才引进有些抵触，但还是希望他能捧场参加仪式。即便如此，吴若甫不愿意屈尊自己享受政府津贴的校长身份，亲自去恭请工农兵大学毕业的许继武，于是指派冯伟出面。许继武是在官场浸泡多年的人物，固然对校长这种“□□”式的人才引进不满，但也不会撕破脸让吴若甫难堪。他给了冯伟一个“与教育厅领导约了见面”的合理理由，也算顺利地给了吴若甫一个走下的台阶。

吴若甫知道这是许继武的高妙之处。退而求其次。按照校长要求，所有在家校领导必须悉数参加，彰显对人才的重视。

在欢快的迎宾曲中，校长吴若甫带着副职们鱼贯着走进了会场。在冯伟手势的引领下，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刚一落座，吴若甫眼睛盯着后排的两个空位眉头拧了一拧。

空位的席牌上写着卞同峰和王垚两个名字。瞥见校长神色不悦，冯伟连忙低声解释。在公开场合身份注重形象的吴若甫用手指关节用里敲击着桌面，将目光盯住了前排就座的财经学院院长梅大镛和数理学院院长黄骅说道：“你们二位回去好好查一查，写个情况说明报给办公室。新人要有个新人的样子嘛。”说完，又扫了一眼其他二级单位负责人：“守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今后请你们加强职工的教育和管理。”

吴若甫的生气让会议室的气氛凝重了许多。

仪式主持人——副校长周濂和吴若甫耳语一番后，宣布仪式开始。

脱开讲稿，周濂声情并茂对吴若甫校长重视人才、关心人才歌功颂德了一番。热烈的表情和虔诚的眼神让会场气氛回暖了不少。

冗长的开场白后，一项一项的议程依次铺开。

学院代表发言照例选择了楚江大学两个实力上被号称是“双峰对峙”的学院——历史学院和财经学院。

在周濂的建议下，吴若甫同意让两个学院新提拔的副院长——秦冰纶和孟超“PK”发言。吴若甫、周濂都是是从历史学院起家，二人的本意是想给新人秦冰纶露脸的机会，当然，这也间接给了财经学院的副院长孟超表现的机会。看起来也显得公平。

秦冰纶显然是做足了准备。且不说熬了两个晚上准备的发言稿，就看眼前的仪表妆容就让五短身材貌不惊人的孟超更矮了一截。秦冰纶刻意将长发精心地盘于脑后，展现出她的干练；杏眼顾盼间熠熠生辉，更显生动灵活。绣口一开，引经据典，繁花盛开，顿时让在场的新人们目光拉直，几个胆大的新人甚至发出了“真漂亮呀”“好优雅啊”的感叹，这大大激发了本就喜欢表演的秦冰纶的**。六分钟下来，用“艳光四射、摄人心魄”形容秦冰纶亦不为过。

孟超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在仪表和表演能力都不是秦冰纶的对手。在院长梅大镛的亲自“赛前”指导下，孟超走的是平实的“讲故事”路线。他将财经学院这些年人才成长的几个小故事串在一起，至少在顾明远他们看来，孟超并没有输给自己学院的秦冰纶副院长。

学院发言是事先内定。接下来的新人发言采取的现场毛遂自荐。经过周濂反复诱导，竟无一位新人敢于主动站起身来。

就在吴若甫脸色开始有点难看的时候，第四排站起了一个男生。

男生白白胖胖的身形有点像块发过头的法式面包，说话时总把声音压得比试管里的气泡还轻。这样的形象似乎并不足以引起人的注意。但是，这个自称“肖志阳”的男生接下来骄傲地对自己进行的介绍一下子吸引了人们的目光：闻名全球的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海归经济学博士，在著名的《Econometrica》发表过论文，更加奇妙的是，他竟然还拥有3项国家专利。

好像是生怕在场的人听不懂似的，肖志阳用英文两次念出《Econometrica》后，特意解释它的中文名是“计量经济学”，然后得意地说出这个杂志是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摇篮。

会议室一阵骚动。虽然肖志阳的表达能力似乎比较欠缺，但不连贯的表达出的内容足以震撼人心。看见肖志阳白白胖胖的脸上的汗珠像春雨后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吴若甫满是欣赏和怜爱，特意让冯伟将主席台上的纸巾盒送到了肖志阳的面前。

吴若甫的态度让周濂心里有些不爽。肖志阳刚一坐下，周濂径直点了自己亲自全力引进的清北高材生顾明远的将。

顾明远一点准备也没有，而且压根底也没想要在这样的场合成为别人审视的对象。但“恩师”已经点将，也只好站起身来应付一番。好在顾明远以前做过辩论赛的辩手，凑出个“1234”并不太难。

周濂对顾明远有些四平八稳的发言似乎不太满意，等他坐下后，周濂特意补充道：“大家不知道吧？这个小顾老师本科阶段就已经发表了几篇学术论文，在清北期间还成功申报了一项国家级课题，硕士生论文已经成了很多名家引用的热门。”

周濂的话又引起了会议室的骚动。吴若甫忍不住伸长脖子将第三排的顾明远悄悄打量了一回。

只有秦冰纶清楚，周濂之所以点顾明远的将，一方面是想借机抬举抬举顾明远，另外也是想以顾明远的实力冲抵一下老对手财经学院的肖志阳刚才引发的震动。虽然秦冰纶对顾明远略有些印象，但周濂的宣传，让秦冰纶对这个打扮略显土气、腰板挺得笔直、气质温尔文雅的年轻人不免侧目相看、记忆尤深。

仪式接近尾声时，“大腕”该压轴登场了。

正在大家以为校长吴若甫要总结陈词时，主持人周濂却念出的是一个震耳欲聋的名字——莫笑非。

莫笑非是名闻遐迩的历史学家。当周濂念出罩在莫笑非头上的一串串光环时，会议室不是骚动，而是掌声雷动：全国历史学会常务副会长、俄罗斯社会科学院院士、日本朝日大学客座教授、楚江大学唯一的博士生导师、楚江大学学术委员会主任委员……，等等，这些光环在这些初出茅庐的新人看来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啊。

在秦冰纶的带领下，会议室里的掌声经久不息。鼓掌最热烈的要算上带着黑框眼镜的江小北，顾明远大三时曾选修莫笑非的《魏晋南北朝简史》，虽然觉得他有点“有货倒不出”学术大家的感觉，但对“大腕”膜拜以及同为历史学院同事的荣幸，还是能够让顾明远的掌声格外的热烈。

与历史学院的热烈相比，人们注意到坐在第一排的财经学院院长梅大镛和秦冰纶身旁的孟超鼓起掌来潦草得很，手掌勉强碰了碰像是为了完成任务而不得不摩擦两下空气。梅大镛嘴唇甚至蠕动了几下。如果有会唇语者，大概会解读出“狗屎”“戏子”这样的词汇。

在欢呼声中，身形清瘦、头发稀疏、身着大褂颇有“名士”风度的莫笑非缓缓地从吴若甫身旁站了起来。

莫笑非点了点手中的折扇，示意会场安静。莫笑非习惯性地往脑后梳了梳稀疏的头发、微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后，开始用有些尖细的声音开始了自己的“闪亮”登场。

他似乎对周濂的介绍还不太满意，于是郑重其事地补充了自己被遗漏的几个头衔。这好比客人们已经吃下了无数的大餐，对莫笑非最后奉上的小品失去了兴味。看见掌声有些稀拉，莫笑非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森严起来：“年轻人嘛，要学会坐冷板凳、做真学问。欧阳修讲得好嘛，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现在，学校个别学院将老师往偏了带，心思不用在业务上，倒是对什么‘模拟经商’这些玩意着了魔，这像什么话……。”

莫笑非的话像一颗石子丢进了幽静的潭水里，引发了会场的议论声。

议论声大抵分为两类：一类是有人听出了莫笑非误将韩愈的知识产权赋予给了欧阳修的口误引发的讥笑声。一类是被莫笑非指桑骂槐杯葛了的财经学院一种人等的责难声。

财经学院院长梅大镛尤其愤怒。说起来，梅大镛也算得上楚江大学的一等一的人物。他和书记许继武师出同门，不少弟子在省厅供职，人脉关系连吴若甫都不能低看一眼。让梅大镛郁闷的是，财经学科更多的是“经世济用”，不如历史学科容易产出丰厚的科研成果，致使这些年来在和老对头历史学院的比拼中，底气上总是显得虚弱了些。

梅大镛素来是一个有仇不报非君子的人：你弄皱他一张报纸，他必撕烂你整本杂志；你踩他新鞋一脚，他能蹲守半月专挑雨天溅你一身泥。他和莫笑非貌不合神更离是楚江大学人尽皆知的“佳话”，怎么能容忍莫笑非利用欢迎仪式这样庄重的场合对财经学院乃至自己这个院长指桑骂槐。几次激动地举手申请发言，却被历史学院出身的周濂选择了无视。

这让梅大镛更加，无视正在眉飞色舞的莫笑非，直接起身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