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好像很抗拒这个关键。他拧眉,面目扭曲道:“非得找她吗……好像确实非她不可。”
这对百万来说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抉择,他能做的也只有接受。
右耳说:“但是循环开始后好像就再也没见过她了。你知不知道她在哪?”
“我从哪知道?我跟你同时间死的,她恨不得弄死我们俩。”
“乱讲!她肯定只想弄死你,她可善待我了!”
这边在争吵如何寻找魁师,甘礼几蚀和池未洲一边则是在旁观。
池未洲:“他们说哪个魁师?”
甘礼几蚀:“阿维亚时期的,六酒缘语。”
池未洲点点头。
大概从右耳和百万的声音越来越大开始,甘礼几蚀和池未洲就躲得远远的,正位于一个能听见右耳他们的声音,但路人看过来时却发现不了自己的位置。
没办法,那两个实在丢脸。
小王子不像他们能平静接受路人奇怪的注视。池师傅则是追求自身清高淡泊,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
过了一会儿,眼见多涅多见影那边进展到传话人来找她了,池未洲问:“他们什么时候结束?”
甘礼几蚀仔细听着那二人的对话,说:“应该快了,等他们想到某个人名的时候……”
话音未落,只听右耳忽然大喊道:“这下真想完了,我们去找棋三!棋三知道她在哪!”
周围眼神奇怪望向这边的人更多了。
甘礼几蚀正要说“现在可以过去了”,见此情形,他还是收回这句话,转为:“要不我们再等一会吧……”
池未洲感悟颇深地点点头。
……
周边尖叫声此起彼伏,眼前不时有惊慌的人群跑过,身后跟着姿势扭曲的“鬼”。
在逃窜的人群中,有两个逆着方向奔跑的人。她们拦住“鬼”群,为人们创造更多逃生的机会。
另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甘礼几蚀等人靠着墙壁,排成一排坐在地上。
他们此时又身处一个“断圈”中,但这次并没有“鬼”来追他们。那两个疏散人群的其中一人正是他们要找的棋三,另一个则是棋三的同伴云椹。
如当下的情景所示,棋三与云椹按照循环在“断圈”内解救误入其中的普通人。甘礼几蚀等人要做的,就是等待棋三和云椹死后能够自由行走,带着他们去找魁师六酒缘语。
来到这里的途中,右耳和百万介绍说:棋三,五楼街的主人,魁师六酒缘语的第三个弟子,且是唯一知道魁师在哪的人,听上去无比稳重可靠。事实亦是如此——如果她没有在刚看到他们就大喊一声你们怎么在这!你们干什么来了!你们来找我们吗!天呐我太感动了!
一连四个感叹号,足以说明棋三强烈的情感。
甘礼几蚀想,能造出包容性那么强的人工智能助手,棋三会稳重到哪去……
不知等了多久,棋三与云椹终于顾得上前来与他们交谈。
困于循环里太长时间,久违地见到熟人,棋三兴奋道:“好了,我们该做的已经结束了。说说吧,你们来干什么?”
久坐的几人站起,难免有些不适应。百万慢腾腾站起身,简单描述了几人先前了解到的消息。
云椹明白个大概:“所以是要找人,而且是找六酒?”
棋三:“你们都背着我们干了什么刺激的事?”
右耳想到这一路的鸡飞狗跳,移开视线:“你最好还是别知道……”
前不久才在棋三的五楼街里大闹了一番,心虚是不可避免的。为了防止棋三刨根问底,右耳和百万催着她带路。
棋三:“你等一下,我得画个地图。”
她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唰唰地画上几笔。
也不知道她怎么把这点歪歪曲曲的东西定义为地图,反正甘礼几蚀很难以理解,她是怎么做到就画几根简易的线条还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的。
池未洲应该也很难理解,棋三怎么做到拿着自己画的地图还能带着一众人迷路。
这又是一片森林,虽比不上失地里危险重重,但也容易叫人分不清方向。棋三看着毫无心理负担,仿佛害得众人面临当下困境的不是自己。她依旧拿着那张地图,说:“我看看啊,现在好像是往——这边走。”
她很自信。
百万没法做到棋三那样自信地往前走。他看着面前黑漆漆的山洞,说:“我不记得路,这不代表你可以认为六酒会搬到这里面当野人。”
棋三费解:“我地图就这么画的啊。”
云椹都看不下去了,说:“你地图从来没画对过。”
棋三生气:“不准揭我底!现在我说往哪走就往哪走!”
她把地图扔掉,继续自信地凭印象带路。
池师傅温馨提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要乱扔垃圾哦。
看着棋三在一棵树下左顾右盼,思索接下来该往哪走,池未洲嘴上不说,她微妙的眼神暴露了她的内心:这人真的没问题吗。
甘礼几蚀企图替这帮越走越偏的人挽回一点点形象,小声道:“其实他们还是很厉害的,不然我不会认为他们是记忆里的重要人物……虽然在某些方面的行为有些……”
他正在很努力地寻找合适且不冒犯的形容词。
失败了。
于是他闭嘴了。
过了许久,一行人仍在这片树林里打转,绕不出去。棋三非常困惑,疑道:“不对啊,我记得就在这附近啊——肯定是你们拖我后腿!我一个人从来不会迷路!”她乱骂一通,又忽地意识到,“哦不,我想起来了,六酒的森林只有人数很少才能找到路……你们怎么不提醒我?”
眼见她立刻就要利索地说走就走,右耳阻拦道:“等下,你先别乱跑,我们不认识路……”
棋三不等他说完就火速消失不见。一会,她又突然回来,丢下一句“我一个人有点害怕云椹来陪我一起”,就带上云椹再次消失。
“……”
右耳:“我们怎么办。”
他的背影无比沧桑。或许从一开始,来找棋三带路这个决定就是错误的吧。
几人等了一会,不见棋三和云椹的身影。百万竟然神奇地感受到已经断开的头正隐隐作痛,他说:“我们还是自己探探路吧。她们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估计又要迷路。”
甘礼几蚀有些害怕,面前二人带路的话,一行人大概还是会迷路。身旁的池未洲毫不在意,她对于当下所经历的所有都欣然接受。池师傅毕生经验之,碰上各种情形,只要死不了,就总有解决办法。
小王子实在惶恐不安,因为越靠近魁师所在地,就会遇到很多……
右耳显然也不相信百万,打断他说:“你太能拖后腿了,信你我还不如自己走。你们等着,我也去周围看看。”
原本的六人队伍如今只剩下三个人。
池未洲默然,向四周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树木望了望,说:“那三个不会死外面吧。”
百万幻痛更严重了,他原地坐下,说:“……我们还是待在这别动好了。”
关爱空巢百万,从甘礼几蚀和池未洲做起。二人默契地安静下来,给怀疑人生的百万一点独处的时间。
树林里时不时传来一点棋三大呼小叫的声音,证明她还活蹦乱跳。没一会,这一惊一乍的声音突然变成了惊恐叫喊:“救命啊救命啊!哥你们在哪!快来救命!!”
右耳的声音则是在另一边响起:“啊?——你们在干什么——”
闻言,百万站起身,诧异道:“发生什么了?”
“出人命啦见鬼啦!哥你快来啊啊啊——!”
“你看看我们这有哪个活着的,都死过了还能怎么出人命?”
百万骂骂咧咧地往那边跑。
甘礼几蚀想要跟着百万一块冲过去的念头,在看到池未洲一点也不着急地慢慢走后打消了。比起百万那边,他觉得还是池未洲更靠谱,虽然高冷池师傅并不对此发表任何评价。
另外,池未洲并不知道,甘礼几蚀内心对她的形容是“高冷”。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个平易近人的,亲切和善的良好市民。
如果哪天她知道了……好像也不会发生什么。
只有小王子会害怕她和自己翻脸罢了。
二人一起缓慢行走着,确切地说,是只有池未洲真的不甚担心,甘礼几蚀正在像一个哑巴想说话般焦急。
走了没多久,率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大坑。这是一个陷阱,已经被人触发的陷阱。
池未洲慢腾腾走到坑边低头一看,先颇为敬佩地“哇”了一声。
池未洲:“你真幸运。”
一行六人,只有百万一个掉进这么大的坑里,确实是非常幸运。
百万本人不这么觉得。他震惊道:“救我啊救我!(阿维亚粗口)这个坑怎么这么深!”
甘礼几蚀作为成年礼的主角,他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脏话会自动屏蔽成机械音播报。也算是非常人性化地善待刚成年的小朋友和一个外表看着未成年的小朋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哎我(阿维亚粗口)!……”
右耳的笑声比他自己先抵达,他千里迢迢一路幸灾乐祸地哈哈哈,从树林另一边跑来,然后被树枝绊住,华丽地摔倒了。
棋三还在慌忙地从前方赶来,一边跑一边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快来帮忙!云椹被挂起来了怎么办啊!”终于见到其余人时,她疑惑地接着喊,“这是干什么?!你们都在,我哥呢我哥呢!”
右耳脚上缠着藤蔓,一时间爬不起来,但不妨碍他依旧嘲笑。他干脆趴在地上,一手撑着身体,说:“掉坑里呢哈哈哈哈哈!还是他以前自己挖的!”
百万:“我自己挖的?怎么我不记得!”
右耳:“当时做陷阱的不就是你和棋三?只有你会挖坑啊哈哈哈哈……”
棋三:“别笑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啊,云椹还挂着呢来帮忙啊!!!”
云椹:“……”
这四人真的很吵。
甘礼几蚀和池未洲被这副神奇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忘了上去搭把手,导致他们越来越乱,越来越吵。
棋三扒着坑的边缘,扯着嗓子干嚎一会发现挤不出眼泪,于是大声问百万怎么把云椹救下来,被百万骂没良心看到他被困还不救他后,马不停蹄借口去解救云椹。
右耳的腿还没能挣开藤蔓,也许是他笑得没力气挣开。
没人有空去救出困在陷阱里的百万。
百万疯了!
他开始胡言乱语:“肯定是六酒缘语报复我!小心眼的,心肠歹毒,作恶多端!我跟你们说啊,一定一定要离六酒缘语远点,看我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我后悔啊!——”
“嗖”的一声,一块石子砸到了鬼哭狼嚎的百万头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女声:“长了嘴就会造谣是吧。”
她从树林里走出,裹着林木独有的自然气息。虽然面容看着年轻,却能叫人感受到她与生俱来的波澜不惊,以及温和的暖——如果她的表情再温和一点的话。
六酒缘语双手环胸,冷着脸缓步走到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百万,一开口能冻死人:“你想在里面待多久,说个数,我满足你。”
百万:“对不起。”
光速道歉完,他质疑道:“怎么我一喊你名字你就来了?真的不是蓄意报复我吗!”
棋三是跟着六酒缘语一起过来的。百万这话一出,她马上捂住嘴,拼命和百万撇清关系。
六酒缘语则是撤回欲要救他出来的动作。她转头问棋三:“为什么不先把这东西带出来再让他去救云椹?吵死了。”
棋三端的一副罕见的乖巧安静模样,喏喏道:“我连路都不记得了,解陷阱的方式也顺带忘了不是很正常吗!我怕哥骂我,想表达我对他的关心证明我对他的关爱,哥不领情啊!他骂我,我这么胆小我不敢骂回去我就跑了。”
“……”
六酒缘语看着似乎处于爆炸的边缘。
她忍住了,并不计百万犯病的前嫌把他从坑里带出来,接着将右耳一把拽起,最后拖家带口还不忘捎上始终无动于衷的甘礼几蚀和池未洲,把挂在树杈上摇摇欲坠的云椹救下来。
甘礼几蚀莫名愧疚,还奇怪于池未洲脸上类似欣慰的表情。
……她到底在欣慰什么?
有了六酒缘语带路,一行人总算免受棋三的古怪操作。在前往六酒缘语的老巢途中,右耳可能后知后觉体会到一点出丑的羞耻,找补道:“这些勉强称为陷阱的东西都是那两个搞的,非说这样安全,甚至缠着六酒说给她的森林下个咒,只有单独行动才能找到路,也就相当于找到那些‘陷阱’,没有同伴基本很难逃出这里。
“为了保险一点,百万的陷阱解法是棋三设的,棋三的是百万设的。谁知道他们自己都能全忘了,还得是六酒啊——”
也就是六酒缘语爱惜自己的门,否则她得把门摔得哐哐响,以表达自己照顾这么多个弱智儿童的怨气之重。
这里是延生秘密事务处理所,是魁师远离市区独自生活的地方。
虽然阿维亚的市区也是树木遍布,但处理所所在的森林里,没有一丝人类生存的迹象,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这里有潺潺流水声,有沙沙落叶响,假如能适应孤独,这个地方的确是一个完美的居所。
六酒缘语此刻已经恢复冷静,她面色淡然,直入主题:“从现在开始不准废话,这次循环不剩多少时间,再拖下去你们又得重走一次……好像也不用。”
她转身进入事务所,示意几人跟上。
内部如同外面所展示出来的一样,事务所内的确许久无人光临,连六酒缘语也是才刚回到这里。
她招待几人坐下,说:“别问我知道什么,你们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全都一清二楚。总之,按老方法。”
摆在面前的是一个火炉模样的东西,里面正不断冒出白色的雾气。池未洲问:“这是什么?”
百万回道:“魁师就这点好,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方式是让提问者自己亲身经历,经历想要知道的人或事的相关记忆。雾是看到记忆的媒介。”他看着缓慢消散在空气里的白雾,面无表情地重复一句,“六酒就这点好。”
六酒缘语不客气道:“你在新人面前瞎说什么呢,不乐意就赶紧滚!”
百万神色自若,合上双目。
甘礼几蚀不言不语观察一会,和池未洲同时将注意力放到那虚无缥缈的白雾上。
那东西突然在二人眼中变了样,从中展现出另一个地方的模样。不久,再抬头一看,所处之地已不再是事务所。
……
“我们还要走多久啊……我好害怕……”右耳拖长语调,颤巍巍道。
云椹眯着眼睛,艰难地分辨眼前的道路,回道:“老板让我们进来后一直往前走……我已经分不清树木和黑暗的区别了……”
周围环境与失地并无二样,同样危险重重的笼在迷雾中的森林,同样被星光染成蓝色的树木——这里就是多涅多见影走过的失地。
四个智障儿童被六酒缘语吩咐,路上不能回头,必须一刻不停地向前行动。
成年礼是甘礼几蚀的记忆,他忽略掉了许多危险的情节。此时四人所处的是多涅多见影的记忆,那些被甘礼几蚀忽略的危险事物自然就争先恐后涌出来。
另外,由于多涅多见影心中刻意放大失地的可怖,一些不存在于现实的东西也出现在记忆中。
鬼魅妖物肆意横行,林中会碰上的各种古怪让他们撞了个遍。得亏这里不是现实,不然以四人的废物程度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他们刚被追着跑了一通,右耳吓得胡言乱语,只知道说:“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他看到尚在处理所时就一直神色自若的百万,疑道:“你为什么不害怕?你不是应该最害怕吗?”
百万冷静道:“肢虫喜欢生活在有人经过的林子里,失地里不常有人来,当然不会有肢虫。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没怕过,唯一无能为力的就是肢虫。”
“……”
右耳干脆道:“既然这样,你来带路吧。哪天我就组织肢虫大军来攻击你。”
百万慢慢扭头凝视他。
因着一行人里只知道喊害怕的右耳,和看不清路的云椹,走在最前面的是棋三。她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下意识喊了一声。
右耳循声走来,找到棋三所在地,问:“棋三怎么回事?你撞到树了?”
他看到棋三一脸惊异,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撞到的东西。
右耳迟疑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时竟看不清那是个什么。他眯着眼,仔细观察。百万与云椹赶上来时,就看到右耳在认清那是什么后瞳孔骤缩。
“——啊啊啊啊啊!!”
“……”
尖叫声响彻天边,经过一整个失地,最终传到远在另一个记忆里的甘礼几蚀几人耳中。
甘礼几蚀说:“……他们要拆了失地吗?”
六酒缘语的语气满不在乎:“别管,他们死不了。待会你们也得过去。”
甘礼几蚀和池未洲互看一眼,顿时收了声,闭嘴不敢多言。
和右耳他们不同,池未洲和甘礼几蚀在六酒缘语的带领下,行走在一片黑暗中。
池未洲问:“去哪?”
六酒缘语真如百万所说,有问必答:“这些记忆关于多涅多兄妹。右耳他们那里是多涅多见影,这里则是多涅多闻行。你们不是想知道闻行为什么会变成陌瑞杀了见影吗。”
她抬手,指向前方,说:“那是事情的开始。”
不远处光亮传来,在这漆黑一片的环境格外显眼。
甘礼几蚀认出那中间人正是多涅多闻行。彼时十六教刚刚建立,他也刚和法伽仟佰一同潜入其中。这时的他还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二人打探的方向并不一样。法伽仟佰直截了当,顶替了原本应上任十六教教主的那人,成为教主。多涅多闻行混入教会成员中,暗中与法伽仟佰配合。
原本行动一切顺利,直到一个蒙面人出现在多涅多闻行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