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的脸模糊不清,街道藏于茂密树林里,借绿植遮挡穿梭于其中的四人一陌瑞行为举止鬼鬼祟祟,似乎在躲避什么东西。
少言少语双目无神的小姑娘,因脑袋摇摇晃晃好像下一秒就要“啪”地一下掉下来而必须时不时扶一下的面无表情怪人,以及有着四只兽耳的陌瑞——
除了后面跟着的两个正常人,他们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因不明原因聚在一起的邪恶组织。
以上来自专业点评家池师傅的分析。
她甚至十分好心地将自己和甘礼几蚀划入“正常人”的范围。
甘礼几蚀觉得她这番发言太危险了,等她说完终于开口劝道:“……你一定要把我们形容得这么不像好人吗?”
总之,折翎游队在池未洲眼里似乎已经被打上某些奇怪的标签了。她默默地观察前方带路的三人,缓缓向甘礼几蚀的方向歪过头。她说:“王子,你不觉得这里很怪吗。”
受池未洲影响,甘礼几蚀也不自觉压低声音问:“我觉得还挺正常啊……什么很怪?”
池未洲看着多涅多见影的背影,根据此前在十字塔内从那本地人口中得知的信息说:“叙述口吻。”
她向来话少,但甘礼几蚀能从这四个字里明白她的意思。
洛蒂亚历史里记载魑鬼出现的时间段还是在上个时代,方才多涅多见影的解释说得好像最近才发生。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成年礼既然以王子甘礼几蚀的记忆为原型,按理来说并不应该存在上个时代的记忆。除非甘礼几蚀从上个时代活到了今天。
正如池未洲心中所想,甘礼几蚀停顿片刻,如实回答:“是这样没错,这个时候就是旧时代阿维亚。我也活不了那么久,这段记忆不属于我。”
池未洲忽然问:“你不是王子?”
甘礼几蚀一愣,不知道她的思维为什么这么跳跃:“……我,我是王子啊?”
“成年礼不是王子的记忆吗,为什么又不属于你?你真是王子?”
池未洲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真是值得夸奖。
然而甘礼几蚀没空惊叹。他更乱了,说:“我是王子,成年礼是我的记忆……我是王子吗?我以前是,现在,现在好像也……是?”
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了。涉世未深的小王子陷入沉思。
“什么谁是王子?”走在前面的右耳听到二人的对话,忽然插进来说,“我们不是要去找王子吗,为什么甘礼几蚀是王子?”
所以王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甘礼几蚀一时语塞。
他想,按事实来说,自己是这时期的人们要找的王子的未来又回到过去重新经历这段记忆的一位王子,但这话实在过于荒诞,说给傻子都不会信。
池未洲自动闭麦,以装死来逃过解释的环节。
而单纯的王子实在不会撒谎。纠结许久,他犹豫说:“……我外号叫王子。”
甘礼几蚀只知道右耳是一行人中最好忽悠的,现在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很好忽悠的右耳把甘礼几蚀的犹豫当成对这个“外号”的不好意思,说:“这样啊,王子。”
这突如其来的负罪感是怎么回事。
甘礼几蚀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
讨论“王子”这一词语的环节暂时停歇。池未洲一阵唏嘘,望向别处。她不爱说多余的话,却是被眼下的情景震得不自禁说道:“我们非要这样偷偷摸摸地走吗,像通缉犯一样。”
假如甘礼几蚀知道她在误入成年礼前所经历的事,就能知道“通缉犯”一词在她身上被赋予的意义了。很可惜,甘礼几蚀并不知道。
闻言,右耳看了看多涅多见影和百万,认同了池未洲的观点。
“但没办法,教会在抓游队成员,我们得跟着见影躲着点。”他如是说。
不久,他又振作起来:“不过没事!失地入口快到了!”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经走了许久。他们离开了街区,沿途的树木越来越多,直至汇成一片森林。
失地入口,正是这片森林。
此处没什么光源,森林内一片漆黑。右耳等人毫不怜惜两位初次来到失地的新同志——或者是根本不知道真相——开始说明注意事项。
讨论一番后,几人按着百万,右耳,多涅多见影,池未洲和甘礼几蚀的顺序排成竖列,依次前进着。
天上倒挂的森林依旧存在,但只有甘礼几蚀和池未洲两个不属于这里的人能看到它。地上与天上的森林似乎融为一体,令人只觉这画面非常奇幻。
四周很暗,树木在黑暗中先后浮现。几人缓慢走着,避免发出较大声音引来森林中的其它生物。偌大的森林,只有脚步声与带动草本植物发出的沙沙声。
不知为何,甘礼几蚀总感觉旁边树木的树枝也在缓慢移动着。他们一行人只有多涅多见影提着灯,周围环境模糊不清,他环顾四周,忽然看见池未洲目不转睛瞧着那攀在树枝上的生物——那是肢虫。
甘礼几蚀顿时就想将目光投向前方某人,硬生生压制住了。
在森林中行走的人经常遇到肢虫。它们身形与树枝差不多,因此人们一般不能很快发现它们。肢虫总爱缠上过路人,喜将人勒死后在人体内生活。
那肢虫一动不动,似乎还没将一行人视为攻击目标。
甘礼几蚀倒没多紧张。主要是……队伍里有人怕这东西怕得要死。小王子试想一下那人发现肢虫的场景——他心中一激灵不敢想。
他将目光从肢虫身上转回池未洲。后者仍在直直地盯着那些肢虫,思绪显然已经飘得很远。
她知道这是肢虫,知道肢虫的危险性吗?——以前知道,现在就未必了。
看着那几只肢虫,甘礼几蚀开始有些担心百万的头:“话说,让百万打头阵真的没问题吗?……”
右耳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没关系,他的头就算掉了也能再捡回来。”
听着像个可供玩耍的球。
此言一出,池未洲看着旁边模糊不清的树木丛,一点不委婉地直言道:“周围这么暗,你能分辨掉在脚边的是一颗脑袋还是别的东西吗?”
前面几人安静一瞬。
右耳停下脚步,真的低头去观察脚边有没有脑袋,百万则是抬手往自己脖子以上摸。
片刻,他平静道:“我的头还在。”
右耳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一低头就见一颗头滚到脚边,松了口气道:“没有脑袋。但好像有别的……”
话音刚落,周边树木丛中忽然传出些许动静。似是有东西从中经过。
“……什么东西!”
几人俱是一惊,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右耳下意识抓紧了自己前方的百万,语气不稳道:“……百万你看到那是什么了吗?”
他大概猜到那是什么,但因着某些原因不能直接对着眼前人说出来。
百万自然也猜到了,慌乱将他的手拍开:“等等等下你别拉我,我比你害怕……你现在的视力不是比我好吗?”
他缩到右耳身后,右耳又连忙向后躲,谁也不愿做最前面的那个。二人径直朝着后方,连带着右耳拉着的多涅多见影,躲在了最队伍末尾的甘礼几蚀背后。
身处最前方的池未洲欣然将打头的位置让给甘礼几蚀。
原本的一竖列变成了一团,蠕动着前行。
这种情况,哪怕甘礼几蚀想要再拉一个垫背的,也无从下手。这一行人一个比一个没用。
于是他只能被迫接受这一现实,以磨磨蹭蹭的行为作最后的抵抗。他说:“这里好黑,我看不清路……”
多涅多见影递上自己的提灯,关怀说:“灯给你吧,辛苦了。”
“……还是算了。”
甘礼几蚀尽量扛起保护身后几人的责任。然而保护比他还害怕,并且会拖后腿的人往往令人无比心累。
在几次尝试不动声色地扯回自己的袖子却以失败告终后,他默默说:“能别拉着我吗,我不方便走路……”
小小年纪的王子背负了太多。
他开始思索自己的雨衣质量怎么样。
池未洲给他加油打气:“上吧王子,我们都靠你了。”
后面右耳与扶着脑袋的百万俱是认同,对于这一切的恐惧最终还是压过了让一个孩子领先的愧疚。
难为甘礼几蚀身形不够挺拔,体型不够壮阔,没办法完全护住身后几人。一行人推推搡搡,跌跌撞撞地前进。
这时,树木丛中的声音更响了。忽远忽近,又像近在咫尺。
右耳眯着眼瞧,说:“我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长条形的东西过来了……做好心理准备吧……”
这下,任百万如何自欺欺人也必须直面现实了。
“什么?!”这是百万慌张地拔高音量发出的喊声。
“……什么?”这是多涅多见影茫然地询问。她的眼睛本就有些问题,就算提着灯,此刻在黑暗的环境下,她依然是个睁眼瞎。
甘礼几蚀睁大眼,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周围钻出许多只类似树枝的东西,纤细又灵活,它们如蛇一般游来,从树杈上、从灌木中、从黑暗里——正是先前看到的肢虫。
此刻森林内,肢虫察觉出外来者,向着几人游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引得头皮一阵发麻。
甘礼几蚀说:“粗略数至少二十只……”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池未洲的方向,而后发现先前思考的问题得到了肯定。池未洲显然并不知道肢虫是种多麻烦的东西,否则她也不会一脸新奇地瞧着数量越来越多的肢虫。
多涅多见影仍然不清楚现状,她伸着手摸索着周围,提着灯想看也看不清:“什么东西来了?……”
可惜此时没人有空理会一个半盲。
甘礼几蚀判断周边可逃跑的路线,压下心中些许措手不及,道出众人将要面对的:“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跑起来了……”
说罢,他拉起离自己最近的,还在惊叹着观察肢虫的池未洲,跃过近到眼前的几只肢虫,向着前方森林出口奔跑。因着个子不高身形灵活的优势,二人很快领先其余人一大截。
一下冒出这么多肢虫,百万平静的假象丢得无影无踪,他惊慌叫着,边叫边跑:“啊啊啊啊——!!!”
多涅多见影被右耳拉着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着耳边百万的叫声,她茫然地一起叫:“啊啊啊——?”
右耳一边穿过树丛,一边听着百万尖叫。又见多涅多见影被百万带着大叫,他颇为头疼道:“不要盲目跟风——你到底跟着叫什么啊?”
身后尖叫声震耳欲聋,甘礼几蚀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个无头人挥舞着手,百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的头掉了——!”
“……”
甘礼几蚀有些愕然,不知道此刻应该先害怕这无头人,还是应该先好笑于眼前乱成一锅粥的场景。冥思苦想许久,身旁的池未洲先他一步,波澜不惊地道:“他们遇上肢虫好活泼啊。”
“……”
话是这么说,甘礼几蚀却不敢笑出声,害怕恼羞成怒的百万等人提刀砍死他和池未洲灭口。
那边右耳踢开游近的肢虫,朝百万喊:“先跑吧,头在那待会来捡!”
百万的身体最终战胜了恐惧,向着头的方向跑着。他的头远远地骂着:“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眼睛长在脑袋上呢!你头身分离一下试试——!”
右耳头一次深刻意识到,原来眼睛是长在脑袋上的:“……好吧,对不起。”
百万万分艰辛地捡回头再跑回来。
……
“这东西好恶心。”
“离我远点!臭虫!!”
“啊啊啊百万你扶好你的头!!”
“到底怎么了……”
“头掉我手上了!……谁丢过来的?”
“不要把我的头当球一样到处抛!”
“……”
最终,一行人尖叫声接连不断地穿过了这片森林。但森林之后还是森林,只是真正的失地显得更加阴森。
总算结束尖叫声的酷刑,甘礼几蚀过度惊吓的心终于收了回去。他说:“……你们嗓子没问题吗?”
百万将自己的头放回原位,说:“我声带都被切断了,还能怎么危害嗓子……不对,我声带被切断了是怎么发出声音的?”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在场几人都没法给出回答。
池未洲自然地岔开这个话题,说:“我以为你是个安静的人。”
“……”
百万一时不知道这话是夸他还是骂他。
右耳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快要笑翻过去:“他?安静?哈哈哈哈哈!”
还是旁边的多涅多见影解释:“他和我们说的理由是表情太丰富会牵扯到神经,脑袋容易掉。所以他不得不当一个面瘫。”
池未洲给出一个含义丰富的语气词。
百万试图拉右耳下水,说:“……还说我呢,右耳也没比我好多少。”
右耳呵呵笑道:“我至少不会去买什么‘折叠房子’。”
“……”
“谁告诉你的?”
多涅多见影摇摇头,又指着前方森林道:“前面就是失地,我们得分开了。”
右耳便止住笑声,对她说:“注意安全。”他看向甘礼几蚀和池未洲,又说,“你们两位还是跟我们来吧,我们现在要去十六教,可能需要你们一点帮助。”
甘礼几蚀清楚地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因此只是点头。池未洲自然地站在甘礼几蚀身旁,虽没有和他一样点头,意思却很明确。
于是,告别多涅多见影,几人向着另一个方向前进。
沿途树木逐渐变少,没有失地里那般压得人喘不过气。属于人类的造物出现,一行人回到了久违的街区。如果不是人设所困,在场几人都会有种想大喊“复活”的冲动。
右耳和百万带路,途中右耳向身后二人提前说明:“为了不被十六教的人先一步发现,我们要从一个‘断圈’里去十六教。死过的人在循环里相当于是被完全屏蔽,进‘断圈’不会有事——看你们能自由行走,应该也死过了?”
甘礼几蚀犹豫道:“……对。”
池未洲作思考状,而后勉强点点头。
善解人意的右耳没有多问,只当二人不愿提及死因,说:“那么,我们就去‘断圈’里。”
几人又像来时一般鬼鬼祟祟。
周围环境没有一丝异常,不说的话,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街道。
甘礼几蚀想到此时的池未洲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低声对她说:“‘断圈’并不是一种具象化的东西。陌瑞死后比较特殊,尤其是阿维亚这个时代……”
他斟酌着语言:“以它们为中心,周围有一块地会受到影响,同一片区域有过多这种情况,就会形成‘断圈’。”
池未洲:“磁场?”
甘礼几蚀点头,说:“总之它没有界限,但有一个核心。所以普通人误入‘断圈’时通常自己不知道,只有看到核心才会意识到自己处于其中,这时想逃跑已经太晚了……按后来人调查,‘断圈’的一切似乎以记忆的形式存在,所以会出现一片混乱的场景。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统称为‘鬼’的不明生物。”
说到这,甘礼几蚀便问道:“要是我们遇到‘鬼’怎么办?”
他以为右耳和百万会说有什么秘密武器之类的。能气势汹汹进攻“断圈”的俩人不至于对付不了其中的“鬼”吧——
“逃跑啊,我是个废物,百万头一掉就也是废物。”右耳无比理直气壮道。
池未洲称赞道:“自知也算一种好事。”
……这真的是好事吗?
之后废物二人组又开始说明在这里怎么逃跑方便。
百万说:“这里叫做五楼街,顾名思义,这条街上有五座最高的楼。”
摇摇晃晃的脑袋不允许百万一次性说太多话,右耳便接着说:
“教会私下里都研究陌瑞,十六教也是。在十六教实验失败的陌瑞最初都被丢到五楼街,他们大多无法面对自己是陌瑞的事实,就会爬上五座高楼的楼顶,从那坠下。五楼街‘断圈’由此形成。
“这里有一个核心控制机关,用来操控整个五楼街。假如我们不幸被“鬼”追赶,就去找那个控制机关得到控制五楼街的权限。”
其实通俗地讲,“断圈”就相当于一块闹鬼的地,游荡在“断圈”里的“鬼”就是闹的鬼(死后的陌瑞
别问为什么非要加引号,问就是专有名词,加引号看着牛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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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日期许于此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