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林周锁要去帮二叔修房子,我自己溜溜哒哒回了家。
林周锁家和欧珉义家,离得其实不是很远。至少放在城市里,还在同一个小区的范围内。
当然,这也可能单纯因为村子不大,站在村东头一眼就能看见西头。
林周锁和我同行了一段距离,在某一个拐角转过去了。
乐鲤和欧珉义也跟着,他们三个似乎总是待在一块。
我停住脚步,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像看见了曾经的我和我的朋友。
去林周锁家还得经过乐鲤家,乐鲤家就在那个拐角对面。
乐鲤家似乎养着狗,我想到他的微聊头像和ID,经过时稍稍歪了歪头。
一只大黄狗趴在门边看我,还朝我叫了两声。
这应该就是“猫仔”了。
小鱼,也就是那只猫,正懒散地倚在大黄狗身边。这只肥猫还懒洋洋地打哈欠,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发现我没什么危险,就低下头继续睡了。大黄狗还扒拉扒拉猫,被猫不耐烦地拍了一爪子,狗也不恼,趴在猫身边看外面,一副逆来顺受的淡然模样。
所以,这两个真的会打架吗?
我有一瞬间这样疑惑。
回去时输入了林周锁发来的密码,是一串数字,大概是电话号码或者某个人的生日。于是我终于用上了WIFI。
我出门前没有锁门,只是把大铁门关上了。林周锁家的门跟栅栏门似的,不过是铁的,把手从两根杆的空隙伸进去,把插销抽开,门就打开了。这还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开门方式,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没见识的人。我笑着摇了摇头。
开门时不小心碰到了上面挂着的锁,这时候我才记起来,我没有这里的钥匙,而这把锁看上去并不像摆设。
林周锁出行似乎是骑自行车,院子里的雨棚底下停放着一辆。看着挺旧,估计是从小骑到大的。
前面的车筐里还放着一本书,我经过时看了一眼,没注意是什么书。
雨棚旁边还搭着一个棚子,有门,我打开瞧了瞧,里面放满了柴火。
午饭吃得太晚,本来这个时间我应该在午睡的。
我朋友都知道我这个习惯,也没人打扰我。但我现在不困,可能换了环境,还有点兴奋吧。
我决定在家里转转,顺便消消食。
这个房子是间老屋了,分为北屋和南屋,南屋没有人住,只有一个门能进去,看样子是这家的杂物间。
北屋住人,开了两个前门。
一个靠近东边的水房,一个靠近西边的旱厕。
我从西门进去,推拉门开了又关,木门又被我推开,我站在了餐厅里。
说是餐厅,只不过是放了一张茶几的小屋子,往里走就是厨房。
西边还有一间卧室,似乎是林周锁的房间。东边有给我准备的卧室和一间卫生间,只能洗漱和洗澡,厕所得去外面上。我的卧室是主卧,在最东边。这两间中间有一间上锁的房间和一间书房,锁着的房间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东边还能辟出一块地方,挺大,有沙发和茶几,似乎是客厅。
东门打开就是客厅。
这么看来我似乎应该走东门,离我住的房间要近很多。只是唯一的鞋柜放在西门这边,但林周锁并没有要求我进门必须换鞋,似乎农村人没这个习惯。
但我又想,林周锁的习惯貌似是进门换鞋,他有两双拖鞋,在家穿一双,出门穿一双,回来脚一蹬一穿,还真不费什么事儿。
我看了看林周锁房门紧闭的房间,想去厨房倒一杯水。
厨房很干净,水杯倒扣在最下面的吊柜里。
我看见这里还有烤箱,随手拉开一个柜门,里面是各种袋装密封的面粉。
冰箱打开,格子里塞满了菜和水果。
这个房子,自从祖父死后,就只剩下林周锁一个人在住了。
才十来岁的年纪,家里就空空荡荡,晚上回来连个灯都不会亮了。
只是他明明是个男生,家里的生活细节却很细腻。
我看着厨房窗台摆放的花瓶,里面的向日葵朝着某一个方向,正笑得灿烂。
看得出来,屋主很爱他的房子。他把只剩下自己的空屋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一点用心装饰生活的细节,是希望缓解孤独,还是真的享受人生。
我不知道。
初见林周锁,他似乎冷漠得吓人,相识不过一天,我却觉得他是个温热的、热爱生活的青年。
很年轻,也很沉稳,与我曾经见过的每一个人都不同,他的人生明明跟个玩笑一样,但他的态度一直认真,孤独又不回头地生活。
哪怕三口之家只剩下他自己,孤零一个人。
我回了自己的房间。
窗户开着,旁边是书桌,衣柜和书桌在一条直线上,它的旁边放着床。
空旷又干净。
我的东西不多,只带了一个双肩包和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
充电器放在双肩包里,这个包跟了我很久,平日里出门我都会带着它。
笔记本电脑连上网络,我把它放在一边充电。
衣服要放出来吗?
我打开箱子,拎起里面的T恤,想了想,还是一件一件挂起来塞进了衣柜。
夏天换衣服换得勤快,拿出来肯定方便一些。
我在自己屋里转了两圈,挠了挠头,一下子竟有些迷茫。
往常这时候我应该在睡觉,快醒过来了。时间要到两点半了,我看看手机,注意到电量不算多,就把它放在床头柜充上了电。
林周锁家里有书房,就在我屋旁边。
我早上找卫生间时不小心打开过,没上锁,那我应该能进去吧。
书房的地板是木制的,其他房间都是瓷砖。
房间刷了冷色系的漆,东边的墙上是照片,西边则是书架,中间的桌子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这让我有些惊讶。对着门的窗户下面有一排柜子,我打开其中一个看了看,里面塞满了教科书。
抽出一本来打开,签名的那一页,“林周锁”三个字写得张狂又放肆,与他本人的清冷截然不同。
这是高二的语文课本。
我随意翻了两页,笔记记得整洁,页面也没有乱七八糟涂抹的痕迹,折过的页都被舒展开了,看得出来书的主人很爱惜。
林周锁的字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看,乍一看甚至有点丑,但很有他的风格。都说字如其人,林周锁的字再张狂也清晰,横竖分明,字字鲜活。
我左看右看,从书桌上抽出一支铅笔,在那本书的旁边写下了林周锁三个字。
我的字很板正,横平竖直,方方正正,一看就是老师会喜欢的乖学生字体。这是我父亲押着我练的,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没了自己的风格。
想擦掉,又没找到橡皮,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把书塞了回去。
这似乎是我祖父的书房。
书架上大部头书很多,还有些比较老的小说之类的。
这几年爆火的小说这里也有,一册两册,但就是没有全套的。
书桌的抽屉都上锁了,我试了试没拉开,也就不再触碰。
随手抽了本三国演义,也不管这是第几册,我靠着书架看了起来。
上面的注释不是林周锁的笔记,我猜是我祖父写的。
父亲与祖父甚少联系,父子间好像只剩下相顾无言。
看着这些书,我却从那些我不知道的往事中揣摩到了那么几分。
读书人的清贫和清高,我父亲身上一点都没有。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商人,宠爱唯一的儿子,但绝不溺爱。
严厉又温柔,能与我玩成一片,也能把我打得娘都认不出来。
我很怕他,但又不那么怕。
我眷恋他的温柔,厌恶他板着脸的不可捉摸。
似乎父子间总是这样,很少能相处得不别扭。
那林周锁呢?
他和我大伯的相处又是怎么样的?
听父亲说,大伯在林周锁七八岁时出意外死去了。
送医不及时,没救回来。林周锁跟着他父亲出门,他父亲却再也没有回来。
说起来……
林周锁为什么姓林不姓扬。
扬周锁是没有林周锁好听,但也不至于直接不要这个姓吧。
林比扬好听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这似乎不是我该问的,万一林周锁只是跟母亲姓呢?
他母亲,我对这个人知之甚少。
听父亲说,林周锁的母亲独自生下来林周锁,大出血死去了。
不知为何想起这些,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么说来,林周锁算是个孤儿了。
那他身上的冷淡和距离感,也就显得不那么无情了。
我看到刘备白帝托孤,莫名就联想到了林周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