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一句,阿锁乐乐,我们去哪里吃饭。”欧珉义把手机关上,踢了踢林周锁的椅子腿,让他关电脑。
乐鲤看向我,欧珉义也看向我。
我看向林周锁。
林周锁没看我,他在关电脑。
我没说话,事实上我拿不定主意。
他们是要赶我走吗?我不确定。
“你们在哪里吃。”我听见自己说,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我知道,我现在有点委屈。看我干什么,我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难道不应该是他们领着我去吃饭吗?
林周锁站起来,他看了看时间,快要一点了,可能对我说话不太好开口吧,反正他看上去挺纠结。
他说:“我们打算在小欧家吃,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吃,我带你去镇上。”
我看向欧珉义,对方耸了耸肩。
他们都在等我定夺,主人也没摆明态度,我不着痕迹观察他们的表情,不出意外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清楚他们到底什么态度,我破罐破摔一样,说:“我跟你们一起吧。”
不管他们欢不欢迎,我都没有别的选择了。我连哪里有饭馆都不知道,甚至差点找不到家。
林周锁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我没注意到,欧珉义却看见了。
“行,乐乐你先带他去吃点水果什么的,我和阿锁去做饭。”欧珉义推着林周锁往外走,乐鲤很自然地招呼我一起。
现在才做饭吗?
我觉得有点晚了,但鉴于我刚刚吃了不少小饼干,这会其实也没多饿。
林周锁做的小饼干味道不错,我蛮喜欢的。
乐鲤带我去餐厅坐着,心安理得等着林周锁和欧珉义上菜。
林周锁端来一盘洗干净的水果,都是切成小块的,上面放了两个牙签。
“我们就干等着?”我看乐鲤一边吃水果一边玩手机,有点不可置信。我感觉我们就是两位少爷,正等着奴才上菜。
乐鲤抬头无辜地看了我一眼,无奈道:“不然呢,做饭也不需要那么多人。放心放心,他俩手艺都不错,最多二十分钟咱们就能吃饭了。”
我在家也没有干等着吃饭的时候。我父亲要是知道,那不得狠揍我一顿。他们虽然宠我,但见不得我长歪。从我能踩着板凳够到洗碗台的时候,我就开始帮忙打下手了。
我抿了抿嘴,总觉得无法安心。我跟他们不熟,没办法像乐鲤那样坦然享受他们的服务,就算搬出客人这个身份,也只有林周锁有照顾我的责任。
“算了,我还是去帮下忙吧。”我到底过不去心里那一关。最主要的是,我感觉林周锁好像不喜欢我,我们至少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度过两个多月,我得给他留下点好印象。
乐鲤扬了扬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贴心地给我指了指厨房的位置。
我道过谢,朝那边走去。
要推门时我手一顿,动作停了下来。
他们在说话,似乎是关于我的,我本来没想偷听,这毕竟不够磊落,但时机就是这样恰到好处,让我无法挪动脚步。
有水声,可能在洗菜,也因为洗菜的水声掩护,两人的音量不降反升。我听见欧珉义说:“阿锁,你不想让你堂弟留咱这儿吃饭?”
我呼吸都轻下去了,屏气凝神等林周锁的答案。要是他的答案是肯定的……我绷紧了表情。
林周锁洗着手里的菜,仔仔细细一点一点,闻言瞥了欧珉义一眼,诧异道:“怎么这么说?”
我表情泄了气,紧皱的脸放松一点。
“你不是皱眉了吗?就扬错说要跟咱们一起吃的时候,怎么,我记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啊。”欧珉义这话一听就是打趣,林周锁哭笑不得。
我攥紧了手,心跳得有点快。
林周锁无奈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人家是城里来的。”
这俩人不愧是发小,林周锁一句话,欧珉义就懂了。
他哈哈大笑,揶揄道:“你这是怕人家吃不惯啊,你怎么不想想,小地方的饭馆也不一定比咱家干净呢。”
林周锁用手肘撞他,让他闭嘴。
欧珉义嗯嗯点头,该笑还得笑。
林周锁把手上的水擦在一旁的毛巾上,有点出神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没头没尾,但欧珉义虽说听不懂,但这么多年的了解摆在那里,于是他揣测道:“这个‘他’是指扬错?”
林周锁点点头。
剩下的话我没有再听,水声没了,他们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松开手,回去了餐厅。
乐鲤还在打游戏,见我过来也没多意外,笑着挥挥手,说:“被他俩赶出来了?”
我胡乱点点头。
乐鲤煞有其事地说:“别管他俩,这俩人老喜欢凑一块说悄悄话。”
我没什么精神,脑海里回响着刚刚听到的对话,有些听不明白。
林周锁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无法面对?
我只会在这里待一个暑假,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这是我第一次来,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这偶然得知的秘密,是否是上天对我偷听的惩罚。
我总觉得林周锁身上带着雾,让我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对我是个什么看法,一切问题的答案,我都不得而知。
乐鲤滔滔不绝夸赞着林周锁和欧珉义的厨艺,他好像怕我吃不惯,也在努力宽慰我。
我不笨,稍一思索,我就明白他们为什么显得有些殷勤了。
说到底,林周锁和乐鲤都在小心翼翼地对待我,一是因为来者是客,二是因为不熟。
欧珉义不过更为贴心罢了,他贴心地指给我回去的路,怕我在这里待不习惯;又贴心地端来饼干和水果,知道我午饭还没吃,让我垫垫肚子;最后贴心地替我询问林周锁是不是不想带我一起吃饭,开解可能会乱想的林周锁。
他在宽慰林周锁,乐鲤在宽慰我。
他们三个不愧是发小,骨子里流淌着一样的礼节。
饭很快就端上来了,确实很香。
三盘菜,一盘土豆丝,一盘玉米排骨,一盘藕盒。
还有一个盘子里装着馒头,欧珉义有些歉意地说这里没有米饭,只能先委屈我吃馒头了。
“这个藕盒是今天早上做的,刚拿出来热了热。”欧珉义笑着说,“本来想回来就给阿锁他们送过去,但他们先来找我了。正好一起吃。”
我点了点头,去看林周锁。
他在我对面坐下,把先前端上来的水果放在一边。
里面的西瓜脆瓤的少了很多,是我吃的。
乐鲤似乎不喜欢西瓜,一直在吃草莓和苹果。
林周锁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他问我想喝什么,我在走神,他皱着眉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直接抓住了他乱晃的手,一旁说笑的欧珉义和乐鲤都止住了话音。
“啊,抱歉。”我松开他的手,低头去看那些菜,“怎么了吗?”
林周锁让欧珉义去拿杯子,他问我想喝什么。
我说都行。
于是林周锁拿来了一瓶雪碧。
“排骨可能会腻,喝点吧。”杯子被盛满雪碧,推到了我面前。
欧珉义说是他招待不周,让我见谅,我说没事,很周到了。道谢的话在喉头滚了一圈,我看看林周锁,到底没说出口。
于是这个话题揭过去,没有人再提起。
乐鲤和欧珉义都不是沉默的人,他们总能让气氛活跃起来。真不知道林周锁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又是怎么沉默下去的。
我咬了一口排骨,炖得软烂且入味,眼神上飘,越过碗盘去看林周锁。
他正专心吃着饭,不参与话题,也不主动开口,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每次话题抛到他这边,也从不会因得不到回应而落到地上。
我就知道了,可能就是因为有乐鲤和欧珉义在,他才可以选择沉默。
朋友是相互成就的。
我替他们开心,但我并不羡慕。我也不是孤身一人的,只是我的朋友如今分隔两地,两个半月后我们将会相聚,届时我也会像林周锁一样,在自己最如鱼得水的场合里淡笑着听朋友们谈天说地。
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人生而已。
我平日里也不是个腼腆内向的人,很多时候不说话只是单纯懒得开口。
欧珉义和乐鲤有意捎我一个,几口菜下去我们就聊到了一起。
跟他们聊过天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三个并不是同龄。
乐鲤甚至就比我大一岁,开学读高二。
欧珉义比林周锁还要大两岁,他也没去上大学,反而在家当起了游戏主播。
他说偶尔晚上直播会带上林周锁和乐鲤,粉丝反馈很不错。
他还说了他的ID,叫小鱼猫,我对这个ID有印象,但不多,基本都是从我同学那里听来的,我发小偶尔也会提一嘴。
林周锁很少插话,基本都是乐鲤和欧珉义在说。
只是说到欧珉义的职业,他喝了口水,说:“小欧会成功的。”
乐鲤和欧珉义都看向他,我也跟着不明所以地去看他。
他这话跟他的人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林周锁笑了笑,转瞬即逝,我都怀疑我看错了。
他一下子成了目光焦点,却再也没开过口。
他不说话,欧珉义拍拍他,重新说了起来。
“我跟阿锁不一样,我不是学习的那块料。互联网是个很有潜力的东西,依托它的行业也会在未来兴起。”欧珉义说着笑了起来,“现在很多人都觉得,打游戏没前途,可是我觉得吧,物质上去了,精神享受也得跟上。”
他说着直接上手,揽过林周锁说:“我是前年开始准备、去年开始干的,当时没有人支持我,就阿锁,他还把他存下的几千块钱都给我,说是支持我的梦想。”
林周锁皱了皱眉,却也没推开他,只是把手里拿着的水杯放下了。
我看着他们互动,再次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个我未曾相识的堂兄,他的人生或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顺风顺水,但他很满意,也乐于去享受。
不管是劳动还是休息,不管是相聚还是别离。他的人生就像这地里挺直的玉米杆一样,日复一日,从生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