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普河之梦 第3章 聊赠一箱礼

转眼便是七月底了，蝉在竭尽全力地鸣唱，只是声音过于吵闹，不怎么招人待见。天还是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人稍微动一动就容易出汗。

沐阳将箱子里的薄纱衣挑了出来递给吴嬷嬷，“金帐王庭那里不似中都这般酷热，这样的衣裳用不上。”

“带上吧，万一用的上呢。”吴嬷嬷又给叠整齐装回去了。

沐阳只好无奈地笑笑，用手帕帮吴嬷嬷擦了擦头上的汗。“歇歇吧，不着急呢。”

舒妃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小丫头，想起了她还是个奶娃娃的样子，时间怎么就过的这般快呢？

“沐阳，过来。”舒妃从梳妆台前拿出了一个木盒。

沐阳又笑着走到舒妃身边，“好精致的盒子呀！”

舒妃将秋园石榴盒递给沐阳。

沐阳将盒子打开，发现里面装的是精美的首饰，便一件件地拿出来，镯子戴在手上，项圈套在脖子上，还故意晃荡了几下，弄出叮叮叮金环相碰的声音。接着又把簪子插进发髻，“这个我知道，是石榴，寓意多子多福。”说罢还照了照镜子，“可真好看呀。”

舒妃被她天真可爱的样子逗笑了。

“这不是吴嬷嬷的戒指吗？怎么也在母妃的盒子里。”

“这些是我们送给你的，你带着算是个念想，金帐王庭那里不比咱们这儿，难得有手艺这么好的师傅。”

“上个月不是送过生辰礼了吗？怎么又送东西给我？”

“这是出嫁的礼，不一样。”

“这些都是母妃压箱底的吧，这么多好东西我平日里都没见过。”

“是啊，这些都是当年我出嫁的时候，家里人送的，平时也不怎么戴，都送你吧。”

“母妃留一些自己用吧，即是你的出嫁礼，你留着也是个念想呀。”

“留了一件，有些都不合适我这个年纪了，还是你戴上好看。”

“那我就都收下啦。”说着又将首饰一件件取下放在梳妆台上，舒妃把它们又重新放回盒子装好，递给吴嬷嬷让她装进箱子里。

沐阳看着母亲终于不再红肿的双眼，心里也好受了一些。一把接过盒子，这个我要亲自保管。说着便把盒子递给桃今，“装进我的小箱子里。”

母女两都深知，对于这场亲事，她们什么也改变不了。在剩下为数不多朝夕相处的日子里，舒妃只能日日做着沐阳最爱吃的菜，日日在佛前诵经，祈求公主能平安顺遂，日日对着桃今千叮万嘱，深怕有什么遗漏。有这么好的母妃，沐阳心里很知足。

傍晚，沐阳坐在秋千上发着呆，这里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

四皇子沐先怀里抱着一个大锦盒走过来，叫了一声永宁公主后直接就坐在秋千架旁边的一个老树桩上，看样子有些累。奕国有五位公主和三位皇子，十六岁前都各自住在自己母妃宫里。四皇子住的宫殿离沐阳住的明华宫并不是很远，可是他的腿脚有些不方便，所以走起来有些吃力。

“对不起。”沐先把盒子也放在树桩上，擦擦额头上的汗，望着沐阳，率先开口。

“对不起什么？”沐阳晃着秋千，淡淡地问。

“你和亲的事，我母妃肯定推波助澜了。我已经和她说过很多次了，那件事和你没关系，可她偏偏听不进去。”

“她需要恨一个人心里才能好过些。”

“那你恨她吗？”

“不恨。”

“一点怨气也没有吗？”

“其实你母妃说得对，公主要有公主的担当。”沐阳停下秋千，坐到四皇子身边，“盒子里装的什么？”

四皇子打开盒子，一样样的东西拿出来，“这是在父皇那里看到的，很有趣，便要了来送你。”

沐阳接过来看了一眼，是一本《天下物志》，随手翻了翻。

“这本要细细地看，很有趣的。还有这两本是最新出的话本子，路途遥远，你路上看着好解闷。还有这个，这是一颗夜明珠。你看它圆圆的像不像天上的月亮，你要是想我们了，就拿出来看看。我听别人说，金帐王庭那里看不见月亮。这个是只竹哨，能吹出四种不同的鸟叫声，还有这个…...”四皇子一股脑儿从盒子里拿出一堆东西，一个个地介绍给沐阳听。这宫里，只有四皇子愿意和她玩，其他公主皇子都不怎么搭理沐阳。

沐阳看着四皇子，心里生出一股暖意，眼神又不自觉地看向他的右脚，右脚的鞋底足足比左脚的厚了半寸，沐阳有些难过，心里不由地又生出一股愧疚。

四皇子察觉到了沐阳的目光，站起来又走了两步，“司制坊的手艺越发精进了，你看，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吧。”

“确实好。”沐阳笑着说，心里却有点苦涩。

思绪拉回到八年前，那时候沐阳和沐先都是八岁。也是一个傍晚，沐阳站在秋千上荡着。

“你为什么喜欢荡秋千？”

“因为可以荡得很高很高看得很远很远。”

“这才这么点点高，你下来，我知道怎么样能站得更高。”

沐阳从秋千上下来问道：“怎么才能站得更高？”

“你敢不敢爬树？”

沐阳摇摇头说自己不敢，沐先说：“胆小鬼，那你看我的。”只见他身手敏捷，不一会儿就爬到了秋千旁边的树上，“这里可以看到很多屋顶，那边有落日，那里还有飞鸟。你也上来一起看吧，可美啦。”

“可是我不会爬树。”

沐先觉得这么美的景色一定要拉沐阳上来一起看于是又从树上爬了下来。“来吧，我教你爬树。”

沐阳还是摇摇头。

沐先拉着她的手来到树下，又开始爬树，边爬边说：“你看很简单的嘛。”

他又爬到了树上，还故意坐在树枝上摇晃着双腿。这时吴嬷嬷看到四皇子在爬树，赶紧跑过来劝说他赶紧下来。

“今天我一定要教会皇姐爬树。你们瞧着吧。”说着他准备从树上下来，却脚下不小心踩空了摔了下来，痛的大呼了一声。

这一摔可吓坏了所有人。吴嬷嬷赶紧喊人将四皇子抬到榻上，并派人去请太医。不多时，四皇子的母妃——月妃闻讯赶来。

四皇子疼的大汗淋漓，床边的太医正在给他上药。月妃关切地上前问道：“疼不疼啊，好孩子。”四皇子痛到说不出来话。

“伤的怎么样？”月妃问太医

“回娘娘的话，四皇子右腿摔断了，微臣已经处置过了，眼下会有些疼痛，接下来几个月要好好养着，不宜走动。”

月妃听了太医的话，又看着自己儿子面目狰狞的样子，心里的怒气像火苗一样窜的老高，目光扫视着跪在地上的一群太监宫女。然后指着为首的一个宫女问：“怎么摔的。”

“回娘娘，是四皇子跟着三公主爬树，不小心摔下来的。”答话的是四皇子的贴身宫女，她因为和别的宫女聊天，一个不留神四皇子便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通寻找，恰巧她刚好找到明华宫外面，就听到四皇子从树上摔下来吃痛的喊声，于是便将自己的猜测当作事实说给月妃听。

月妃听完，不由分说先动手扇了舒妃一个耳光。力气之大，满头珠翠都跟着剧烈晃动起来。

舒妃向一侧跌倒，吴嬷嬷伸手欲扶，舒妃躲开了。她之前还没来得及跟公主了解清楚状况，所以对宫女的话也信以为真，她宁愿自己狠狠摔下去，摔得重一些，狼狈一些，这样月妃心里的怒气才能少一些。

舒妃摔倒后立即爬起来跪在地上，她心里清楚，本朝虽无明确规定，但大家都默认了身有残疾者不能为帝。所以在二皇子彻底恢复前，她的母妃发再大的火，舒妃都能忍受，也必须忍受。

三公主没有爬树，自然没有摔倒，但是也吓哭了，嘴里嚷着：“不是这样的。”可是没人听她说什么，月妃本欲再打公主，被她身旁的嬷嬷拦了下来。

入夜时分，皇帝先去看过四皇子，月妃一通哭诉。皇帝便下令砍去明华宫里的那棵树，并让三公主罚跪一个时辰，明华宫里一干人等闭门思过三日，罚俸一个月。

“我儿子摔断了腿，这两个贱人只是闭门思过，凭什么。”月妃在月华宫外面又哭又闹又骂。其实她不知道，彼时月妃母家势大，四皇子又是长子，皇帝恐其家族有不臣之心已久，四皇子这么一摔，反而摔没了皇帝的心头之患。所以对舒妃母女小惩大戒，她俩也算逃过一劫。

自从四皇子摔伤了以后，便很少再有皇子公主再同沐阳玩耍了，宫中其他嫔妃也都离舒妃远远的。于是沐阳便和比她小半岁的桃今成为了彼此最好的朋友，日子无聊的时候她就偷偷看母妃平日里看的话本子，那里面有许多宫里没有的人和事，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消遣。

后来，四皇子也偷偷来找三公主玩过几次，却总是被身边的宫女发现后给带了回去。年岁渐长，四皇子慢慢明白事理，他对母妃数次说起过当年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月妃固执的把一切都怪罪在舒妃母女身上。

因此沐先心里总对沐阳有几分歉意，但他也知道母妃心里的遗憾，所以他便不怎么来找沐阳玩了。可这次，沐阳就要去和亲了，也许以后没有机会再见了，沐先便搜罗了一堆好东西要送给她。

沐阳谢过沐先，把礼物全收下了。把里面的书挑出来交给桃今放进随身带木箱子里。

八月初一，太后和各宫妃子都送来自己的礼物为公主添妆。沐阳一一看过便也一股脑的全部塞进大箱子里了。

礼部和金帐王庭的迎亲史也在做着最后的交接工作，公主随嫁的侍从有六十多人，所有的嫁妆将由将军庄明威带一千兵马护送，同行的还有金帐王庭的一千迎亲史。近百辆马车排列在驿馆之外，。公主的各类装嫁妆的箱子都被重兵把守着，他们兢兢业业，希望这些能换来两国长久的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