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照山所在的山脉很长,几乎占了奕国北境的三分之一。这里最有名的便是祈照山和十全山。十全山一半在奕国一半在允国,山上不仅有草原还有温泉,不仅有溪流还有湖泊,十分奇特。山上更有一间山神庙,听说十分灵验,是以山上游客众多,庙里香火旺盛。人们觉得这是一座十全十美的山便将其命名为十全山。
祈照山是连绵的的山里最高的一座,山顶一年里有十个月有积雪,从远处便能看见雪白的山顶在日光的照射下神圣如同圣迹。但山腰以上的地方十分陡峭,难以攀爬,是以很多人都是在远处欣赏,而少有人进到山里。
薛神医的房子叫雪庐,是借了山顶上雪的名义,但雪庐是修建在比山脚略高一点的地方,此处不似山顶那般寒冷,却因在密林之中而有一种清冷之感。祈照山里植物种类最是丰富,有许多能入药,而且这里还有许多外面难以找到的稀有药材,比如对高热有奇效的西角,能治疗任何伤口的须皮草,阎王要你三更死,冠翼留你到五更的冠翼果,诸如此类,数不胜数。但毕竟是稀有草药,所以也是可遇不可求,一两年里也只能找到一点点。
自从沈云带着沐阳和金豆子回来后,三人已经几次进山采了许多不同的药材。夜里三人秉烛而坐,在一张大大的桌前对着一堆白天采回来的药材仔细辨别记录。
“来,你们尝尝这个。”沈云从一把树枝上折了一段树枝掰成两段,一段分给沐阳,一段分给金豆子。
金豆子嚼了两口说:“甜甜的,真好吃。”
沐阳也吃了,一种带着点冰凉的甜在嘴里散开,味道甜而不腻,很是不错,于是她点点头表示附和。
“这个就是母擘树,树枝能吃,而且很好吃,要是在山里没吃的就可以吃这个。”
“那我宁愿吃这个,比饭好吃。”金豆子说。
“偶尔吃吃还行,要是一整天都吃这个,也是会腻的。”
金豆子又掰了一段母擘树枝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沐阳点点头,画下母擘树枝的样子,金豆子则写下:味甜,可食用,能充饥几个字。
“而且,这个吃了可以降肝火,常与霜柳,奇蚁搭配着用。”
三个人在灯火下,一个说着,一个写着,一个画着,对着眼前的一堆花花草草忙得不亦乐乎。
沐阳和金豆子来了雪庐之后,跟着沈云学了一些草药的知识,她俩常常白天跟着沈云一起进山采药,回来后调配出各种药丸和药粉。夜里则帮着沈云编写《药典》和《天下医案》两本书。
这些年来,薛神医四处行医之时,都会认真记录自己碰到的病人特征和自己开出的药方,并且记录病人服药之后的反应。刘大器和沈云也有样学样,长年累月下来,雪庐的西边堆了半间屋子的医案和药方。师父师兄不在雪庐的时候,沈云就尝尝翻阅这些纸张。
今年年初的时候薛神医望着这半间屋子的纸张感叹道,要是有时间一定要将这些编成一本书。但今年师徒三人一直在外行医,不得空回来。这下刚好解决了泽颖城的疫病后,大家闲着,薛神医和刘大器去了门头酒大宴,沈云回了雪庐便想好好整理一下这些师父行医的心血。
她将想要编写医书的想法告诉了沐阳和金豆子之后,两人都举双手赞成,称若是能讲这天下最好的医术让更多的郎中学了去,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所以两个人都主动请缨要帮沈云分担一部分工作。
编写《天下医案》之前,沈云打算先编写一本《药典》,毕竟大部分的时候郎中都要给病人开药,可若是连药材都认不全,怎么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呢?
所以三个人先对着每天从山里背回的各种植物写写画画。沈云又安排雪庐的一对仆人将师父写过的病案做个大致的分类。
雪庐里的一对老仆人是一对老夫妻,上了年纪了,一个眼花一个耳背。跟着薛神医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学了点医术,治个常见的风寒啥的不在话下。两人照着沈云的吩咐,得了空便将各类医案分门别类,若是有拿不准的就拿去给沈云看了之后再分类。
亥时末,忙了一天的众人均已睡下,白天累到了,夜里就容易睡的香。而这时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上来一个人,他步履匆匆,举着火把。动静惊动了院里的大黄狗,大黄狗警觉地叫了两声。院里的老仆先醒了。
来的人快要走到门口,停下来喘了几口气,便举起手来敲门,口里喊着:“沈姑娘,沈姑娘……”敲了几下没人应答,转而开始拍门,手掌拍在木门上声音利落而又沉闷,拍得用力了些,门开始有些咯吱咯吱晃起来,门上的两个铁环也叮铃当啷的晃晃悠悠。
老仆走路并不那么利索,打着灯笼一边走一边说:“深更半夜的门岂是那么好敲的。”开门一看是巨阙山庄的管家赵明义,便领着他走到院子中间,这时沈姑娘才披着一件披风裹着自己站在门口问:“谁呀?有什么急事吗?”
“沈姑娘,是我!明义呀”来人将火把往自己旁边挪了一点,好让沈云看清自己的脸。
沈云见他半夜急匆匆地来,方才敲门敲得又是那样急,不好的预感涌上来,莫非是巨阙山庄有人出事了?
巨阙山庄就在祈照山的山脚下不远处,以铸剑为生。薛神医和他们的庄主是至交好友,当年就是在巨阙山庄庄主韩铭的帮助下薛神医才在祈照山里建了雪庐。
沈云走近他,“别急,慢慢说。”
只见明义哎了一声,一张爬满皱纹的脸疲惫沧桑,头上还有一些汗珠,外袍和靴子上还带着泥巴。“老爷快不行了,你快些跟我回去看看吧!”
沈云眉头微皱,心下疑惑,来不及细问,便吩咐老仆人去拿药箱,自己转身进屋穿上外衣,边走边说:“马上就来”
收拾完毕沈云匆匆走出来边走边问,“怎么回事儿?庄主一向身体强健,出什么事情了?”她们一行人刚回来到祈照山的时候还去拜见过庄主,那时他还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怎么转眼就不行了,难道出了什么意外吗?
明义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跟在沈云一旁说:“这事儿也来不及细说,您先去看看,老爷现在不大好,全指望你救命呢。”明义满脸焦急,脚下步子有些虚浮。
沈云吩咐老仆人把门关好,又对明义说:“快走吧,别耽误了!。”这时沐阳追出来递给她一个火把,原来刚才敲门声把沐阳和金豆子也吵醒了,她俩也站在院子里听了个大概。
沈云接过火把,急匆匆地跟着明义下山。于是,山林的小路上两个身影,一路快步疾行地往山下赶。
明义恨不得自己能带着沈云一个跳跃就能到山脚,但山间的夜路,分外难走,他一着急又出了许多汗。
巨月如盘,正居当空。明义上了年纪,刚刚又是一路小跑赶过来,脚步明显有些吃力了,于是就让沈云前面走,不要管他。
山脚下的一棵树上拴着两匹马,俩人一人一匹,骑上马往巨阙山庄赶。
约莫骑了两里路到了一处大宅门口,四周围墙高耸,隔着几步便站着一个把守的护院,手里提着剑,眼神肃杀,很是警觉。
两人下了马,旁边看马的仆从过来把马牵着到马棚。正门关着,一旁的侧门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见到明义和沈云便一路小跑急忙迎上去。“赵总管你们可回来了!快进去吧!”说着又一路小跑在前面引路。
明义领着沈云急匆匆来到庄主房里,沈云只看了一眼心里暗道:“不好。”
只见一位花甲老人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生气了,把脉也只能摸到一丝微弱的脉象,按照沈云的经验,像韩庄主这种情况只怕活不过今晚。
但不能这么早就放弃,沈云立马拿出一套银针开始施针,然后又掏出一粒药丸让明义拿温水给庄主送服。
明义照做,而后关切的问:“情况如何?”
“要等等,需要一点时间。我开张方子你再去抓点药熬起来,一会儿再喂给庄主喝下去。”
明义吩咐人去让药房的管事起来候着。
又过了一会儿沈云再次摸了摸庄主的脉,“是个怪病,十分凶险。但现在已经稳住了。不过也需要尽快对症下药,拖不得。”
“要用什么药?药房里不一定齐全,我派人去镇上买。”
沈云提笔欲写药方,几次提笔而后又最终放下笔,转头对着明义说:“你先说说这病是怎么来的。为何现在才来找我看病?”
“起先不是这么严重,老爷早上还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呢,用过早饭后就说自己有些疲累想歇一会儿,便又睡下了,白天也没什么异常,中饭和晚饭也是送到房间里吃了的,只是今晚突然眼看着就不好了,这才急匆匆去找你来救命。”
“近来可有什么异常?比如吃了什么东西,或者碰到闻到什么东西?你再仔细想想。”
“前两日,就是初九那天,老爷买了一对鸟儿,回来之后起了一会儿高热,但第二天就退下去了,这事大家也没放在心上。”
“一对鸟儿?什么鸟儿?你再仔细说说。”
明义仔细回忆了一下说:“老爷陪着几个老友去棋社下棋。我们打听过了那天老爷下棋下的聚精会神的,并没有饮茶,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在回来的路上,看到路边有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提着几只鹦鹉都毛羽光泽,很好看,就打发了下人拿了银子去买了一对白色的回来。可是回到巨阙山庄之后,没过一会老爷就精神不太好,又过了一会儿起了高热。我说要不要去请沈姑娘来看看,老爷说沈姑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一点小病就不要去打扰你了。于是请了别的大夫来看,当时大夫来看了,说老爷身体并无大碍,开了退热的药,老爷也吃了,果然也就好了。”
沈云听完明义的话,也并未察觉出哪里不妥,只得提笔继续写方子。
第二天一早,沈云让明义去镇上多请几个郎中来,自己也将韩庄主多事情飞鸽传书告诉师父了,只是飞鸽来回要飞很久,而韩庄主不一定能等得到。
上午的时候来了七八个郎中,却没有一个能说清楚韩庄主究竟是何病,甚至有的郎中说是邪气入侵要请法师来山庄做法兴许有用。大家心里并不相信这种说法,可明义抱着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还是请了大大小小六七个法师来家里驱魔,可是直到傍晚,韩庄主依然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好,也并没有变差,脉摸上去还是命悬一线,十分危险。
入夜时分,韩庄主的儿子韩纯钧回来了。
“爹,爹!”他一路走进韩庄主的房间,着一路大声喊。
“少爷,别慌。”明义在一旁安抚,顺便和他说了一下这两日的一些情况。
“两天了,药也吃了不少,我爹怎么还没半点起色?”韩纯钧微微躬着身子皱着眉头问向沈云。
“庄主这病确实怪,我随师父行医多年从未曾见过。而且近来我曾仔细翻阅了师父这些年行医留下的手记,也未曾见过此类病例。不过我已经写信给师父了,让他快点回来看看。”沈云一手还在给韩庄主把脉,一边抬头和韩纯钧说了一通话。
韩纯钧虽然急,但也无可奈何,便又低下头微蹙着眉。许久后,沈云站起身来,韩纯钧又走到韩庄主的身边,轻声喊了两声爹。韩老爷依然昏迷着,没有半点反应。
沈云站在一旁说,“韩少爷,不如我再换一副药方试试看,只是要用到一些比较猛的药,这其中恐怕会有凶险,但我会仔细斟酌用药的,尽量不伤到韩庄主。不知道你的意思……?”
“如果不用是不是我爹很难好起来。”
“不好说,我资历尚浅,从未见过这样的怪病。但韩庄主一直这样拖着,米水不进,恐怕身体也吃不消。”
韩纯钧下了很大的决心,“好,有劳了。就用你的方法试一试吧。”
沈云点点头又开始写药方。写完后递给管家,“这里面有机味稀有药材,镇上的药铺不一定有,你派人去雪庐拿吧。”
“管家,你顺便跳几匹快马,往薛神医那里去,若他要亲自回来,就一路上安排最快的马和马车,白天骑马,夜里睡在马车上。”
“知道了少爷,沈姑娘我这就派人去雪庐,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其他吩咐?”
“和雪庐里的人说我晚几天回去,让他们不用担心。顺便帮我收拾几身衣服带来。”
“好的,沈姑娘。”明义说完退了出去。
“沈姑娘,你可是薛神医的弟子,都说神医能起死回生,就是鬼门关里的人都能让他拉回来,他不在这里,你是唯一的希望了。”韩纯钧面向沈云深深一拜。
沈云忙伸手扶她,“公子不必如此大礼,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韩庄主对我们有恩,看他这样,我心里也十分难过,但愿师父快点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