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清晰的话音传来,似乎离我非常近:“越过这条峡谷,我们去另一边。你们去找,看看有没有宽度窄的地方,最好不超过六米,确保每个人都能跳过去。”
头顶被什么东西砸了下,我一摸,一个土疙瘩。
接着扑簌簌的土块掉下来,看来他们现在站在了我们上面。
我的心砰砰跳起来,胖子动了动,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不太理解,什么意思?难道要现在动手?
胖子一瞪我,手里捏了个小石头,趁着大伙儿注意力全在上面,偷偷砸了过来,正好砸我脚踝上。
我勃然大怒,看他还在使眼色,忽然心念一动,胖子四十岁的人了,不可能玩心大起搞这么无聊的动作。
被砸到的脚踝还在痛,突然,我想到,他是想让我装伤?
我立刻回他一个眼神,他微不可查点点头。
头顶动静渐渐消失,阿宁他们往别的地方去了。
霍家伙计们抬腿就要走,我忽然身子一歪,“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胖子挤开几个人,凑过来道。
我扶着他肩膀,抬起右脚,重心全放在左腿上,面露难色:“我脚崴了,好像走不了路了。”
这真是我这辈子演技巅峰,我作出三分痛楚三分坚强三分不好意思的表情,他们立刻就信了,有人摇摇头一脸“看吧,我就知道”的样子。
那几个伙计嘲讽地看着我,抱臂在旁边看笑话。队伍里有个颇有威望的人看了看我,说:“这样,山路难走,林小姐又崴了脚,先回去吧。”
她环视一圈,似乎在找谁扶我回去合适。
胖子说:“我!我来带她回去!”
她看起来对胖子感官不好,皱起了眉,我连忙说:“可以的,我和胖子熟,你们继续走,别因为我耽误进度。”
她有任务在身,果然迟疑了下,还是同意了,嘱咐我几句,言语间满是关心,搞的我都有点愧疚了。
霍家队伍渐行渐远,我把脚放下来,跟这胖子闷头就往另一边走:“胖子,我们现在就动手?”
“不然等到猴年马月?”胖子嗤了一声,“大好的机会,正巧遇到阿宁,不然十万大山那人跟蚂蚁一样,下次再遇到可就难了。”
“别担心。”胖子安慰我,吹牛道:“他们人虽然多但是我一个人能抵一打人,保准帮你抢来阿宁。”
我哭笑不得,他在插科打诨,我渐渐平静下来,时间不等人,瞻前顾后机会可能就白白流失了,冒险的事就是需要冒险精神。
我们鬼鬼祟祟跟在阿宁队伍后面,他们过了这道沟谷,继续往大山深处走。
我和胖子不敢尾随太明显,尽往灌木里钻,荆棘剐的我手上全是口子,时不时脸上还被抽两下,苦不堪言。
走了半天,阿宁他们终于停下来休息了,有老外捡了柴点起火堆,一群人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我们窝在下风口的灌木堆里,现在我们的造型就像两个野人,头上裹了细软的草圈,胖子让伪装隐蔽用的。
胖子听的头疼,问我:“这群傻鸟说什么呢你给我翻译翻译。”
我说:“他们在抱怨路难走,还有在相互要烟抽,没什么有价值的话。”
很快,一股雪茄味飘了过来,胖子使劲嗅了嗅,羡慕道:“老外抽的真他狗日的带劲儿,等会儿看看有没有机会顺点。”
我没理会他,顺着灌木的缝隙观察他们,这支队伍有不少熟面孔,哈士奇竟然也在。
他们似乎要休整一段时间,火堆上烧起了水,他们开了罐头吃着。
阿宁一直坐在那里,看一张地图。哈士奇跑过去递给她一个开好的罐头,她接了下来放在一边,依然看放在膝盖上的那张纸,很是专心。
我听哈士奇说:“宁,你都看几天了,先吃点东西吧,不用这么着急。”
阿宁摇头:“快点探完第二段路,我回去有事。”
火堆边一静,几个人相互看了看,一个人胳膊肘碰了下哈士奇,示意他说,哈士奇抓了把卷毛,说:“宁,是不是和林小姐有关?”
阿宁没说话,哈士奇小心觑着她脸色,大着胆子说:“宁,林小姐不是说也要来巴乃吗,那我们说不定出去了就能见到她了,你为什么这么急躁。”
阿宁合上地图,沉声说:“不,她已经来了。”
我心中悚然一惊,惊疑不定地和胖子对视——她怎么知道的?
哈士奇也吓一跳,问出了我的疑问。
阿宁吃了一大口罐头,面无表情地咀嚼着,我看她那样子,像是味蕾根本没感觉到食物的味道。
阿宁按按眉心,“感觉。”
哈士奇和队友面面相觑,脸上都有惊奇之色。
阿宁此人,执行任务严密又精确,最讲切实的证据,类似这种模棱两可的主观判断之词在她口中很难听到。
半晌,哈士奇小声说:“可是我们的人并没有看到林小姐的身影。”
另一个人赞同道:“霍家的队伍他们盯两天了,林小姐要是来了,他们肯定看的到。”
阿宁几口吃完了罐头,站起身来,淡淡道:“你们都小看了她,想想她怎么凭一己之力迫使公司北京分部避退出京的。”
他们都一愣。
“烟都灭了,”阿宁说,“点燃了这片山,我们这辈子别想踏入中国境内了。”
她不再多说,一言不发去了远处,大概是去探路了。
胖子眼冒精光,立刻拽我就要跟上去,绕过他们时,哈士奇还在说话,十分摸不着头脑:“阿宁也会相信感觉吗?”
我心里复杂又感慨,阿宁还真没感觉错。
我和胖子跟着阿宁,远远来到一片碎石地,我们藏在茂密的杂草里,她站在一条小溪边,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心里有点着急,阿宁站的地方太空旷了,一点也不适合我们下黑手。胖子示意我稍安勿躁,我只好耐着性子盯阿宁。
看了半天,我发现阿宁好像单纯在发呆,顺着她目光看去,她盯着一个溪流漩涡,一动不动。
奇了怪了,难道阿宁来这里放松心情了?
不由得仔细看她盯的那个漩涡,她脚下是这条小溪的凹岸,速度并不快的水流在这里陡然加速,形成了一个小小漩涡。
几片秋日半青半黄的落叶顺着水流飘下来,时不时碰撞两下。
一片靠前的落叶率先接近漩涡,在它前面,已经有数片叶子被漩涡囫囵吞下去了。
阿宁专心致志地盯着这片叶子。
落叶近了,开始旋转,再过一两秒,它会被“咻”的一下吸进去。
就在这时,它后面突然猛冲过来另一片叶子,不知道哪来这么大势能,一下撞地它瞬间脱离漩涡范围,叶子自己却停了下来,迅速被吸入漩涡消失不见,只冒出几个泡泡。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发生,脱离漩涡的叶子打了两个圈,继续顺流而下。
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几片叶子和漩涡,抓心挠肝的纳闷,胖子奇道:“阿宁在干什么?想不开了想跳河?这也淹不死啊。”
他话音刚落,阿宁忽然转身离开,我正要叫胖子找机会,一扭头,这厮竟然不见了。
心里大骂,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胖子想干什么。
阿宁要回去,离近了草丛,那边的草突然一动,胖子旱地拔葱似的冲了出来,表情凶狠,一胳膊就要抡阿宁后颈。
我看他那样子,心里瞬间想让他帮我是对的,我对阿宁下不了手,我没有那个狠心。
阿宁可不是吃素的,几乎在胖子偷袭她的同一秒钟下蹲躲避,顺势一把抓住胖子手臂,重心降低,肩,腰一拧,狠狠把胖子掼起,砸在了地上,鞋好像都甩飞了一只。
教课书级别的过肩摔,大地巨震,胖子龇牙咧嘴。
我看的嘴角抽搐,浑身幻痛,我要是来这么一下不知道要断几根骨头。
阿宁杀气腾腾,匕首已出,正要一刀扎下去,胖子腾地灵活跳起,连连后退高声叫道:“是我我我!!”
阿宁愕然道:“王胖子?”她皱起眉,显然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冷冷道:“你什么意思?想抢我的地图?”
胖子盯着她手里泛着寒光的匕首,哈哈道:“嗐你这是哪里的话,胖爷我是那种人吗?!图大家都有,我抢你的做甚?这不很久没见了,来找你叙叙旧哈哈哈,打个招呼,打个招呼。”
胖子把手背后,动动手指让我快走。
他还在和阿宁扯皮拖延时间,但以阿宁的脑子,想明白我也在这里是迟早的事。
我心里叹气,果然偷袭阿宁不是那么简单的,我立刻爬起来,弓着腰往后退,听着胖子和阿宁声音越来越小。
退入一片密林中,这里看不到小溪了。我不敢走远,怕胖子等会儿回来找不到我。
我等了几分钟,抬头看了看遮天蔽日的树冠,忽然心中升起一种异样。
入目皆是一片绿,枝叶摩擦声,鸟兽叫声,经过层层树冠削弱,递减,再传到我这儿来只剩下模糊的闷声,就像耳朵里灌水了一样。
没被开发过的十万大山,人类足迹鲜至,自古以来不知道埋藏了多少秘密。
平时生活在城市里,高楼大厦混凝土习以为常,绿化带里难得的一点绿意被修剪的圆润饱满,充满了人类精心打磨的艺术感,毫无攻击力的规训感。
但自然界野蛮生长的植物不是这样的,它们张牙舞爪,奇形怪状,真正没有被控制的植物,是极其可怕的。
人到了古老的原始森林,仰望自然界真实的力量,惊叹自己不过只有古树裸露的根系那么大时,才会知道自己从来不是地球的主人。
我不安地环顾四周,祈祷胖子快点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是没有动静,我忍不住焦灼起来。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估摸着爬行类都比我多,随便什么东西来给我一口我就变成肥料了。
我疑神疑鬼,这种环境下,实在很难不胡思乱想。
我实在坐不住了,谁知道这里有没有鬼,山里多冤魂,几百年遇不到一个活人,发现我把我夺舍了咋办。
飞快辨认了下方向,我沿着枯枝小路往我和胖子来的方向走。
胖子这么久没找来,可能是被阿宁抓走了,回去火堆边看看什么情况。
心里又急又怕,我不断告诉自己镇定,害怕没有任何意义。
林中渐渐弥漫出一股白雾。
这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我心里发毛,忍不住想象雾里突然有野鸡脖子飞出来。
走了一段路,天色渐渐黑下来,看了眼没信号的手机,才下午三点,看来原始森林不能以常理度之。
方向分辨的困难,我掏出指北针,仔细确认自己没走反,继续向前走。
二十分钟后,我来到阿宁队伍燃起篝火的地方,傻眼了。
火堆全灭,地上黑乎乎一片,我站在边上连一丝余温都感觉不到。
只有周围的食品罐子垃圾提醒我不是在臆想,他们确实来过,不过已经走了。
阿宁呢?哈士奇呢?胖子呢?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丢下我了?我心里发凉,心说这可搞笑了,我斗志昂扬地跑来巴乃,信誓旦旦要救回阿宁,结果自己困在这了。
找不到专业的人,我出不了这片林子。
掏出对讲机,调适了两下,毫无反应,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给我配的,它好像坏了。
我无奈地捂脸,心里竟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
天色渐晚,远处传来古怪的野兽吼叫,大山在缓缓苏醒。
完了,我想,这次我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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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落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