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远的脸色又黑又沉,眼睛一下也不眨地死死盯着他是,冷声怒道:“既然你受不了我,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他又气又恨,好像陈理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他一辈子都不打算原谅陈理。
陈理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声反驳,“或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回来!”
宋昭远身形猛然一晃,几秒后他勉强稳住身形,急促地呼吸了两口空气,用满含怨恨的眼神深深地看了一眼陈理,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陈理喉咙堵塞,一口气艰难地吐出来,嘴角紧绷着,默默看着宋昭远走远。
这时候值夜班的护士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提醒说,“请安静一些,很晚了。”
陈理偏过头,低声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护士没再说什么,心理却偷偷嘟囔,虽然这是他们家的医院,也要遵守一下规矩吧,都要倒台了还这么嚣张。
陈理到楼下的时候,发现司机还在等自己。
他走过去,轻轻打开车门,发觉宋昭远并没有在车里。
他坐上座位,问司机,“宋昭远人呢?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他只吩咐我让我在这里等你。”
陈理掏出手机,给宋昭远发了短信,信息很快就显示已读,但宋昭远没有给他回信。
陈理对着手机屏幕发呆,觉得无力,为什么他和宋昭远永远都无法顺畅地沟通?好像一碰到他,陈理也会变得和宋昭远一样,一样冲动、不理智,无法心平气和地讲话,无法宽容大度地忽视那些冒头的问题。
他没有办法做到不在意两个人之间的隔阂。
“先回去吧。”陈理说。
*
宋昭远先到的家,云姨他们早就睡了,灯还亮着,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可宋昭远竟然觉得家里冷冷清清的。
可能是被陈理气昏头了,他想。
他很快上楼洗漱出来时,听到院子里停车的声音,是陈理回来了。
宋昭远掀开窗帘往下看,陈理脚步缓慢地挪动。
明明是陈理先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却摆出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他真是一点也受不了陈理。
在陈理上楼之前,宋昭远把自己房间的灯关了,还在犹豫要不要关门,就听到陈理上楼的脚步声,只好松了手,往床上一躺。
陈理路过了他的门。陈理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陈理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宋昭远安静听着门外的动静,心里却梗塞不顺,一想到陈理说的话,又逼迫自己闭上眼睛。
辗转反侧半个小时后,宋昭远再次睁开了眼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快一点了。
陈理就算是香妃沐浴,也应该洗完了吧?
一分钟后。
宋昭远出现在陈理房间门口,看到门缝里透出一点光,陈理还没睡。
他没犹豫,利落地打开了门,就看到床上坐着的陈理拿着手机,朝他看过来。
陈理呆了几秒,才愣愣地问,“你不是已经睡觉了吗?”
“白天睡太多了,”宋昭远朝他床边走过去,“睡不着。”
陈理关掉手机,把枕头放下来,往旁边挪了挪,给宋昭远腾出空间。
还算识相,宋昭远想,然后坐到了床上。
“要睡觉了吗?”陈理撩起眼皮看他,睫毛颤动了几下,神色倦倦。
宋昭远收回眼神,“你困了就睡。”
“你要睡在这里吗?”陈理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嘴。
宋昭远顿时横眉,反问道:“怎么?你不愿意让我睡这里?”
陈理还没回答,他作势起身就要走。
“没有不愿意,”陈理连忙伸手去抓他的手腕,晃了晃,讨好似的,说,“我困了,现在就睡吧。”
宋昭远这才纡尊降贵地上了陈理的床,啪地一下把灯关掉,房间里只剩下一盏小夜灯。
“你不要睡枕头吗?”黑暗中,陈理又轻声问他。
床上就一个枕头,宋昭远没说什么,睡到了枕头上,还没闭眼睛。
又过几秒,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宋昭远,陈理问,“你真的要这样睡吗?”
宋昭远没说话。
陈理努了努嘴,心想宋昭远果然很难哄,然后伸出手环住了宋昭远的腰,脸贴到他后背上,不动了。
大夏天的,即使是房间里空调的温度调得很低,这样抱着,还是有些太……黏糊了。
宋昭远身躯一凛,四肢僵硬起来,叫了一声,“陈理?”
宋昭远知道他没摘助听器,又说,“怎么不说话?”
陈理还是不理他。
宋昭远深吸了一口气,一边转过去一边谴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装睡……”
他话还没说完,刚转过身去就和陈理睁着的眼睛对上,心头顿时像是被撞了一下,心跳不规律起来。
他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然后反手抱住了陈理。
他无声叹息一下,才开口,“不是说受不了我吗?”
声音低低的,和在医院里强硬又不容拒绝的样子完全两模两样。
陈理眨了眨眼睛,小声地说,“那是气话,我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
“但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宋昭远斩钉截铁地判定,“你少糊弄我。”
陈理心虚地收回眼神,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心甘情愿地回来陪宋昭远了,不是吗?
他觉得自己远远不至于要被谴责。
宋昭远一看他的神情,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咬了咬牙,伸手掐他的脸泄愤。
陈理无法逃避,被迫仰起头来,含糊着问,“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做手术呢?我不想现在做。”
宋昭远冷哼一声,“不然呢?你自己跑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医疗那么落后,万一出个意外怎么办?那边的医生能给你看耳朵和腺体吗?”
“等我一开学,我们一年半载地都见不上面,我怎么给你做标记?不做标记吃了药也是无济于事,还不如现在就把手术做了。”
“但是医生说了,现在做的话,要抽很多信息素液,”陈理脑袋不安地在他胸膛前拱了一下,“很危险,风险很大,我不想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会很担心你。”
宋昭远一下子安静下来,定定地盯着他,缓缓说,“但这是最好的办法,你要是不做手术,我在学校就提心吊胆,也不能安心上课训练,出任务也不专心,搞不好我就会……”
他话还没说完,陈理就伸手狠拍他的手臂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不要瞎说。”
“还是先把手术做了吧,我之前就去抽过一些信息素液,实际上不会一次性抽那么多的,我的腺体很健康,不要担心。”
陈理还是不说话。
宋昭远耐心告罄,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说,“陈理,你不要故意折磨我。”
“你明明说要和我商量,结果还是自顾自地做决定,就算商量了,你还是希望我听你的。我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陈理闷闷地小声抱怨。
听他的胡言乱语,宋昭远冷笑出声,低头看他,“这还不算商量吗?我希望你听我的,那是因为我的决定明显更合理,这是比较过后做出的选择,什么叫我擅自做决定?”
陈理负隅顽抗,“说来说去,我的意见就是无效的,不正确的,你认为只有你是对的。”
“本来就是!你难道就不能和我统一一下战线?”
陈理彻底沉默,宋昭远却烦躁起来,“你说话,别装哑巴。”
陈理不理他,伸手就要把自己的助听器摘下来,明显一副不想再争执的样子。
宋昭远一下就急眼了,拦着陈理不让他把助听器拿下来,“你什么意思?现在觉得我独裁**,不尊重你的意见,连话都不想说了?!后悔回来了?!”
陈理抬眼瞪他。
陈理不仅不领情,还要对自己甩脸色,宋昭远脑仁突突的,质问道:“还是说你回来就是为了办理解除预登记的手续?!”
见他不动声色,宋昭远这刚飘起来的心又不知道沉到哪里去,不反驳不就是默认?默认不就说明陈理就想这么做?
宋昭远头晕目眩,一时半会儿喘不上来气,等那阵眩晕过去后,他视线才重新清明起来。
他恨恨剜了陈理一眼,想要起身离开。
他才刚有动作,就被陈理手疾眼快地按回去,他听到陈理语气认真地解释,“我没有那么想,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回来陪你,没有想办手续。”
宋昭远又躺回去,冷冷地盯着他,“那你之前和爷爷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陈理眨了眨眼睛,“我现在不那么想了。”
“噢,所以你想和我订婚我就得和你订婚,你想解除婚约我就要配合你解除婚约,”宋昭远阴阳怪气,像机关枪一样突突个不停,“你想怎样就怎样,我都得听你的才算尊重你是吧?你有尊重过我的意见吗?”
“订婚我没得选,离婚我也没得选!”
陈理抿了抿嘴唇,纠正他,“我们还没结婚,所以不能算是离婚。”
“那明天就去登记!”
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就拐到这里,陈理怔住,看向宋昭远即使是生气也依旧活色生香的脸,说,“好吧,如果你想的话。”
咄咄逼人的宋昭远脸色猛地缓和,神情又迅速凝重起来,又问他,“你说真的?”
陈理点了点头,“真的,不过明天是周末,民政局应该不上班,可能要等……”
“唔……”
他话没说完,宋昭远就逼他把所有的话全都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