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远皱着眉,“谁和你这么说的?”
“……我自己猜的。”陈理干巴巴地回答,陈芷涵不曾提起,梁津铭闪烁其词,陈理无法整理出具体的时间线,可自己的出生日期和梁寒之很相近,而梁寒之他妈的态度又那样理直气壮,于是陈理得出这样的结论。
宋昭远看起来好像很在意这件事,陈理开始觉得坦白也许是一种错误,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手。
然而还没得逞,宋昭远便反手扣住了他想要松开的指尖。
“你不是,胡思乱想什么?”宋昭远没想到陈理一直对自己遮遮掩掩,居然是这个原因,也不知道他自己憋了这么长时间,究竟是这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陈理有些迷茫,“不是吗?”
“不是。”
他微张着嘴,愣了片刻,仍不可置信的问:“……你怎么知道?”
他背对着光,脸有一半都藏在深沉的暮色里,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
宋昭远按着他的背把人拉进自己怀里,无声叹了一口气,“你不是什么私生子,他是先有的你,后来才结的婚,可能是时间太近了,你才会误会。”
陈理无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原来不是吗?这件事在他心里积压了很久,根本就不知道要和谁说,他一直以为是梁津铭两头都骗,所以陈芷涵才会稀里糊涂地,在梁津铭结婚后怀上自己,原来不是吗。
自己出现在梁津铭结婚之前吗。
他脸靠在宋昭远肩膀上,手虚虚地环着宋昭远的腰,墓园的空气似乎要凉一些,这样抱着并不觉得炎热,心情像是在井口悬着已经装满水的水桶,终于被取出倒光再次轻盈起来的的安全感。
他闻到了宋昭远身上源源不断的柠檬气味,混合着洗衣液的味道,清新淡雅,十分好闻,让他感到一阵平静。
很久很久,陈理才回过神来,小声说,是这样吗。
宋昭远说:“不要乱想,这不是你的错。”
陈理仰起头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宋昭远低头,目光垂落在陈理脸上,随手擦掉陈理眼角的泪珠,“去冯家的时候。”
陈理累了,收回视线,侧着脖子靠着他胸前,“原来你这么早就知道了。”
宋昭远嗯了一声,“回去就找人查了。”
“啊,这样啊。”陈理声音很轻,很慢地回答。
宋昭远见陈理情绪低落,挑了挑眉,逗他:“怎么,不要我管?”
“没有,”陈理连忙摇头,心想宋昭远是不是太记仇了,自己随口说的气话他都要记这么久,闷闷地说:“你还是管管吧。”
然后他听到宋昭远从鼻腔里很轻地哼出一声笑,意义不明。陈理发现宋昭远经常这样笑,有时候他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有的时候又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就好像现在。
过了一会儿,宋昭远突然说:“……你闻够了没有?”
突然被抓包,陈理脸皮微热,不太好意思地从宋昭远怀里挣脱出来。
“没说不给你闻,”宋昭远拉住他,“这就生气了?”
“没有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又不是你,陈理偷偷地想,直觉告诉他不能将这句话轻易说出口。
宋昭远牵着他,说:“走吧,回家了。”
——
宋昭远和陈理在融城多留了一个星期,期间陈理展现出远超平时的热情,为宋昭远倾情讲解了自己熟悉的一切事物,从他上的幼儿园到陈芷涵的研究所,从他小学开始修直到现在都没修好的三桥再到他以前每天都要路过的广播台大楼,加起来的话比他在首都几个月说的还有多得多。
宋昭远觉得陈理兴奋过头了,要立刻马上回首都才行,陈理看起来大有想要待到暑假结束的趋势。
走的这天陈理还恋恋不舍,干什么都慢吞吞的。
两人来的时候只带了几套换洗的衣物,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回去,按宋昭远说,反正还会回来,东西留着以后用就行。
陈理将门反锁,把钥匙拔出来,随后很小心地收到裤子口袋里。
宋昭远睨着他好像藏了什么珍宝的动作,实在不理解,“走了。”
陈理耷眉臊眼的,跟上了。
“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宋昭远说,倒是陈理这副样子,让他不得不怀疑陈理极有可能会再一次在某天偷偷地自己跑回家,危机感一下就上来了,他问:“你以后不会又一个人跑回来吧?”
陈理反应很迅速瞄了他一眼,不说话。
没有答案,但现在宋昭远觉得自己已经十分了解陈理,这个反应就足以说明一切,陈理就是这么想的。
宋昭远倒吸一口凉气,陈理已经往前走出去两步,宋昭远拉住陈理后领口,陈理被迫停下来,却不回头,宋昭远说:“你把钥匙给我。”
“……为什么?”
宋昭远非常斩钉截铁地说:“为了防止你一个人偷偷溜回来,给我。”
“不给,”陈理看起来不太服气,语气明显心虚,很勉强地说:“……我不会偷偷溜回来的。”
宋昭远冷漠地呵了一声,直接弯下腰把手伸进他裤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了钥匙,并警告道:“你不能一个偷偷溜回来,很危险,很叫人操心,知不知道?”
陈理已经顾不上宋昭远宋昭远说什么了,钥匙让他回到熟悉的家,助听器消融他和世界的距离,这两样物品是他生理上和心理上最需要的,在十几年的人生都是,他无法接受钥匙就这样被拿走。
他一把抓住宋昭远已经悬起来的手,试图抢回他掌心的钥匙,“你快还给我。”
“不给,”宋昭远故意不让他够着,又拽着他往前走,“我帮你保管,你以后想回来必须要和我说,不能一个人偷偷跑。”
陈理不死心:“真的不能还给我吗?”
“不能。”
宋昭远明显就是铁了心不还,陈理挣脱了宋昭远的手,有些崩溃,“那我不要回首都了!”
宋昭远扭起眉头,回头看他,“不回首都?你还想待多久?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作业也不写了,不回去上学了?”
陈理说不过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手也气得发抖,这完全是两码事,他只是想把钥匙留在自己手上,不明白宋昭远为什么非要把钥匙拿走,他此刻像一个未装满水的气球,不至于要被完全撑破,但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宋昭远看了一眼时间,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飞机了,胡乱地拉着他下楼,塞进叫来的出租车里,也不知道陈理这个倔脾气怎么一下就上来了,但没时间计较了。
上车前,宋昭远望了一眼远处灌木丛后的人,一下来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时间点出现可不会是巧合,Bata在原地踌躇片刻,突然小跑过来。
可能还是有话想跟陈理,但宋昭远转念一想,陈理又不想和他说话,于是很干脆地上车,在beta还有两三步就到车边时叫司机开了车。
陈理一路上都看着窗外不给宋昭远半个眼神,好像这段时间一直黏着宋昭远说话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宋昭远怨怨地想,他是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大半夜横跨半个首都跑遍整个机场找人了。
一到家,陈理就跑上楼进了房间,一整个下午都不出来,宋昭远脸色也不好看,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两人又吵架了。
宋老爷子对着棋盘百思不得其所,奇了怪了,这两小孩,走的时候吵架,回来的时候吵架,但偏偏又在融城待了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到吃晚饭的时候就更明显了,两个人明明是挨着坐,但两一句话都不说,而且陈理出乎意料地吃扒了两口饭就说吃饱了。
宋仁义问:“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陈理摇摇头,“没有,很好吃。”他没说谎,大概是为了给他和宋昭远接风洗尘,厨娘做的都是他们两爱吃的,放在平时他肯定会埋头苦吃的,但是今天实在吃不下,“可能是太累了。”
“累了就去休息吧,好好休息。”
陈理嗯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远了。
宋昭远一声不吭地嚼嘴里的饭,余光瞟着陈理离开的背影,过了两秒又收回目光。
宋仁义目睹全程,问:“又吵架了?”
“谁跟他吵了?还不是他自己生闷气。”宋昭远没好气地回答,狠狠咬断了一根脆骨,嘎吱嘎吱的,可吓人。
宋仁义对自己孙子的脾气还是很了解的,劝告道:“你就不能包容一点?”
宋昭远一下就炸毛了,“我还不够包容!他是想怎样!”
陈理大半夜离家出走自己后脚就跟出去找,闹着要回家自己也陪着去,生病的时候对他百般指使也依了,大半个月的时间陈理说干什么他都答应,就为了避免陈理以后一个人偷偷跑回家所以帮他保管钥匙,就因为这个陈理跟他生气,小气不包容的人究竟是谁?
宋仁义被他激烈的语气一惊,怎么宋昭远情绪看起来比陈理还严重,算了,年轻人之间总是激情四射,一点点火花都能放轰天炮,不过这倒比宋昭远不乐意搭理陈理的时候好多了。
因为在意,所以才会有情绪,宋仁义客观评价,可能两个小孩背大人搞什么爱情迂回游戏。
然而宋昭远越想越气,陈理是不是太不把自己当人看了,有需要的时候就眼巴巴地跟屁虫一样黏着自己不放,又要牵手又要抱的,不满意了就对自己甩脸色。
好像自己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廉价的人,宋昭远气都气饱了,筷子一放说不吃了,跑回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