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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记事簿 第17章 梨花树

作者:蝴蝶落近月亮啦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1-12 21:21:00 来源:文学城

于杨若而言,1983年的春天是从落在林希肩上的梨花开始的。

彼时,她们正坐在徐奶奶院子里的梨花树下闲话,林希被她刚刚讲的笑话逗得直发笑,这个笑话她给许多人讲过,林希是第一个笑得这样开心的,她于是好奇地望向林希。

微风吹过,几朵梨花落在林希的发间与肩头,鹅黄色针织衫映得她更加明亮温暖,感受到杨若的目光,她也转头望向她,带着还未敛住的笑意,“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忽然发现原来春天已然来得这样深了”

林希抬头望了望梨花树,“是啊,梨花都开得这样好了”

“林姐姐,你说草木有情吗”

“应该是有的吧,我相信万物有灵”

“一定有。我能感觉到这棵梨花树现下就相当快活,而且,她还很喜欢林姐姐”

“我看你呀,是越发能胡说八道了,你说这梨花树喜欢我,何以见得呢”

杨若从林希肩头拾起一片梨花瓣,“瞧,这不就是证据嘛,她落在林姐姐肩头,定是看林姐姐生得好看,向你问好呢”

“阿徐生前也很喜欢这棵梨花树”,徐奶奶端着茶具走出屋子,见两个女孩子在梨花树下正聊得开心,不自觉地也跟着心情愉悦了起来。

两个女孩慌忙站起身接过徐奶奶手中的东西,杨若开了口,“徐奶奶,您又惦记任奶奶了吧。您呀,放宽心,任奶奶那么好的人,阎王爷肯定给她分配个好人家,她现在准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呢”

“哎,哎,哎”,徐奶奶摸着杨若的头,连声应道,“若若这丫头,从小就乖巧”

杨若乖巧地趴在徐奶奶肩头,为林希解惑道,“任奶奶是徐奶奶的亲人,打从我记事起,便常来这里玩。从前学校停课停学的时候,还是任奶奶教我读书呢”,说着,又向徐奶奶撒娇道,“徐奶奶,你从没有给我讲过你和任奶奶年轻时候的事儿,跟我讲讲吧”

许是春光正好,许是眼前两个女孩触动了她不知名的情绪,多年以来,徐奶奶终于将日夜回首的往事讲与人听:

“我是在15岁的时候遇到阿徐的。

那是民国九年,家里遭了旱灾,地都干得裂了缝,粮食价格疯了似地涨。最开始一天还能吃上一顿饭。后来,粮食没了,就吃谷皮,再后来,是落叶、锯木屑、榆树皮,实在没法子的时候,把石头磨成细粉都吃了下去。眼看着没活路了,爹娘只好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带着我和弟弟逃荒。

逃到关东时,我们一点钱也没有了。爹爹找不到活计,弟弟又生了病,爹便要将我卖掉给弟弟治病。我害怕极了,就从家里逃了出来,我边哭边跑,爹娘边追边哭,我跑得慌慌忙忙,撞到了一个姑娘,还未来得及道歉,倒是那姑娘先将我扶了起来,问我摔到哪了,要不要紧。

我便是这样遇到阿徐的。

她穿的衣裳好极了,连鞋子都是崭新的。我抬头看她,她的眼睛生得好看极了,干干净净的。大概人太过绝望的时候会格外有勇气吧,我松开她搀起我的手,扑通跪在了她面前,跟她说,“小姐,求你买了我吧”。

她被我吓了一跳,急急地要扶我起来,我不肯,她只好听我说完。我说完后,她沉默了许久,向我爹娘报了她的姓名和住址,说让他们明日来取钱,便将我带回了家,我就这样留在了阿徐家里”

“后来呢,你和任奶奶怎么到了这里的”,杨若听得认真,提问道。

徐奶奶面上似闪过些许落寞,只一瞬间,便又释然,“我们是来等白先生的,白先生是阿徐的爱人。这里是白先生的故乡,他们当初约定好了,若是失散了,等到胜利了,就来这里汇合”

杨若仔细回忆了片刻,并未从记忆中搜索出白先生这么个人物,便开口问道,“那你们等到了吗”

徐奶奶沉默许久,“等不到了,他牺牲了。阿徐身子本就不好,一直撑着,想见白先生最后一面。前几年,有位战友寻来,说解放后,他与白先生一同被派往了香港,继续革命事业。白先生在香港牺牲了,他依照他们从前的约定,一恢复身份,便来寻阿徐。阿徐听说白先生已经牺牲了,那口气终是撑不下去了,也撒手人寰了”,她伸手抹了抹泪,又笑着开口,“她应该见到他了,他们现在应该过得很好吧”

一直静静听着的林希忽然问道,“您遗憾吗”

徐奶奶怔愣片刻,望向林希的眼神带着爱怜,“真是个伶俐的姑娘啊”,她语气平和,“不遗憾”

林希为这样深重的感情震撼,失了言语。

见她这样,徐奶奶再度开口,“你不必将我想得那样高尚。我也有私心的”,说完,她似是陷入了回忆,良久才开口,“我陪她度过了这么些年安稳的光景,我知足了”

“你们从没有分开过吗”,杨若插口问道。

徐奶奶摇摇头,“我们曾经分开过很长一段日子。那是我到阿徐家两年后,阿徐考上了大学,她便是在大学里认识白先生的。白先生是很好的人,待阿徐也很好。但老爷不同意阿徐嫁给白先生,他想将阿徐嫁给一个军官,好为自己的生意助力。是夫人给了阿徐一笔钱,放他们逃走的”

杨若眉头皱成了结,“所以,你们就分开了吗”

“是。阿徐走的时候,我对她说我是她买来的丫头,求她带我一起走。

她往日明明对我好极了,教我读书识字,不许别人欺负我,记得我的喜好。有天夜里,我们一起看星星,她跟我说,‘我不喜欢你总喊我小姐,你是我的家人,像我娘亲和九姨一样,唤我阿徐就好’,那晚的星星好亮啊,我生平头一次那样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可那次无论我怎么求,她都不同意带我一起走”

杨若有些激动,“为什么啊!任奶奶为什么不带你一起走!”,林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听徐奶奶慢慢讲”

“阿徐说,不管是谁,都应当有属于自己的完整的人生。她说我不是丫头,更不能将自己当做丫头。她说,希望我能坚强独立,能为自己而活”,说罢,似是想到了什么,徐奶奶笑得很温柔,“其实,我原本不姓徐”

“徐宁”,她仿佛用了毕生最温柔的语气吐出了这两个字,柔软缱绻,“是阿徐为我取的名字”

“徐宁”,林希重复了一遍,笑着开口,“她一定希望你一生都幸福顺遂”

徐奶奶也笑了,笑得很幸福,“是啊。阿徐名叫任徐者,我的姓便是取自她名字中的这个徐。她临走之时,我请求她为我取名,以此作为新生。我对自己原本的姓氏并无留恋,本想与阿徐同姓。但阿徐说,‘既如此,那便用我名中的徐字做姓吧,我母亲为我取名任徐者。徐,安行之。我将她对我的祝愿也送予你,名便取宁吧,你吃过太多苦了,愿你以后的人生能安宁从容’

从此,我便叫了徐宁。当初我是有私心的,我想,既以她之名,为我之姓,那便是此生不变的羁绊了”

杨若抹了抹眼泪,接着问道,“那你们后来怎么又遇到的呢”

“我们是在一次解救文人的运动中遇到的,那时她是积极宣传抗日的作家,我是负责营救的交通员。那次见面很匆忙,我只将她送到组织指派的地方,我们便再次分开了。后来,我才知道,阿徐也是那次和白先生失散的”

“这就又分开了啊”,杨若的语气遗憾极了。

林希也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杨若的头,问道“您是怎么参加革命的啊”

徐奶奶也笑着拍了拍杨若的头,“我们已经很幸运了。那个时候,太多人匆匆见过一面之后,就再也不见了”,说完,又继续讲道:

“阿徐走后,夫人为我备了嫁妆,本想为我寻一门亲事,我拒绝了。我跟夫人说,我想去读书,我想明白阿徐讲的许多话,也想知道阿徐和白先生总说的民主和革命是什么意思,夫人便送我去了学堂。因着跟着阿徐学了几年,我学起来也不大费劲。毕业之后,我寻了个工作,离开了阿徐家。

九一八事变后,局势越来越不好,老爷为了生意,竟然和日本人为伍,夫人便与老爷划清界限,带着九姨太离了家。我不放心她们,便将她们接到了身边,一直照顾她们。再后来,夫人生病走了,九姨太也殉了情。我办完了她们的身后事,便想办法离开了东北。

我一路辗转,从东北到华北,看到了太多百姓流离,日本人搞以战养战,沦陷区人民温饱都成问题,更何况尊严。在北京,我曾租住的胡同里,有位老人因交不够日本人征收的铜铁量,便被活活打死了。还有位老师,因不愿配合他们的奴化教育,也被杀害了。还有许许多多人,他们只一天接一天地挨着,看不到希望,可很想活下去。

我无法忍受那样漫无边际的恐惧与黑暗,更无法忍受自己的祖国,自己的同胞被践踏,便随当时胡同一位革命青年,一同偷偷离开了北京,参加了革命,后来又受组织委派,成为了上海隐蔽战线上的一名交通员,没想到,后来还能在上海与阿徐短暂重逢”

那个年代的亲历者将她的故事娓娓道来,对林希和杨若的冲击力是难以言喻的,尤其是杨若,她自小便爱来两位奶奶这里玩耍,徐奶奶会给她做许多好吃的,任奶奶会教她算数写字,她们会在梨花树下看她踢毽子,她从未想过她们的人生竟是这样的波澜壮阔。

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在那些早醒的清晨,她跑进院子时,总会看到徐奶奶在微凉的日光中给任奶奶梳头。直至今日,她才明白那样平凡的日常对面前这位老人的意义。

她眼眶红红的,笑着对徐奶奶说,“任奶奶在天上肯定也很惦记你,你要好好的,要长命百岁”

徐奶奶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她没有那么想要长命百岁,她很想阿徐。

两人沉默地走在乡间小道里,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开得正好。许久,是林希先开了口,“春天确实很深了”

杨若点点头,又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什么事,“呀!忘记让徐奶奶教我们做风筝了”

是了,自开学后,杨若的课业越来繁重,林希对她的要求也越来越严厉,她缠了林希好久,才让林希这个周末陪她回乡下。今天,她本想带林希跟任奶奶学做风筝的。

“没关系,我们下次再来,以后我们多来陪陪徐奶奶吧”

“好”

那天,她们没有学会做风筝。

但那天,她们学到了更有力量的某种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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