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你知不知道那天你对上那只鬼的时候,江胜雪就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你要是被他叫过去,先转了头,那鬼就会立刻扑上来挖你的眼睛——还有他说要去上厕所,肯定也是故意的,哪有这么巧?他就是想害你。”
季凭对于006的这一番言论并不能理解:“可他也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他会故意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吗?晚上那么黑,他总会害怕吧?”
“可他是……”006突然停了下来。
季凭见006没接着说下去,也没接着问,继续写学校布置的作业。
006无话可说,找上这么个宿主,也不知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今天是周一,全校学生都要去操场上升国旗、听校长讲话,操场上闹腾腾的,季凭看见何松林和一群人混在一起,高低年级都有,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季凭看着左右逢源的何松林,不禁若有所思。
课间的时候,季凭突然问:“我们学校有叫王昌生的人吗?”
何松林有些惊讶季凭会找他八卦,想了想点头:“有啊,前两届的,他爸开印刷厂,可有钱了,听说他高中都没读完,离高考还有五个多月直接出国了。”他语气中透着一丝艳羡,很快又回来八卦季凭,“林哥你问这干嘛?”
季凭好像对他的回答不太满意,又问:“他和人结过仇吗?”
这就触及到何松林的信息盲区了,他怎么会知道一个已经肄业出国学长的私人恩怨,他不确定地说:“没有吧……?王学长那么有钱,又大方,谁跟他过不去啊。”
何松林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季凭找不到头绪,若非仇怨,那只鬼怎么会对王昌生有那么大的恨意?
梁其过来找季凭去小卖部买冷饮,俩人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语文老师,语文老师看见他们两个大高个,立刻叫住了,“梁其,林胤卿,过来帮老师搬一下东西。”
季凭看向梁其,梁其无奈地耸了一下肩,显然不是第一次被拉去做苦力。
语文老师叫他们去艺术楼搬一些旧资料,和好些前几届学生留下的东西压在一起,季凭试着小心翼翼地把纸张抽出来,结果还是大厦倾塌,上面叠着的东西一下子噼里啪啦地全都掉了下来。
季凭摸了摸被书脊砸红的额头,捡起地上的一本书,忽然在内页看见五个熟悉的字:王昌生,去死。
这是一本学校自印发给学生的作业本,学生姓名那一栏写着毕志明,翻开第一页写着王昌生去死,季凭动作一顿,还没往下看,先把作业本塞到了校服口袋里。
“哇!胤卿你怎么搞的,没事吧。”梁其过来帮他收拾,没看见他的动作。
季凭摇了摇头,和梁其搬好了东西,赶紧回到了教室。
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了,季凭刚走进教室,就听见有人在使唤江胜雪,“江胜雪,上去擦黑板。”
上一节课是数学,老师留下了很多板书,江胜雪听话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慢吞吞地拿起讲台上的黑板擦,他刚站上去擦,身后突然哄堂大笑起来,震耳欲聋的笑声冲击着他的耳膜,他愣愣地转过身,看着台下一张张开怀的笑脸,自己也呆呆地笑了笑。
季凭的脸色却骤然一变,他上前把江胜雪背上的纸条撕下来,上面写着四个字:我是傻×。
“谁干的?”季凭的质问止住了台下的笑声,平日几个喜欢欺负江胜雪的学生对上他扫过来的目光,赶紧为自己洗脱嫌疑,“不是我!”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语文老师抱着东西走进来,皱着眉道:“都杵在这干什么呢?你们要开课啊?”
又有人偷偷笑了几声,季凭没说话,拉着江胜雪回到位置上,江胜雪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像往常一样乖乖坐着上课,季凭看着那张纸条,总觉得这个字迹分外熟悉。
何松林急匆匆地把语文书翻出来拍在课桌上,带起的一阵风把季凭手上的纸条吹落到了地上,他弯腰把纸条捡起来,这才发现纸条的背面还写着另五个字:我是毕志明。
何松林凑过来问:“林哥,你对着一张白纸看什么呢?”
季凭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把纸条收了起来。
放了学,季凭回到家,拿出从艺术楼带走的那本作业本,翻过诅咒王昌生的那一页,这才看见了正文,原来这是一本毕志明的日记,或者说,是一本毕志明专门用来记录王昌生恶行和诅咒王昌生的记事本。
【……我死后,每一个看到这本日记的人,都要知道王昌生的罪孽深重,以及他对我的侮辱、暴力及伤害,他应当受到最严峻的惩罚……】
【……我不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他,也许是因为我大胆揭发了他的作弊行径,像他这样卑劣、毫无诚信、只知道做家里米虫的小人,会做出作弊这样的事毫不意外,我至今也认为我是对的……】
【……他污蔑我偷窃了他的手表,要求我向他道歉,所有人!……老师、同学……他们都是助长他恶行的共犯,他们对我进行了极可怕的羞辱……】
【……那天,我被王昌生的走狗锁在艺术楼的厕所里,他们为了羞辱我,关了我一个晚上,他们以为那个地方没有监控,但他们想不到,我将在死后揭发他们的罪行,没有人会不相信的……】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笑,他们张大的嘴像恶心的鬣狗,那副恶毒的嘴脸,我希望他们的眼睛都会因为看到我背上的这张纸条而被挖出来……】
纸上的字眼凝聚着密密麻麻的恨意,季凭合上作业本,揉了揉自己干涩的眼睛。
从日记的大致内容中可以看出,毕志明当初就是抱着以死明志的目的写下这本日记,他本以为自己惨烈的自杀和遗书的内容足以让王昌生身败名裂,却没想到他死后学校选择了隐瞒真相,而王昌生没过多久就出了国,甚至除了季凭,很可能没有第二个人看过这本日记。
季凭摸不清毕志明的目的是什么,只能将这件事暂且放在一边。
接下来的几天学校里都很平静,教育部下达了高考改革通知,为适应新的考试大纲,学校决定让高二也开始晚自习,走读生最早也要晚上十点才能回家。
“……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都得来上晚自习,不许旷课迟到,各科老师都会过来轮班,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问老师,还有,今年暑假可能会提前半个月补课,时间还没定。”
“啊……”得知美好的假期生活也即将被剥夺,班上顿时一片哀嚎。
“啊什么啊?你们跟别人差了多少知不知道?隔壁实验中学高二一开学就补课了……”
江胜雪的哥哥出差回来了,江胜雪很高兴地送给季凭一支钢笔,说是他哥哥带给他的。
季凭收了,问他哥哥在家照顾他吗。
江胜雪摇了摇头,说哥哥第二天就走了。
“……”不管怎么样,那都是江胜雪的亲哥哥,季凭还是决定不多作评价。
六月底,炎夏愈盛,暴雨多发,午间的时候,就算静静地待着皮肤表面也能蒸得出汗,江胜雪倒是不易出汗的体质,但是晒一会儿太阳白皙的皮肤就开始发红,晕晕乎乎地说要去学校小卖部买冰棍吃。
他是小孩子心性不知道节制,季凭也因为一时疏忽没有注意,等到发现的时候,江胜雪已经因为着凉腹泻而两股战战,腿软得站都站不住。
季凭去学校外面的药店给他买了止泻药,江胜雪虚弱得很,午间吃了药就累得趴在课桌上睡觉,季凭看了他一会儿,被班长叫去了办公室。
午后的教室里没有多少人,寄宿生大多都回宿舍去休息了,不想回家的走读生有的三三两两地携伴出校逛街,有的不怕热晒在操场上打球,只有几个在教室休息或者写作业。
风扇在顶上呼呼地转着,偶尔从窗口吹进的凉风扫拂过江胜雪的后颈,他睡得脸上发红,眉头紧皱着,好像陷入了什么梦魇。
他睡得越来越难受,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环住了他的脖颈,渐渐收紧,让他喘不过呼吸来。
呼——呼——
仿佛有尖利的指甲嵌入了他的喉结,紧压着他的喉咙,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来,江胜雪在燥热的梦境里感受到了极度的恐惧,他试着醒过来,却眼皮如坠,抬不起来。
“江胜雪,江胜雪?醒醒!江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