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月旼和李芸喝高兴了,就着几根薯条一杯接一杯;刘竹在一边郁闷得食性大发,把剩下的小食一扫而空,又偷偷用手去够酒瓶,被袁月旼几次拍在手上。
袁月旼指着冰箱说:“里头有好多东西,你找找有没有想吃的。蓝莓不错,正适合一粒粒数着吃。”
刘竹瞪了她一眼,大喊饱了,站起来围着两个人不停转圈,不断试图偷一口酒喝,都被袁月旼用筷子敲回去了。
李芸说:“汪珐珆不在这,就剩她一个人疯了。”
袁月旼击掌说:“对呀,她真是的,说什么去去就回,还说要给咱们看那边的山水风光,结果到了那边光说忙,这几天连个消息都没有。”
袁月旼举起手机自拍,李芸试图用手挡住自己喝得红彤彤的脸和花掉的妆,刘竹站在边上对着酒瓶做鬼脸。
照片发到四个人的群里,汪珐珆仍旧没有回音,再往上翻,她之前说的也只有最近都会很忙。
刘竹叹了一口气,跌进椅子里,拿起果汁喝了一口说:“都忙,忙点好。”
袁月旼敲着手机屏幕说:“等你回来的!”
刘竹说:“等她回来你说不定已经出国了,早不在这儿了。”
袁月旼说:“留学也是有假期的好吗。”
刘竹说:“最近这个形势,还真不一定能说回来就回来,你还是做好在那多呆几年的准备好。”
袁月旼摇摇头说:“真是心烦,一想到要收拾好几年的行李就烦。”
李芸说:“的确,你这些东西什么时候搬都是个问题,以后结婚了搬家得好几车,光是衣服和书就得各一车。”
袁月旼说:“结婚,那还是没影的事呢,我要先上学。再说就是结婚了,到时候再买新的不是更方便,搬旧的怪麻烦的,除了衣服也没什么可拿的,都买新的更方便。”
李芸问:“那你结婚以后这里的房间难道就这么摆着?”
袁月旼说:“要不然呢?结婚了家里我的房间不还是我的房间?”
啊,原来结婚了袁月旼的爸妈也还会给她留着房间。是啊,不然这些房间用来干什么呢,这本来就是他们给女儿规划的地方。
李芸的心被揪起来一下,不过因为无人会在意,只好自己再慢慢平复下去,她举起杯,甜甜的酒滑进她的胸膛,被酿成酸涩。
暖色的灯光落在桌子上,折射出一个小世界,光晕中三个人围在一起举杯,欢声笑语在这个世界里回荡,每个人的眼睛里都装着幸福。
谁都没能抓住最初的那点异常,每次都是这样,那点不自然早就被层层掩盖,普通人如何能一眼看透。
为时已晚,此刻早已太迟,在那个女人的话里,在刘竹的梦里,在无数的新闻里,一切早有预兆,然而谁都没能发现。
还好为时已晚,即使是这一瞬间也没有了后悔的余地,所以无辜的人不必自责。
刘竹觉得自己才当了几天的班主任,对这群学生的了解已经远超过去一年。
以前她只用上课,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通过班主任沟通,现在谁出了事都要找她,只好被迫了如指掌。
汪珐珆交给她一整个压缩包里的各种文件帮了她大忙,每学期都要统计的信息,凡是家长只在群里回了一句和之前一样的,都得她一个个拿着之前的表格复制。
李芸在一边看着,羡慕极了,只恨自己第一次接别人的班的时候没能遇到如此仔细的前任。
刘竹一边吃着盒饭,一边苦着一张脸复制黏贴每天每周的各种台账,除了电子版还要准备一份一模一样的纸质版,她渐渐活成了李芸的样子。“收上去也是废纸,不知道干嘛这么天天催啊~”刘竹哭丧着脸说。
李芸告诉她:“你还不懂,我们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其实就是这些台账。
而且你先不要急着抓教学抓纪律,现在你的头号任务是立刻把安全教育班会、心理健康班会和科学防疫班会这三个会全开了。
一定留下会议记录和照片,这样不管将来出什么事了,你自己才能先有个保底的护身符。
记住,只有学生在校期间什么事都没有你才能保全自己。
至于成绩,那都是学生和家长的事,想学的咱们教教就行了,反正人家也会自己到外头再学。
最重要的是别跟任何人对着干,因为一旦学生家长有任何问题,领导肯定第一个就会推咱们出去,咱们只能自己护着自己了。”
刘竹撑着头叹气,感叹道:“这些破事你是怎么干了这几年的。”
李芸拍着她的肩膀说:“习惯就好,反正这肯定不是你最后一次当班主任。”
刘竹哀嚎一声,楼道里却突然传来了更大声的嚎叫。
李芸和刘竹跑出去看怎么了,原来是两个中午留校的男生在外面吵,他们大概是趁着出来上厕所,正在走廊里抓着领子打架。
拳脚相向,口水乱飞,脏话传响,边上值班的老师想要阻拦却不敢上前。
李芸和刘竹第一时间确认了不是自己班里的学生,立刻长舒一口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呆在一边看戏。
年级组长也在学校,只是等他姗姗从办公室里过来,这场争斗已经到了最后收尾互骂的阶段。
两个人打得你来我往,不分上下,校服上印着对方清晰的脚印,脸上悬着指甲狠狠挠过留下的破皮,只等着此刻谁来给个台阶把他们分开,好让他们留待日后算账。
年级组长恰好担任起这场残局的裁判,压着两个灰头土脸的男孩去给家长打电话,他离开前眼睛扫过边上围着的一群中午没回家的老师。刘竹站在边上,那么老大的身形根本无处可藏。
于是高大的刘竹被当作靶子,承担了他无处发泄的怒火:“你那么大一个人看见学生打架不上去制止就在一边看戏吗!你也算是老师!”
李芸赶紧说:“我们都挺害怕的,组长您是男人胆子大,我们女人哪有不害怕打架的。这个年纪的初中男生打起来多吓人您也知道,我们光看着都头晕。”
年级主任还是仰头冲着刘竹骂:“吃饭的时候没有点女人的样子,天天嘻嘻哈哈疯跑没有点女人的样子,现在倒是当起缩头乌龟了!”
刘竹脸上带着尴尬讨好各半的笑,眼睛却盯着地砖里的灰尘,两只手在肚子前头抓在一起,她担心自己不小心会下意识握起拳头,显得不那么驯服,于是压制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在诚心受教。
年级组长一走,看热闹的老师们也立刻各自散开了,午休时间也有的是作业可判,这里没有闲人。
李芸拍拍刘竹说:“年级组长是不是更年期了,一个大老爷们天天唧唧歪歪的,那边新来的男老师都在一边看着没动呢,居然也能说到你头上。”
刘竹长长呼出一口气,舔了舔黏在一起的嘴唇,在走路时一点点把后背挺直,冲着李芸笑笑。
回了办公室,刘竹接着填学生每天的体温表,看着没一点脾气,李芸还在安慰她说:“要不要看看你喜欢的不穿衣服的男人跳舞。”
刘竹突然哈哈大笑,比平时笑得都要久,半天才止住笑说:“我看是你想看吧。”
李芸说:“才没有,我不喜欢那些唱歌跳舞的,有什么意思。”
刘竹笑着说:“一群有钱人,站在台上给咱们唱歌跳舞,还得装作喜欢咱们这些穷鬼的样子,哪有比这更有意思的事了。我要是有人家一块表的钱早不装了,肯定得把辞职书甩领导脸上才解气,不吐口水都是我教养好了。”
李芸说:“你那点出息,一块表就想辞职,要是我怎么也得有个三百万才辞职。当心被人家把你兜里最后那仨瓜俩枣也给掏走了,越有钱的人反而越盯着咱们这些没钱人的口袋呢。”
刘竹说:“你那点见识,有的表一块就好几百万。”
李芸说:“疯了吧,房子都能买好几套了!简直是没地方花了,我哪怕都存起来也不这么浪费。”
刘竹抬了一把李芸的下巴说:“这不是买到了咱们想象不出来的与众不同,瞧你那样儿,下巴一会掉地上了。”
两个人坐在一块,各干各的事,李芸突然问刘竹:“你觉不觉得年级组长最近一直针对你,我总觉得他最近一直找你茬,根本不关你的事也能扯到你身上,你是不是哪儿惹到他了?”
刘竹也觉得最近不大对劲,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没能讨得上级欢心。毕竟她一直混吃等死,不想晋升,自然就没有向上交流的**,天天闷头鼓捣自己的那份事。
李芸说:“你干脆给他塞点钱得了,别手机转账,取现金装个信封,打个电话和他约在在学校外头。不管有事没事,你打点一下以后都没事了。”
刘竹说:“我多正直一个人,上个学期不想干班主任都没给教导处那边塞钱。”
李芸恍然大悟,直拍着膝盖说:“我知道了,原来是因为这事。年级组长平时是和教导处主任一边的。你这个傻瓜,上个学期你要是给点钱,现在不光不用干这份活,也不用挨这份骂。”
刘竹说:“唉~不会吧,都上个学期的事了。”
李芸说:“你可别不当回事,你这几次开会已经从刘老师、某些老师变成极个别人了,再这样下去你可没有多少往下掉的余地了!”
刘竹心里也大概理清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只是这样反而使她更厌恶,她说:“反正我不犯大错,又不能因为看不惯开除我,小鞋再多也有限,大不了我也申请支教出去两年。”
李芸说:“你可拉倒吧,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仨都没心眼。袁月旼家里有钱,天天打扮得珠光宝气,人家也不瞎,没事不去找她。你和汪珐珆就是两个冤大头,我都怀疑汪珐珆就是没塞钱才被派到那么个地方,你看她天天忙得,消息都抽不出时间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