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难书 第32章 文明是上层建筑

马路边上就是袁月旼住的小区，和刘竹李芸住的那片隔着一条宽敞的大马路和数条脏乱的小路。

袁月旼把卡按在小区门禁上喊两个人快进来，路过站岗的年轻保安，再穿过里头一整面墙显示屏的门卫室。

到了小区里面也是安静，但与刚刚的昏暗中令人不安的静截然不同。

要不是不少人家亮着灯，李芸几乎以为小区里没人住，路上没有疯跑的小孩，单元门口没有搬马扎坐着聊天的老人，干净平整的路面上只有一个车棚，里头齐头摆着几辆电动车。

李芸说：“你们小区好空啊。”

袁月旼说：“空？没有吧，哦，大家基本都开车，从地下车库直接坐电梯了，路上一般是没什么人，我早上上班也见不到什么人。”

李芸心说不是人，而是这么大片的空地上居然没有见缝插针停满车，她知道大家常说的那几种豪车，什么蓝天白云和四个圈，之前补课去过那么多的小区，那些车还不是一样在车位外头随便停着。

李芸仰起头，看向她头顶上压着的、数不清的楼层，每一扇窗户都是一个样，或明或暗，不知道哪个才是袁月旼的家，她几乎藏不住自己的眩晕。

电梯里刚好有清洁工在用长刷子做清洁，是在学校里常能闻到的消毒液味道。

袁月旼按完楼层又刷了一下卡，电梯才启动。

出了电梯门就是袁月旼家的入户厅，她换上鞋，又在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放在地上说：“这个是客人们换的拖鞋，都消毒过了。”

刘竹轻轻拍拍李芸示意她换鞋，李芸如梦初醒，这才回过神来，进门之前还忍不住打量袁月旼家的鞋柜，比她租房带的衣柜还要大几倍。

一进门袁月旼就把包往玄关柜上一扔，急着去换衣服，她指着沙发说：“先坐先坐，我换个衣服就来。”

刘竹和李芸在沙发上束手束脚地落座，对着偌大的客厅目瞪口呆。

李芸小声对刘竹说：“这客厅得有多大啊，我感觉比咱们那儿一整个房子还宽敞。”

刘竹当然比较不出来，只能发出惊叹，第一次对袁月旼的有钱有了切实的概念，心想要不是袁月旼生病了需要暂时休息，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和她们有交集。

袁月旼还没出来，屋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衣冠楚楚，面容和善。

男的眉眼和袁月旼很像，女的脸型气质打扮和袁月旼如出一辙，都有着一头浓密光滑的长发。

袁月旼换好了衣服，哒哒小跑着出来，看见他们，高兴地说：“原来你们在家呢，我还以为你们还没回来呢。”一边指向刘竹和李芸说：“我朋友，和我在一个办公室，之前我们一起去岁城玩的。我快递送错了，她们刚刚陪我去拿的，我们要一起吃饭。”

说着袁月旼把换下来的衣服挂到了门口的衣物护理机里除味。

刘竹和李芸赶紧站起来打招呼，袁月旼妈妈合着手，对着她们高兴地说：“真是太好了，月旼都好久没有带朋友回来玩了，真好！你们好好玩吧，开心点。我和她爸爸就要出去和人吃饭了。”

她爸爸问：“要不要和朋友出去看个电影逛逛街，你们明天放假吧？”

袁月旼摇摇头说：“现在好多地方都不让堂食了，学校也要统计行程，怪麻烦的。”

她妈妈说：“还是在家里吃吧，想吃什么点完要饭店送过来。”

她爸爸说：“你们随便点，今天叔叔出钱请客。”

袁月旼笑着拍手说：“耶！”

刘竹和李芸赶紧又起来道谢。

袁月旼的父母稍微寒暄了一下就走了，袁月旼在大厅里对着爸爸喊：“少喝点！”

她爸爸的声音从玄关传来：“知道了。”

关门前袁月旼妈妈还在对着丈夫说：“你等着瞧，她肯定等你回家过来闻你喝得多不多。”

袁月旼爸爸笑着对妻子说：“看来我得多给她转点钱好好贿赂一下了。”

袁月旼问：“我们吃什么呢？”

刘竹抢先回答：“我俩工资承受得起的！”

袁月旼说：“我爸都说他付账了，正想好好敲他一笔呢。”

李芸说：“那怎么好意思，你就说咱们吃得特别好，然后我们点点儿便宜的你还能多剩点。”

袁月旼被说服了，说道：“好吧。”

最终大家决定点汉堡，选好了要吃的袁月旼就要直接下单，李芸拦住她说：“这样多贵啊！”然后在网上下单了要骑手去取，袁月旼感叹道：“哇！又学到一招，之前我都是直接点的，这种方法都是在哪学的呀？”

李芸有点犹豫，还是实话实说：“我上大学经常去打工，有名的几家快餐店我都呆过，也是看单子有时候实付特别便宜才知道的。”

刘竹称赞道：“这都是生活的智慧啊，下次有打折也告诉我一声，每次咱俩买一样的东西我都比你买的贵。”

袁月旼也说：“真好啊，早知道我也这么点了，我还挺喜欢吃这些，这下又学到一招。”

等着外卖来的时候袁月旼带着两个人在卧室外的地方转了一圈，她的书房里做了三面到顶的书柜，里头像书店一样分门别类摆满了书，底下有一个实木小梯子，宽阔的书桌对面是一架比饭店里吃席的大圆桌还大的黑色钢琴。

袁月旼到钢琴前头坐下，说着小露一手，掀开盖子开始弹奏，琴声一起，表情也立刻正色起来。

李芸在做家教的时候常听见别人家楼上楼下的钢琴声，她虽然不懂欣赏音乐，但也能听出袁月旼比起那些人弹得流利，琴声绵延流畅。

袁月旼坐在琴凳上，一头长发下露出一个侧脸，钢琴黑色的琴身上倒映着她认真的表情，李芸靠在门框上看着她，觉得自己刚刚随着电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李芸之前进过最好的小区差不多就是汪珐珆住的小区，那里她的学生每个月光是上补习班的钱比她一个月赚的都多，她一度以为更好的小区也不过是里头的房子更大点。

可到了这里才发现，这里门卫不是坐在门房钢丝床上玩手机的老头，路上没有烟头和垃圾袋，单元门上没贴着开锁疏通下水道的小广告，楼道的白墙上没有莫名其妙比门把手还高的大脚印。

李芸站在这里，平生第一次离地面这么远：

这个家里的过道比她的房间还要大几倍；

这对夫妻对女儿有着充满爱意的关切，连她的朋友都能得到他们爱屋及乌的善意；

这个女孩自己就有好几个房间，每一个都那么宽敞明亮，里面装满她喜欢的东西。

李芸觉得飘飘然，她来到了桃花源，这是她幻想都想象不出来的地方。

袁月旼原来一直过着这种人生，难怪会那么善良天真，全然没有对生活的怨气。

一曲弹完，袁月旼不大满意，一把合上盖子说：“果然我还是没什么音乐天赋。”她看看书架，笑着说：“还是数学更有趣！”

刘竹拍手说：“这才是真佩服。”

袁月旼问：“自己的专业当然觉得有趣了，难道你不喜欢化学吗？”看见刘竹摇头，又问李芸：“你喜欢物理吗？”

李芸也摇头。

袁月旼不解：“那为什么选这个专业？”

李芸说：“我们高中那个时候一致认为理科将来挣得多，只有文科特别好和理科实在学不明白的才选文科。”

刘竹举了下手说：“理化生里我化学最好，填志愿的时候就选了听起来最好就业的应用化学。”

袁月旼好奇地问：“应用化学都学点什么啊？”

刘竹面无表情地回答：“日常里从来应用不到的各种化学。”

物业把外卖送到门口，袁月旼在饭桌上摆好，把包装撕开，在盒子边缘挤上酱。

吃饭时大家嘴巴忙着咀嚼，于是眼睛四下看着。

饭桌两侧是袁月旼爸爸的酒柜，一面是厚重的实木柜子，一面是个像超市里卖冷饮用的双开门透明冰箱，能看见一瓶瓶酒斜倒着放在里头。

袁月旼眼睛亮晶晶地问李芸：“我们要不要小喝一杯？”

李芸还沉浸在轻飘飘的氛围之中，她忘了立刻拒绝，袁月旼已经走到了冷柜前拿了一瓶红酒出来，举起来说：“我们偷喝一个这个吧，嘻嘻。我爸乱七八糟攒了一堆，今天我们就来喝他一个。”

刘竹说：“这不好吧，万一你爸发现了该生气了。”

袁月旼说：“才不会，放在家里的本来都是平时拿来喝的，真正的好东西早都被他搬到办公室去了。”

袁月旼拿来一对高脚红酒杯，啵一声拔出酒塞，在杯子里倒上一层，紫红的酒液在被子里打着旋。

她和李芸锵一声碰杯，兴奋地说：“我也不懂酒，我们不搞那些醒酒什么的，直接喝吧。”说着一饮而尽，满意极了，又续上一杯。

李芸只在聚餐时喝过啤酒，红酒还是第一次见。

滚圆的酒杯初一拿在手里，玻璃坚硬冰凉，把她的手铐在桌上，她不知道该用那只手举起杯子送到嘴里，还好袁月旼也没和她计较什么礼仪。

两个人一杯接一杯，刘竹在一边眼巴巴看着问：“我呢？”

袁月旼飞给她一个眼刀，提醒她还是个在吃药的病人，刘竹委屈地把可乐一饮而尽。

袁月旼站起来去厨房也给刘竹拿了一个红酒杯，刘竹举着眼巴巴等着，袁月旼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两升的玻璃瓶，给刘竹倒满说：“鲜榨的橙汁，这一大缸都是你的。”

李芸看着刘竹愁眉苦脸的样子拍手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