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芸赔笑着解释道:“有点工作没处理完,这就走了。”
年级组长厉声说:“干不完就拿回家做,不要在这里占用公共资源,赶快走。”
说完他就站在门口监视,三个人只好借着走廊上照进来的灯光胡乱收拾一番,灰溜溜出来了。
年级组长刚一走远,李芸立刻对着他的背影开骂:“一天天跟吃了火药似的,不知道以为学校是他的呢,省钱省钱,省下来又进不到他口袋,不知道在那急什么!”
刘竹笑着说:“谁知道呢,万一省下来真能进他口袋呢,那倒是我们错怪人家了。”
袁月旼说:“唉~不会吧,可能只是环保意识比较强吧。”
李芸说:“得了吧,真要环保他办公室里别天天开空调省得不比几个灯泡多。”
刘竹说:“真是神经,前两天我去领盒饭遇见他,还和我说:‘周老师啊,你一个女老师,吃得比男同志还多像什么样子,中午盒饭少吃一盒,减减肥吧。’哪个王八说我要减肥了,又没吃他家一口饭,我花自己的钱吃个饭还要看他脸色不成。”
李芸摇头道:“学校里很多东西都是有学生和教师补助的,起码名义上是为了咱们的,连这点都要抠抠索索,真是没救了。”
袁月旼纯真的世界观总是一次次受到冲击,她目瞪口呆,刘竹和李芸一边一个拉着她,继续给她讲听过的学校内幕,锤炼她的心灵。
出了学校,从宽路走到窄路,越向里走人声越嘈杂。空地上一群老头在敲锣打鼓吹唢呐,旁边老太太们在翻着花扇子跳舞扭秧歌,边上还有中年人拿着卡拉OK机器在唱歌,跑调的歌声被扩音器传出去老远,旁边的男男女女在搭伴跳转圈舞,还有小孩子坐着带彩灯的卡通车在地上转圈。
这一派热闹景象,一年里除了冬天里最冷的几天停演,其余时间每天天色一暗准时开始,路过的行人在边上站了一圈,还有人停下电动车围观。
李芸在前头皱着眉喊:“快走快走,太心忙了,天天在这吵吵。”
走出老远还能听见跑调的唱歌声,袁月旼挺新奇,笑着说:“好热闹呀,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见这种场面的。”
李芸说:“听几天你就知道有多烦了。”
刘竹凑在袁月旼旁边说:“你猜李芸为什么这么讨厌唱戏的。
她之前大黑天回家,路上碰上唱完戏回家的老太太,脸上抹得和恐怖电影里一模一样,粉的红的白的,还穿那~么老长一个窗帘似的大袍子,脑袋上戴的那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冠得有一尺高。
哈哈哈哈,她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要不是我拉着她她准得摔个四脚朝天,哈哈哈哈!”
刘竹只压低了说话的声音却没压住自己的笑声,李芸无语地说:“我都听见了。”
转过弯,周遭一下暗下来,路两边都是草丛,里头似乎有稀稀疏疏的声音,不知道是小虫子还是青蛙。
近处居然没有一点光亮,只有一座小房子灯火通明,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和周围环境比起来堪称金碧辉煌的公厕。
现代化的白色流线造型,红褐色的瓷砖墙体,窗上装着护栏,玻璃门里头能看见带花纹的大理石砖。
袁月旼诧异道:“这附近的房子都挺旧,公厕倒是挺新的。”
李芸说:“这片就这一点光,等会儿越走越黑。”
再过一会,周边果然彻底暗下来,只能借着远处小区楼房窗户里别人家透出的灯光看路,刘竹掏出手机照着说:“当心点,别踩着地上的脏东西,这条路实在是不适合晚上走。”
刚说完,后头开过一辆大货车,里头下来一个男的,走到草丛边,还没转过身就拉下了拉链,随后立刻就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
袁月旼惊叫一声,厌恶地偏过头,刘竹啧了一声,移开灯光,走到边上隔开袁月旼和李芸。
走过去了老远袁月旼还在冲击中,咬牙切齿地问:“旁边就是公厕,为什么要随地小便?”
李芸说:“随地大便的我也见过不止一回,快别想了,以后有不着急用的快递送错还是等着再给你送吧。小心点,前边就到了。”
袁月旼指着路两边高高的路灯杆问:“有路灯为什么不亮啊,坏了吗?要是有路灯随地大小便的人也会少很多吧。阴暗最容易滋生不文明不道德和犯罪了,能看清自己的时候,人往往会表现得更有公德。”
李芸问刘竹:“这路灯得有多少年没亮了?我住到这片开始就没见它亮过。”
刘竹说:“我在这住了二十几年都没见这灯亮过,听说有人投诉过,投诉完亮了一晚上就再没信了。”
李芸说:“不知道的以为这片灯在年级组长管辖下呢。”
刘竹哈哈大笑。袁月旼感叹道:“怎么会这样呢!”
李芸说:“习惯就好,这样的事多了去了,其实这就跟咱们干什么都要做记录留照片似的,安了路灯以后再出事就不能算他们的错了,亮不亮的倒在其次,反正责任已经推出去了。”
刘竹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件事也只有在这片住了十几年的老人才知道。这里原来没有路灯,到了晚上一片全是黑漆漆的。
然后有一年修下水道,打开井盖,发现里头有一具被塑料膜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不知道在里头放了多久,里头都烂了。
从那以后才有的路灯,不过也只有那个井盖附近一片才亮。”
刘竹弯着腰,在李芸耳朵边阴森森地说:“这里的每一盏灯都是用人命点亮的。”
李芸用胳膊肘拱开刘竹说:“别在这跟我说这个。”
袁月旼还在边上不停地追问:“是真的吗?”
李芸斩钉截铁地说:“你别听她白话。”
刘竹直起腰,委屈地说:“是真的呢,那时候还上本地报纸了。我记得当时楼下姥姥们遛弯的时候都在说这件事,我还特意到那个井盖附近去看了,结果井盖被水泥封了,啥也没看到。还有还有,你们知道学校前面的路灯怎么来的吗?之前没有灯的时候,有几个老师晚上被那种好几吨的大货车碾成了肉泥,那之后学校前边才有的路灯。”
李芸面无表情地哀求:“你不要再说了,这让我以后怎么自己走这条路。”
刘竹搂着李芸的肩膀说:“喊我来接你不就行了,给口吃的我就蹲路边等你,谁要是敢靠近你我就咬他,保准安全地一路给你送回家。”
三个说笑着,到了短信里取快递的超市。说是超市,其实是开在居民楼一楼的小卖铺兼棋牌室,掀开门帘,哗啦啦的麻将声和烟味充斥耳鼻。
袁月旼弯着腰在地上对着取件码找自己的快递,李芸和刘竹也在另一边帮她找,找到了拿到店主那儿扫描完才能取走。
袁月旼一开始努力憋着气,尽可能小口小口地呼吸来少吸入一些烟味,然而还没能坚持几下,忍耐之后反而开始更大口喘气,哪怕隔着口罩,每一次吸气里头都带着浓浓的烟味,好不容易端着一堆箱子出了门,她把口罩扯下来,大口吸进外头没臭味的空气。
口罩上已经沾上了明显的烟味,被她嫌弃地扔进了垃圾桶。
李芸和刘竹也一人拿了两个老大的箱子出来了,她们早已习惯了这里烟味,只是对箱子的尺寸表示震惊,问袁月旼:“你不是说只买了一点点吗?这箱子里能装一百个口红了!”
袁月旼还在倒气,觉得自己头发上都被染上了烟味,呼吸里还都是那股呛人的臭味,她想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得把衣服换了,说道:“我真的就买了一点点,之前一直开会,好多护肤品是液体都不发货,我都好久没买了,所以就这样那样都买了一点。真的就一点点,箱子看着大了点而已,拆了就行。”
刘竹点头认同道:“是呀,我之前想买把新菜刀也不发货。唉。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才能体会到,哦,原来新闻里的那些事和我真的是在同一个世界。”
李芸说:“咱们扫大街频率变高的时候我就已经深有体会了。”
三个人站在夜色里拆快递,大箱子里头还有一个厚实的大纸盒,盒子里垫着纸条做缓冲,上头的确只有一个还没有粉笔长的塑封小纸盒,李芸心说这包装也太花哨了。
袁月旼拿起口红就要把箱子盒子都扔掉,旁边来了一个拿着编织袋的老太太,正在边上等着捡纸盒。
刘竹熟练地把纸箱几脚踩瘪递给她,她就接过装进袋子里,又打着手电筒用钩子继续翻垃圾桶。
等老太太走了,李芸还觉得挺可惜:“里头那些盒子都挺好的,留着在家里装东西多好。”
刘竹拉着她说:“快走吧,那大娘没事总在咱们楼下掏垃圾,别看岁数大,可比你厉害多了,再敢惦记着虎口夺食,大娘一会儿回来用钩子把你叉了拖走!”
因为夏天那个新闻,刘竹和李芸都不放心袁月旼自己走,于是要给她送到马路上,袁月旼说:“明天正好中秋节放假,干脆来我家玩玩,一起吃个晚饭吧。”
李芸连忙推辞,袁月旼撒娇说:“难得有空嘛,等走到马路离我家也没多远了。”
李芸仍婉拒,只是拉拉扯扯,等到了大马路上,袁月旼还抓着两个人,说什么也要一起走。
刘竹倒是无所谓,她回家了也是一个人呆着,再说反正也要吃晚饭,热热闹闹得更好;李芸包里还揣着盒饭,想着只能当作第二天的午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