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了啧啧称奇,李芸看了两眼却说:“这树快不行了。”
大家都问为什么,说这树看着繁荣兴旺极了,累累硕果上甚至都泛着一层光芒。
李芸说:“你们光看到枝叶和果子多么好看,却没看到底下的树根被埋在水泥路底下了,备受压制。
所以树枝越是茂密,果子越是大,树根就越是吃力,上头看着没事,底下不一定已经死了多少了,只是埋在下面看不到而已。
而且这些果子也只是一个个看着好,打开里面都是空的,一股臭味,在我们村里拿来喂猪,猪都不吃。”
薛笙问:“那这棵树就死定了吗?”
李芸说:“那倒不会,除非有特别大的天灾,把这一片彻底毁了,人力再怎么也很难完全毁灭这些生命。”
袁月旼问:“那这棵树还有救吗?”
李芸说:“摘了果子,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树枝全砍了,只剩下精炼的一截主干,最重要的是去除树根上压着的东西。然后等着就行了,只要树根没死透,要不了几年就又能长得比现在还好。不过拖得越久,根系受损越重,将来恢复起来就越艰难。”
汪珐珆说:“真可惜,要是有人提前管一下就好了,也不至于落到现在,从根上生出的枝干和果子反而要把树根吸死了。”
李芸说:“常有的事,人嘛,都只盯着枝叶疏密,花朵颜色,果子多少,谁会屈尊低头,扒开土看看树根怎么样。
可是雨水从天而降,落到地里,营养也都在土里,都得要树根去吸收。”
车渐渐驶远,刘竹看着那棵树越来越远,不舍地说:“希望这棵树能尽快活过来。”
李芸说:“树根肯定已经死了不少,就算现在立刻修剪也免不了再死一些树根,毕竟这些东西从来就是没人在乎。
不过正是也因为实在太多,在地下盘曲伸展,哪怕上头死绝了,哪天被嫁接上别的树枝,照样开花结果,倒也还算这棵树。”
明天就是归程,大家忙着开始买岁城特产带走,李芸这辈子第一次出来旅游,有一堆东西想要带回去给妈妈爸爸尝尝。
她每年除了上班就是在拼命做家教赚钱,一年能赚个十来万,除去自己的花销和弟弟每月的生活费,年底还要孝敬父母三万,再加上给家里添置一些东西,上班整整四年,也只攒下六万多。
本来她是绝对不舍得出来旅游的,只是回家一趟,心里有些憋屈,突然就想要给自己花点钱。说来也奇怪,她的这种不满由来已久,但反抗还是生平第一次。
然而自出门以来,除了每天均摊的饭钱和交通费,她还没舍得多给自己花出一分钱,看着忙着给家人买手信的袁月旼和到一个地方就要买什么文创说以后给学生当奖品的汪珐珆,她很彷徨,不知道该买点什么带回去,既能让父母高兴,又不会再急赤白脸挨一顿训。
就连刘竹,孤家寡人一个,毫无后顾之忧,也和她说着要买腊肠回家自制煲仔饭。
李芸觉得,或许就是因为她们,她自己开始变得不同了吧。
踌躇半天,最终李芸给妈妈买了两盒面霜,又买了两只真空包装的烧鹅,打算说是出去旅游的同事给的。
这几天她见了太多没见过的,吃了太多没吃过的,她觉得未来很多年,可能她都不会再有这种快乐的经历,她不想被家里人知道,破坏了这份回忆。
李芸拎着两个袋子,沉浸在惆怅中。
路过李小龙祖居,刘竹摸摸鼻子,冲着李芸比了一个李小龙招牌动作,然后抬起手一把按在李芸头顶。
李芸一下子回过神来,立刻就去追刘竹,汪珐珆拉着袁月旼也跑起来,严尔带着薛笙跟在后头。
天气热,街上人又多,不过小跑几下人就没了力气,呼出的粗气和空气里的热气比起来不值一提,几个人在一个小桥上停下。
严尔立刻掏出手机说要拍照,除了李芸配合,其她人纷纷拒绝,跑到旁边的小学门口,扒着门说要看大城市的小学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刘竹往旁边看,小学旁边一段窄桥,旁边河堤上有一溜低矮的灌木,上面是蓝的晃眼的天,底下是绿得静谧的水,沿河一排有些年头的房子,远处有一个小房子,高高的玻璃门,墙刷成了蔷薇粉色。
大概是那颜色太过显眼,刘竹的眼睛总是往那边看。
眼看一行人就要接着往前走,天上却突然下起急雨,太阳明明还挂在当空,天上一丝云也没有,地上的热浪里却凭空卷起不小的风,里头夹杂着豆大的雨滴,很快如幕帘般铺洒开。
马路上的悠闲的人群一下骚动起来,纷纷街两边的店铺里钻去,刘竹本就站在桥边,索性带头朝那座粉房子跑去。
推开门进去,里头原来是个饮料店,一边墙上摆满了各种花和绿植,几个人又热又渴,刚好打算趁着避雨休息一会儿。
店里一角摆着一张桌子,一个女人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堆彩色的卡片,李芸凑近去看,那个女人笑着说:“凡是在店里消费的可以免费抽一次牌,看一看自己未来两三年的运势。”
严尔平时就信占卜之类的,立刻就要拉着薛笙看看。
那个女人问:“先给谁看?”
严尔推推薛笙说:“就我女儿看,她正在读研呢,我想问问毕业之后是工作好呢,还是接着读博好呢?”
那个女人又问薛笙:“你有什么别的想问的吗?”
薛笙想想说:“我正在做实验呢,得做出结果才能发文章毕业,我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发文章。”
那个女人说:“刚好这两个问题都与你的学业有关,可以算作一个。”
于是那个女人拿起一盒牌,倒扣在桌上一把摊开,示意薛笙抽三张,薛笙小心翼翼选了三张,那个女人翻过来看牌面,严尔也凑上去看,然而牌面个个花里胡哨,严尔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个女人看了看,看着薛笙问:“你平时做实验有固定的地方吗?有人和你一起做实验吧,是个女人。”
薛笙惊讶地说:“没错,我和学姐一起做实验,平时基本每天呆在我们自己的实验室,有时候也去学院的公共实验室用一些我们实验室没有的仪器。”
那个女人对薛笙说:“这个实验很快就会有个结果。比起一直呆在实验室,可以多去大自然里走走,实在不行在学校操场跑跑步也比一直闷在实验室里好,身体先得休息好才能说其它的。没事多出去走走,你不会有事的。你以后没有继续上学,没毕业就找到工作了,以后挺顺利的,财运也很好。”
刘竹算是个一般般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大信这些,只是坐在边上喝着饮料,听言对薛笙说:“一般没毕业就能找到工作的都是相当厉害的人啊,真不错呢。”
那个女人没有搭话,只是笑笑说:“下一位是谁?”
换李芸坐到桌前,李芸听见女人算出薛笙和学姐一起做实验,心里更是信服,紧张地问:“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能结婚?”
女人收起刚用过的牌,从旁边一堆盒子里另捡了一盒,摊开要李芸选。哪怕背面看起来都一个样,李芸还是精挑细选了三张。
女人翻过来看了看,挑挑眉毛说:“结婚啊,其实想结怎么都能结,但是好的对象不常有,勉强凑合,随便找人结了,最后满身疮痍地离婚或者憋屈地过一辈子,那也算不上什么好姻缘。我觉得比起结婚你攒点钱更重要,别老把钱都给别人花了,你最近一年会有一大笔开支。”
李芸紧张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个女人笑着说:“我看对你并不算坏事,但个人有个人的看法。反正还得你掏钱,或许算不上好事吧。人常说祸福相依,有的时候愿望实现也未必就幸福。”
那个女人话锋一转,对李芸说:“有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如果你总是追着这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跑,那么你的人生当然只会越来越糟糕。”
李芸执着地追问:“那我一年之内结不了婚了是吗?”
那个女人肯定地摇摇头,却又笑着说:“一年之内你肯定是不会结婚的。其实有的时候,如果你想要愿望实现的心情特别强烈,愿望就真的会实现。虽然我觉得还是不要动这个念头更好,不过人总是固执的,多说无用,不论怎样你的人生都要自己选择,有些时候看似不得已,其实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只不过人嘛,哪怕是自己选的,也未必就都喜欢。”
李芸瞬间得了两个坏消息,内心忐忑,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刘竹小声对她说:“别往心里去,还不一定准呢,再说就是准,人家不也说了对你不算坏事。”
刘竹声音压得很低,坐得也远,那个女人却突然说:“不会不准的,因为从来没有什么预言,你以为我在说将来,其实我是在说过去无尽岁月里你这样的人身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毕竟历史总是在一遍又一遍重复差不多的事。不愿意改掉最根本的问题,最终还会陷入一样的境地,所以为轮回。”
刘竹见那个女人听到了,错愕之余也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成了当面说人不靠谱。
那个女人并不介意,说完仍旧问:“下一位是?”
袁月旼、刘竹、汪珐珆三个人都没有兴趣,只是窗外雨还在下,于是袁月旼坐到桌前说:“我没什么特别要问的,就看看未来几年运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