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难书 第20章 舍不得放不下

即使蚂蚁们抬起头，也看不到刘竹。人类距离它们有一个宇宙那么远。

即使生活在同一座校园，它们也从不能窥得人类的真正生活，它们平生能接触到的也只有这些庞然大物的鞋底而已。

蚂蚁们每天忙着填满肚子和建造居住的洞穴，一辈子都在地上爬着劳作，直到短暂的一生结束。

刘竹最终还是决定把那笔钱花出去，她觉得这笔钱已经中了魔咒，留在手里迟早也会离开自己。

但是比起白白交给别人，她决定用那笔钱出去旅游。

刘竹从小就喜欢疯跑，想要到处走走看看，只是小时候家里也不是很富裕，这几年才好不容易攒下一些钱。她听见严尔说起岁城，想起自己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动了心思。

袁月旼爸爸在外头做生意，有个哥们在岁城开民宿，表示大侄女带朋友来玩随便住，想住多久都行。

汪珐珆才刚和大家亲近起来就要分开，虽然两年之后就能回来也还是不舍，于是决定一起去玩。

只剩下李芸，是个长这么大连省都没出过的人，虽然听见住宿不用花钱很是心动，但又舍不得好几天家教费和来回的火车票，一来二去还在犹豫。

暑假里还有统一的教师体检，倒是不强制每个人都去做，但是会从账户里直接把钱划走，不去也不会退回来。

体检完了又每个人会送一张固定机构同等价值的体检卡，反正李芸是一直不明白这一来一回把钱转了个个是为了什么，简直和反反复复修完又把好好的马路挖开一样不可理喻。

但是她自从上次抽完血身体虚弱了不少，正好也想趁着这个机会从头到脚体检了一遍。

抽血的时候李芸看着自己的血流顺着管子流进一个个小瓶，又想起献血那根大粗针头，献完除了一张证和这几个月的手脚冰冷浑身没劲的症，留给她的也只剩下每月一次、比她现在姨妈还准时的欢迎继续接力献爱心短信了。

倒是汪珐珆，献血好几次的人，没想到竟然害怕抽血，护士还没开始扎，消毒棉球刚碰到她，她就开始苦着脸，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平时她除了和刘竹在操场上追着跑的时候，从来都是踏实冷静的样子，说起话来有理有据，李芸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皱皱巴巴。

想起自己差点晕倒时汪珐珆扶着自己时可靠的样子，她自己还按着棉签，就走过去把汪珐珆的头靠在自己怀里说道：“快好了快好了，行了行了都抽完了，按着就行了。”

汪珐珆看都没看，直接按着棉签起身，连头都没敢回。

李芸问她：“你这么害怕抽血怎么还献血那么多次？”

汪珐珆说：“我才不害怕抽血，我只是晕血。”

李芸问：“啊？那你每个月姨妈怎么办？”

汪珐珆说：“月经？那个又没有伤口，我不害怕。”

B超从甲状腺一路做下来要好一会儿，李芸先做完出来了，看见大厅中间有一个可以测身高体重的秤，她站上去一看，居然已经一百零六斤了，除去衣服也肯定超一百了。

她这几个月吃了太多红枣枸杞补血，本来只是觉得裤腰紧了点，没想到胖了这么多，她决定趁着假期不吃晚饭了，争取半个月瘦回九十几斤。

刚好刘竹用卫生纸擦着脖子走出来了，嘴里还在说着：“我每次都感觉这玩意儿擦不干净，越擦反而抹得越均匀，弄得到处都是，回去得把衣服都洗了。”

李芸要刘竹也站上去看看，刘竹说：“只要衣服能穿下就行，测那玩意儿干嘛。”

刚好汪珐珆和袁月旼出来了，大家都很好奇刘竹到底有多高，于是把刘竹脱了鞋推上去。

袁月旼说：“哇！一八一，我就说你看起来特别高，绝对超一米八了！”

汪珐珆问：“我记得咱们填表你不是写的一七几吗？”

刘竹说：“我？哦，平时我也没地方量身高，我之前档案里是一七八，我一直就那么写了。”

李芸看了一眼体重，倒吸一口冷气：“七十九点五公斤！快多出半个我了。”

刘竹一手把李芸揽在怀里，呵呵阴笑着说：“像你这种小东西，我平时都是一口吃一个的。”

袁月旼问李芸：“你想好到底去不去旅游了吗，一起去吧，大家一起玩多有意思。”

李芸心里想去，又不好直接说舍不得钱，只好推说：“我再看吧，也挺忙的，咱们还有好几个培训得听呢。”

袁月旼说：“真讨厌这些培训，不是在网上看视频，就是在学校教室看视频，以前还有人来讲PPT，现在都改成自己看视频了，就这样还非得去现场。咱们什么时候有那种去外地大学考察的学习培训啊？”

李芸冷哼一声说：“怎么没有，管教学的副校长和主任不就去外头大学参加班主任培训了，路费食宿全包，就是轮不到咱们而已。”

汪珐珆说：“这也太可恶了一点，应该让一线班主任去才对。”

刘竹点着汪珐珆的腮帮子说：“人家说当班主任立刻就可以当，哪个班好就挑哪个，可是咱们不能说当主任校长就当啊。”

袁月旼又一次觉得世界原来这么险恶，工作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她怀念起上学的时候，除了念书什么都不用考虑，留学的念头更加强烈起来。

体检完大家各回各家，李芸租在刘竹住的小区，两个人下了公交车，在岔路上分手，李芸要去做家教。

刘竹劝李芸：“早饭都没吃悠着点吧你。”

李芸一边走一边说：“我正好减肥，趁着放假多上几节，一节就二百，有钱干嘛不赚，还有要找化学老师的，你要是想干告诉我，我给你介绍。”

刘竹冲着走远的李芸喊：“我谢绝额外的工作！”

李芸上完课，学生家长对她说：“李老师，放不方便加几节课，我下个月要带孩子出去旅游，有好几天没空上课。”

李芸当然说没问题，出门时还在想着怎么大家都要出去旅游，这两天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人说旅游，旅游这两个字真是如影随形。

上完课李芸回了出租屋，饭都没吃一口，拿着打包好的一堆东西，准备回家。

李芸家住在农村，方圆三十公里只有公路和庄稼地的地方，距离上班的学校就是开车也要一个半小时，所以她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又因为平时不上班也要上家教，所以一年在家呆不了几天。

她拿着今天刚到手的体检卡、背着一堆网上买的维生素和钙片、之前收到的一礼盒茶叶还有一件玫粉色夹克坐上了长途大巴。

回家一趟要坐半天大巴，下了车还得走很远一段路，所以她特意排开家教，打算在家住两个晚上再走。

夹克是上个月学校组织给一个地方银行开卡送的，李芸没听过那个银行，但学校组织的总不会有问题，何况还能白得一件衣服。

女老师是从内到外的玫粉色，男老师是黑色。

刘竹由于穿的尺码太大，女装没有码数，所以也拿了一件黑色，当时还开心地说又多了一件外套。

袁月旼隔着包装袋看了半天，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扎眼的颜色，她平时很注重穿搭，这衣服怎么看都和她的风格不是一路，于是打算直接扔掉。

李芸说不要给她，袁月旼二话不说就递给她了。

李芸拿着多的一件衣服，想着正好拿回家给自己妈妈穿。

李芸的家的确如她所说，是有几十年历史的砖头平房，大门是刷上蓝油漆的对开铁片门，刮风的时候会随着风边抖边响。

门边贴着承诺清洁取暖不使用蜂窝煤的公示牌，门上的围墙长满了绿油油的狗尾巴草，门旁边用砖头一围，底下掏空，上面盖一块防水板，就是旱厕，隔老远都能看到飞舞的苍蝇。

院子里直接就是黄土地，边上有一座后盖的当作储藏室的小平房，浴室也搭在里头。李芸上大学之后不常回家，终于能和弟弟分房，她的房间就在这里，冬天需要单独烧个炉子取暖。

另一边空地上的篱笆里放了个大铁笼子，上面盖着一块破洞的旧毛毯，笼子前头摆着两只坑坑洼洼的不锈钢小碗，里头有混着黄土的水和一些黄绿色的糊糊，两只只有人脚腕高的小狗在旁边咬来咬去，见了李芸也不叫，只顾着互相打架。

正房是有年头的老平房，脱落的墙皮底下露出堆叠的砖头，窗户是新换了没几年的白框玻璃窗，门却还是轻飘飘的老式木框门，全都均匀得被裹在黄土里。

中厅里有灶台，底下通着炕，也新搭了煤气灶，边上是水池和冰箱，厅中央支起一张折叠圆桌当饭桌，边上一叠塑料椅随人数取用。

中厅左边是李芸弟弟的房间，里头装上了空调，右边是她爸爸妈妈住的屋。

老屋新屋之间拉起一根铁链，上头挂着洗完的衣服，夏天用不了半天就能干透。

李芸妈妈正在厅里做晚饭，看见李芸回来了也没停下手里的活计，照样用擀面杖压着面团，好像李芸不是从外头坐车回来，而是从隔壁屋里走出来。

李芸把拿回家的东西掏出来放在饭桌上，她妈手上还沾着面粉就过来一个个翻着看，李芸抖开那件粉夹克说：“妈，你洗手试试。”

她妈赶紧从一边塑料桶里舀起一瓢水把手上滑溜溜的面粉洗掉，洗手水落在一边的脸盆里留着擦桌子擦地。

她妈穿上夹克，拉起拉锁，油光锃亮的脸上带着笑，嘴里忍不住说：“花这钱干嘛，用钱的地方挺多的，我也不缺衣服穿，要不退了吧。”

李芸说：“学校搞活动发的，不花钱。你穿吧，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