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难书 第21章 家庭的意义

李芸一边又介绍起那些维生素该怎么吃，她妈在一边仔细听着，手里还偷偷抻着新衣服比划，嘴里不住说：“当老师就是好，学校连衣服都发。”

她妈把衣服和维生素茶叶都搬进自己屋里的柜子里放着，李芸回自己屋，换上在家穿的衣服。

李芸的房间就是在一个大房间里搭起的一张单人钢丝床，躺在上头身体下陷，胳膊也被一边的墙挡着伸不开，远没出租屋里那张大双人床宽敞舒服。

但她躺在上头，就是觉得哪哪都好，外头再好也远远比不上家里。

床的边上是一个落地的简易衣架，她的衣服大多拿到出租屋去了，家里反倒不多。衣架上有一串花花绿绿、形状各异的的塑料衣架，却只挂着寥寥几件旧睡衣。

床脚是一张烂木桌，那是她的书桌兼梳妆台，再旁边摆着一个同样的烂出洞的大木头箱子。

李芸看了一眼床上，才发现她那套洗得能透光的牡丹花开床单被罩已经换上了一套新的，和她弟弟用的那种蓝色挺阔的一样式儿的三件套。

她打开被子躺进去，心里很感动，没想到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有了新床单被罩，一定是妈妈给她换的，看来有空的时候要多回家了。

西边的墙上有一个小窗，每到下午西晒的太阳刚好照到屋里，晃得她在桌子前看书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

她想挂个窗帘，再不拿块布遮一下也好，可是她的个子刚好够不到，和爸爸弟弟说起，她爸爸总说：“等你嫁人了还得再拆，别折腾了。女人家家怎么那么矫情，亮堂点还能省点电费，多好。”

那时候她还没毕业，心里不大不高兴，结婚起码得毕业工作后了，还有好几年，心想那她打工赚钱换电视装空调送上新手机的时候怎么不说等结婚了再买。

就这么说了两三年，后来也就习惯了，她不再抱希望，只是在家被阳光晃到的时候心里飘过一丝无奈。

没想到现在那扇窗被好几块纸板牢牢封住了，连一个缝也没有。

她看着那些个红色纸壳上写着开心果碧根果核桃仁，原来是她过年时拎回家的坚果礼盒。没想到包装盒竟然用在了这里，红彤彤的看着很喜庆，搞笑中透着一丝温情，她的要求得到了满足，那是一种难以言明的幸福。

李芸觉得这次回家，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她哼着小调回到厅里，对妈妈说：“你歇会儿吧，我来做。”接过了烙饼的摊子。

她妈离开了这边，也没闲着，拿起抹布开始擦玻璃窗，嘴里说着：“一天天的都是事啊，做完饭就是一层灰，不擦就擦不出来了。”

李芸说：“都让你用煤气，少烧煤了，又不差那点钱。”

她妈不接茬，接着说：“等你嫁人就知道了，能省不省就是败家，女人持家要是不懂得节俭，那家里就一点钱都攒不下来。”

李芸说：“嗯嗯。我们同事说要去岁城旅游，她在那边有认识的人，住宿不用花钱，好几个人打算一起去岁城，还让我也去玩玩。”

李芸用铲子给饼翻个个，偷偷看着她妈，有点炫耀地说：“哪怕住宿不要钱，来回坐高铁也要两千多，太费钱了，我说我可不去。”

她妈在脸盆里涮抹布，又开始擦饭桌和柜子，嘴里说：“旅游都是骗人的，带人到商场里，强制你消费，不花个几千上万都不让你走。

你同事也都不是什么好人，城里人更坏，有的看不起你，不和你直说，还要走哪都带着你，其实就是想办法骗你花钱，越有钱的人越坏。”

李芸用筷子戳着饼说：“那倒不是，我同事不跟团，自己做攻略，她们主要打算去博物馆和动物园什么的。”

她妈冷哼一声，不屑地说：“什么攻略，还博物馆，都是装样子去拍照，化妆化得自己爹妈都不认识，发到网上给男人看。

现在那些年轻女孩都太物质了，出去就知道上酒吧喝酒跳舞，上商场里购物，一顿饭好几千，坏死了。

你是农民的孩子，一定要做个传统的好女人，勤劳、顾家，这样才能嫁人。”

李芸本来是想听妈妈夸自己懂事，这下只能专心戳着饼。

她妈问：“你相亲怎么样？”

李芸说：“没呢，都不特别合适。”

她妈劝她：“你都二十八了，眼看过完生日快三十了，就是现在立刻怀孕都成网上说的高龄产妇了。

眼光不要放得那么高，挑来挑去，把好人都挑跑了。

世界上哪能有十全十美的男人，先结了婚，以后慢慢就都习惯了，过得去就行了，过日子和谁不是过。

再说哪个男人会喜欢挑剔的女人，女人就要温柔、听话，从你小时候我就怕你以后成为那种眼高手低的女人，那种女人不会有人家愿意要的，等老了有的是罪受。”

李芸反驳说：“我周岁才二十六，再说好人怎么会被挑跑。”

她妈说：“我和你爸虽然是农民，但是我们这两年也开始自己交社保，等再过几年，和城里人一样领退休金，你弟弟和你结婚家里有这条件绝对不差。

以后你爸和我又不指着你养老，你多照顾照顾弟弟就行。你不要一直戳那个饼，女孩子这样毛手毛脚，将来你公公婆婆觉得我们没把你教好。”

李芸于是放下筷子，站在灶前收拾一会儿做汤的菜，看似无心地提起：“我屋里那个窗户弄好了，现在一点都不晃眼了，特别好。新床单也特别舒服，我旧的那个从小用到现在，中间都快磨穿了，总算换掉了。”

她妈如梦初醒，招呼李芸：“哎呀，我忘了，你快去把你床上那个床单换下来，那是你表弟他们一家来咱家住的时候，你表弟睡你床，我给你表弟换上的你弟的床单被罩。你快去撤下来，我忙忘了都，你的我收进你屋大箱子里了。”

李芸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去看饼熟了没有还是去换床单，她妈拿起锅铲，推她说：“行了，这不用你，你快去把床单被罩撤下来，叠好放你弟屋里去。”

李芸往院子里走去，她妈还在后面说：“你那个房间跟狗窝似的，要不是咱家地方不够我都不好意思让你表弟住，那个窗户怎么回事，你表弟说在床上躺着正好大太阳晒脸，他觉都睡不好了，还是他自己拿纸壳挡上的。”

做好了饭，李芸她爸刚好从外头回家，她弟弟李儆轼也终于从屋里出来了。

李儆轼他爸每天晚饭都要来一杯小酒。他家有两个大学生，却从没给什么补习班花过一分钱，特别是他唯一的儿子，除了上学就是跟着姐姐随便学学的都能考上大学，让他怎么能不志得意满，在桌上一边吃小菜一边喝酒。

李儆轼平时是来了就吃、吃完就走的人，今天却突然开口说：“我要换个新的笔记本电脑，现在用的那个好多软件都运行不了。”

李儆轼的妈赶紧拉着他问：“你那个不是才买了两年，怎么就不好用了，是不是电脑有问题，能不能找他们换啊？”

李儆轼不耐烦地说：“那个电脑配置太低了，买的时候也不懂，现在上课要用的软件都打不开。”

李芸自己是公办二本出身，大学里有不少专业，她也不是没听过。她弟在民办二本学公共管理，她心知肚明当时给他买的那台电脑足够了，在学校也当了几年班主任，她对这些事心里门清，所以干脆不说话。

李儆轼一看她不说话，立刻提高了声音说：“那个破电脑根本用不了，我作业都做不了，怎么学习啊！”

李儆轼的妈不懂这些，只是焦心儿子的学业，向着李芸小声问：“学习重要，要不再给儆轼换个新的吧，不能耽误学习啊。这可怎么办，咱们当时也不懂，也没多找人问问就买了，现在几千块钱都白搭了。”

李儆轼得意地附和道：“就是，当时就该直接买个高配置的，你也没用过，什么都不懂，以后就别瞎买了，直接给我钱就行了。”

李芸两眼盯着虚空，闭着嘴咀嚼，任凭她弟在一边哼哼唧唧，李儆轼的妈一脸忧愁。

最后还是李儆轼他爸一锤定音，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肯定地说：“买。咱家就你一个大学生，以后全指着你呢，说什么不能耽误学习。你将来是挣大钱的人，不要在这些小事上婆婆妈妈，这点钱不能省。”

他爸冲着李芸说：“你也是在学校里当老师的，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亏你也上过学，还当什么老师，简直是误人子弟。

你弟弟都是被你耽误了，你要是不瞎教他，他怎么不能上什么清大北华，都是被你这个扫把星给拖累的。

他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你不要妄想在这种地方给他下绊子拖后腿。

你到底什么时候嫁人，都这个岁数了，我每天出门都不敢抬头，就怕别人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没人愿意要。”

他爸重重一拍桌子说：“你不要以为读了点书就成什么人物了，还在市里工作，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还敢选起男人来了。

你算什么东西，还不三不四搞什么相亲，和这个那个见面，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村里正好有人和我说看得上你，愿意给钱娶你，大家知根知底，离家近也方便你以后回家帮忙。

我给你一年时间，明年夏天之前先把孩子生了，其他的以后再说也行，只要孩子出生都不是事儿。

你弟弟毕业也要找工作结婚，你不结婚家里拢共就这些钱，怎么周转得开！”

桌子上的酒杯和碗筷都在瑟瑟发抖，李儆轼的妈噤若寒蝉，一声不敢出。

这一家子各有各的想法，更显得李芸像个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