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0前的甘泉 第1章 0093

“听说今早上到访的医生没停留多久就很快告辞了？”

甘泉总帅府邸的卧室里窗帘全部被收拢系好，整个房间内除了女人的询问声就只剩下更换衣物时织物和人体皮肤发出的细小摩擦声，在衬衣外套一件柔软毛衫的做法实在和这个房间略显高雅的风格不太搭调，不过娜娜依认为，眼前的这位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和大尉看上去相衬就是了。

自从和法律上的丈夫阔别四年后重逢，来到甘泉，卡缪已经有三年没有剪短头发，但是可能因为生病的缘故，她的头发长得并不快，刚刚到齐肩的长度，扣好扣子后卡缪把发尾从领子里挥洒出来，回头问道：“上尉应该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才对吧？”

“关于这个，大尉叮嘱过，希望你可以好好就医。”

她刚抵达甘泉的时候，娜娜依的确为称呼的问题感到别扭过，地位上讲娜娜依必须得使用尊称才行，但是面对一个年纪比自己小、同时又和夏亚大尉存在法律关系的少年，说实话，娜娜依没办法做到完全坦诚地、毫无芥蒂地去接受卡缪，而卡缪似乎对她也抱持同样的态度。

不过，现在娜娜依大概知道了，卡缪只是对所处的环境感到厌烦和不满足而已。

“别管这个了，”卡缪背上背包，看着窗外的天气，说，“而且我知道我的病到了什么程度，如果他问起来的话，就请你这样转告吧。”

娜娜依问道：“你要出门吗？”

“对，”卡缪倏然回过头来，娜娜依一时没能掩饰好自己的表情，便听到卡缪说道，“我早就摆脱那种不能行走的境地了，所以别用那种神情看着我吧？”

“不，我担心的是你的脸。”虽然她真的很少和大尉一起出席正式的活动，但是这不意味着大街上就没人能认出卡缪来。

“好了！”卡缪往自己的头上扣了一顶帽檐遮住额头的渔夫帽，她说，“这样总可以了吧？”

娜娜依显然放心了。

其实卡缪不知道娜娜依为什么对她不放心，虽然没人和卡缪说过，夏亚也很少谈起娜娜依的事，但是对于娜娜依爱慕夏亚这点，卡缪还是看得出来的，这样的一个人却来关心她的起居，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在这里，唯一使卡缪感到不那么违和的，就是甘泉本身，这可能和她年幼时常常来这里度假有关。当时的甘泉还不是两个殖民卫星缝合的产物，绿地植被覆盖面积也比现在高很多，森林间湖泊密布，是一个非常水灵的地方。

现在，这里只剩下少数环境优美的公园了，卡缪到达约定的地点时，花园丽已经一如既往地大叫她的名字，卡缪、卡缪这样，卡缪赶紧跑过去，丢下背包，摘了帽子扇风，道：“不用这么大声地叫我也可以的！我早就看到你在这里了！”

花园丽已经在草地上铺开了野餐垫，但是今天的主题并不是这个，她一边抱怨一边从卡缪的背包里掏出文件袋，说道：“你不用遮住脸也可以吗？总帅——”

“别说了！”这个称呼总让卡缪感到不快。

她和花园丽在幼年时就是好友，比起她来说，花园丽的人生要自由的多，因为父母不在军方工作，花园丽并没有进士官学校，而是在战争不断的年代难得安稳地读完了大学，获得法学学位后顺利地成为了一名诉讼成功率可观的律师。卡缪觉得，这或许和花能够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脱不开干系，还是说将其形容为“容易轻信”更为贴切呢？总之，花现在拿在手里的是卡缪的案子，而卡缪希望花能帮她赢下来。

那是一份关于协议解除婚姻关系的文件。

从一开始，花就提醒她最好不要太早让夏亚知道这件事，为此，比起电脑，卡缪选择背这么厚厚一沓的纸质文件，在家里，她就把它放在众多藏书之中——总归夏亚也不常去看书。

卡缪并不想从夏亚那里得到什么，而且两人的结合无非是出于卡缪和她父母之间的交易，在今年之前也就是0085年新婚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度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卡缪才刚刚从士官学校毕业，放在平民中，这样的关系要解除婚姻实在很简单，都不用诉讼就能做到。可是……

“怎么想我都不觉得他会同意啊？”花又说了一次，“这可不是仅和你们两个人有关的事，还有舆论啊，政治啊……”

“为此我才委托你的。”卡缪指出。

“卡缪真会为难人啊。”花哀叹道。

“那边有冰淇淋车，我给你买冰淇淋怎么样？”没等花回答，卡缪已经站起来小跑过去，笑着说，“我去了喔！”

虽然花总是推辞，不过她对这种艰难的、能够让她大名远扬的案子，也悄悄表现出了一点兴趣，可能花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吧……卡缪在付款给冰淇淋车的时候想到。

可能她想得太入迷，一时都没有注意到身边有别人，仅仅只是耳朵擅自听到这个陌生路人在她身边咀嚼刨冰的沙沙声，可是随即，那人发出一声有些恍然的“咦”，又在卡缪的耳边笑了一声，这声笑里似乎存在一种微妙的、令人不快的嘲讽，卡缪转过脸去，看到了面前的少年。

她长着和刨冰上薄荷奶油一样颜色的头发，乍一看时能给人带来一种喉咙发凉的清爽之感，又或者她本身就像一把小刀一样把喉咙割开了——卡缪会有这种联想绝非出于她的警惕，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更出乎卡缪的预料了。

“我知道你！”这个少年拿端着刨冰的那只手的食指轻佻地指着卡缪，说，“你做了那种事，还敢出现在这里啊？”

“那种事？”卡缪皱起眉头来。

“就是那种啊，明明自己有家庭，却还要背叛，和别的人做无耻的行径。”

“你——你在说什么啊！”卡缪生起气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发生过这种事，虽然她和夏亚并不是出于恋爱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才结为伴侣的，但是说到出轨，出于某种原因，那可是她人生中最为鄙薄、最看不起的举动之一了，她完全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凭什么指责她，于是她一把想要抓住对方的衣领，说，“喂！你给我说清楚！”

然而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动手的意图，很快朝后闪过了，唯一遭殃的只有那人手里拿着的薄荷巧克力味的刨冰，卡缪看到她轻轻一跃往后退去，转身就跑，正准备追过去，可是没跑上几步，她就察觉到自己的腿部无力，而手臂又被因这边吵嚷而惊动的花拽住了，花看到她蹲下来握住自己的小腿，神色也严肃起来，问：“又使不上力气了吗？你最近没有去医院做复健吗？”

“我只是曾经是病人，又不是一直是病人，没事的——”

“这哪里像没事？！你都出汗了！”这回轮到花的声音劈头盖脸，她道，“上车！我要送你去医院！”

“两位小姐！你们的冰淇淋好了！”

适时出声的冰淇淋车老板将卡缪从花的怒火中拯救出来，卡缪于是抱着膝盖抬起脸来微微笑道：“先吃完冰淇淋再去吧？好吗？”

这支冰淇淋在很大程度上使得花的情绪平复下来，但是去医院的路上塞车，卡缪便又察觉到花的忍耐值即将超过限度，她在花用指甲敲车门的时候摇下车窗，询问了一旁站在马路上的司机前面发生了什么，司机笑着答道：“好像是总帅在做什么演讲吧！不太清楚呐，反正等着就对了！”

花听到了，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稍稍冷静下来，不过她倒也不是对总帅十分宽宏，沉默半晌后，花夹杂私人情感嘟哝着：“怪不得你不喜欢他……”

卡缪笑出声来。

因为路上耽搁的时间太久，卡缪在抵达医院的时候随着刹车醒了过来，花似乎怀疑她坐在车里是想抵赖复健，于是大声喊她名字，催促卡缪去接受治疗，可是卡缪她用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忽然说：“花，关于过去的事，我好像突然想起一些了……”

花愣了一下，低下头来问道：“过去？你不在吉翁的时候发生的事吗？”卡缪还记得她，忘却的，只有不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卡缪独有的记忆了。

“对……”卡缪似乎感到很难堪，但对于诉讼律师，以及年少好友，她还是坦诚地说，“如果夏亚知道我曾经……曾经出轨的话，情况是不是于我更不利了？”

“啊？？”花没有第一时间谴责她，大概真的归功于她们深厚的友情了。

*对，我对卡缪没给花酱买冰淇淋感到微微不快！所以这次必须得买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