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个人曾经对我说:我们每个人都是命运的奴隶。就像奔流的江河最终一定会汇合进大海,破旧老钟的歌唱一定会在午夜时分响起,枯萎腐烂的叶子一定会融进土地,世间万物都在按着命运既定的轨道运行。无论付出任何努力,命运也无法被改变。
我模糊地记得对我说这段话的人是位年迈的渔夫,他终其一生都在海上漂流。只是那个时候我还在海边小镇上过着混乱的童年,理解不了命运这轻飘飘的两个字中藏着的那份重量。年少的我或许还轻蔑地想过只要有足够的胆量就能战胜命运,就像鼓起勇气把渔船开到远海就肯定能获得更多的收获一样。
只可惜那句话是对的,整个十八年的时间我都在和命运作对,在它面前丢盔弃甲。直到最后我离开了那不勒斯,那片养育我长大的海,也丢下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带着我的那一份独自面对命运的洪流。
我成长的那个小地方,几乎所有的人家都靠捕鱼为生。夏天的码头和街巷小道永远充斥着沾着海水汽的鱼腥味,这里很破旧,又乱又脏。脏乱的不只是卫生程度,还有在这里横行的小混混和黑手党。
街角有被踢翻的垃圾桶,污秽之物散落一地;瘾君子坐在垃圾堆上面,在药物带来的幻觉中陷入癫狂。普通人得不到上天的眷顾,被暴力犯罪和沉重的工作慢慢蚕食。而整个小镇居然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笼罩在其阴影下存在着,好像她生来就是如此扭曲、丑恶。
在与布鲁诺相遇之前,我是如此痛恨这个地方,也痛恨着把我丢在这里长大的造物主。遇见他的那年我才六七岁,一如既往地坐在码头的船上,雇主扔给我一团缠绕在一起的渔网,嘱咐我在日落出海之前解开它。
我在这半截网上花费了半个多小时,双手被拴在上面的锋利的钩划出了数道血痕,在海水里泡一下如同火烧。我总被要求去做这些不起眼的脏活,因为我年纪很小,力气也不大,只能被大人们呼来喝去地使唤。
然后一条窄小的渔船停靠在了我的身边。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短发女孩坐在船首面向大海,垂下的双腿悠闲地摇晃着。一位男人在她身后走来走去,看起来他们应该是父女。
他把卷好的渔网收进船舱,我看见他们的水桶里装满了激烈翻动的鱼,收获满满。男人手脚轻快,粗糙黝黑的面孔上洋溢着笑容。
男人不时低声对女孩说几句话,她频频点头,腼腆地笑着,换来大人在她头顶的轻抚。我盯着船首的女孩发神,不自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立刻引来了雇主的不满。他从后面猛踹了我一脚,我紧紧抓住了船舷木板才免于一头栽进水里。
“别他妈偷懒,快点干!”他厉声责骂,嘴里蹦出了几个很难听的词汇,“真是白给你发工钱了,活都干不利索。”
我缩在原地,什么都没敢说。雇主的脾气我是摸得很清的,在他发怒的时候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其他任何的动作都免不了招来更多的打骂,而我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逃脱。所以我只是低垂着头,等他骂骂咧咧地回到另一边,才松了口气继续忙活。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不打算太为难我。
繁杂的小事最能消磨人的耐心。我越是着急,那团渔网反而越缠越紧了,任我怎么拉扯也展不开。这团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我感到很绝望。
这时船身忽然沉了下去,我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明亮的湛蓝色眼睛。那女孩子跳到了我这张船上,不等我说什么就蹲下身拉起渔网的一角,只抖了几下手便解开了缠绕着的几处死结。她偏过头朝我笑笑,就像在说: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我嗫嚅着说出一句谢谢,后怕地转过身去看雇主,担心他会怒起把我们两个人都踹进海里。但这女孩的父亲已经走过去和他搭话,遮住了他看我的视线。
“没事的,让我来帮你吧。” 身边的人悄声说,是男孩子的声音,低沉却很温和。听到这声音我才意识到,原来这是个男孩。
他动作很敏捷,细心地找到了缠绕不清的线头,很快就把它们都解开了。然后他示意我拿起渔网的一头,自己握住那边把网展开,扑腾几下就让网变得非常顺贴。
他哗啦啦卷好渔网,用绳子绑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注意到了我手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于是伸手在裤兜里掏出几张热乎乎的创可贴:“给,快贴上吧。”
那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关心我身上的伤口,从前那些大人只不过会边弹烟灰边不屑地说:出了点血而已,干活受伤是正常的。“不,还是先洗洗伤口吧。” 我正欲接过创可贴,他却突然收回了手,认真地摸着下巴,“我带你去那边洗手,放心吧,快跟我来。”
我爬起来去找雇主,告诉他渔网已经准备好了,他忙着聊天,不耐烦地挥挥手,很粗鲁地赶人:“快滚回去,没你事了。”倒是那位父亲朝我们点头,眼神很温和,说了一句布鲁诺你去吧。
然后我和他走到某家商店边,店主说清水不能免费提供,我难堪地推脱说那就不需要了,但男孩又找出几枚硬币帮我解了围。我扭开水龙头,冰冷的清水冲在手上,伤口的疼痛终于减缓了些。我感激地对他说:“下次见面我会把钱还你的。”他摇摇头,帮我贴上创可贴,然后贴心地拍了我的肩膀,说没关系的,不用给我。
这就是我和改变了我生命的那个人的相遇。那年他七岁,和父亲母亲住在一起,靠打渔维持着家庭的完整;那年我八岁,过着一个人的生活,辗转在码头各个渔夫手下为他们跑腿打零工,靠微薄的工钱苟且偷生。
某位好心人提供的码头旁低矮的木棚是我睡觉的地方。雇主们大多是脾气暴躁喜欢酗酒嗑药的瘾君子,在他们手下的生活直到十几年后都是我挥之不去的阴影。
布鲁诺的家里停满渔船的码头不远,在小村子里打听到他的住处不是一件难事。他是最近才开始帮助父亲出海工作的。我没有忘记他为我支付清水的钱,当晚回到房间之后我就从枕头下面摸出几张纸币揣进兜里,第二天就找上了门。
他说什么都不肯收下钱,推脱到我急得满脸通红,他才提出用这钱一起去买点吃的这样折中的方案。最后我给我们一人买了一只冰棍,坐在海边的石头上分享。
虽然只比我大两岁,但他那个时候却就已经有了副大人般的作风,在得知我最喜欢吃这种冰棍的时候义正严辞地告诉我冰棍不能每天都吃,否则影响肠胃,会得病的。我满不在乎地说,得病死掉最好,我一点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布鲁诺从不喜欢听我说这种话。每次我表现出颓废丧气的样子总会惹他着急。他搜肠刮肚地给我讲在渔村外的见闻,说在大城市里有高耸的大楼和数不清的美食,世上有很多值得我们期盼的事情,只要熬过这段日子,长大之后就能见到了。
于是我们坐在石头上幻想离开渔村的未来,幻想大城市里的高楼大厦和奔驰的汽车,心想或许有一天我能摆脱命运强加于我的这样苦难生活。幻想之后我又落回真实。
紧接而来的整个捕鱼旺季我都在船上忙个不停。我要为雇主整理用具、打扫卫生,各种杂碎的跑腿任务都落到了我的头上。但这一次我难得地提起了精神。
只有在这种季节我才能有机会攒下一点钱。等旺季过去了出海的船就会少很多,那就几乎挣不到钱了,等待我的就只有忍饥挨饿。
有时候我看见他们扬帆起航,心里充满了期待,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跟着他们出海捕鱼,在蔚蓝的大海里漂流。但出海时我帮不上忙,就总是被扔在岸上。
我在码头上经常见到布鲁诺和他的父亲。他们只有一艘木船,远不及雇主快艇的高级和崭亮,但他们每天看起来都干劲十足,脸上洋溢着憨厚的笑容。那时候我很羡慕他,他的父亲温和有礼,就算对我说话语气也充满了慈爱。
布鲁诺和有他父亲相似的面庞,无论做什么都跟在父亲身后,从来不会因为犯小错误招致呵斥甚至打骂。他说他的母亲也是很温柔的人,但我从未见过她出现在码头上。
他们在村子里的名声很好,人人都知道布加拉提父子为人正直善良,我经常看见有渔夫来请他们帮忙,而他们也总是来者不拒。在那次与我的雇主的交谈之后,布鲁诺的父亲偶尔也会关照我,招呼他儿子来帮助我做杂活。
一开始我非常抗拒,很害怕他会因为这额外的麻烦而不高兴,但我多虑了,布鲁诺每次都很热情,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他总是把事情做得很完美,考虑得比大人还周到。
而也是因为他们,那年快入冬的时节我终于得到了能出海的机会。
某天我坐在石头上,把双手泡在海水里,看着聚集在皮肤周围的白色浮末发愁,我在想入冬之后该做点什么事来挣工钱。这时候有人抱着腿在我身边坐下,朝我伸出手:“想不想和我们出海?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次,我们需要一个帮手。
来人是布鲁诺。那双认真注视着我的蓝色眸子熠熠生辉。于是我登上了那条船,在按捺不住的期待里驶向远海。那是我第一次布鲁诺在我心里埋下的种子“原来人生也有点盼头”的念头得到实现。
其实那是一场平淡的旅行,我们没得到太多的收获,渔网拉上来的鱼儿寥寥无几,旺季已经过去了。我想他们一定会很生气,因为我的雇主就是这样,收成少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整日阴沉可怕,对下人也格外凶,我只要哪件小事惹他不顺眼就会挨上一顿。
我努力地干活,在船上跑来跑去,希望他们不要为此冲我发火。但我又多虑了。我们把仅有的一些小鱼取下来收进桶里,布鲁诺父亲在我头上拍了拍,夸我聪明勤快。我发懵地愣在原地,他们愉快地大笑起来。
他们很满足,我心里却只有想哭的感觉。我整个人被羡慕和自暴自弃填满了。
布鲁诺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脸色的改变,小男孩牵着我的手坐到船头。前方茫茫无际蓝色宝石般纯净晶莹的海水在西斜太阳的余晖里波动,泛起金黄色的浮光,他的脸也被阳光照得红扑扑的,仰头望着天边被染成金黄色的云。“看,多美啊。”他喃喃自语。
我听出了他故意的安慰,于是偷偷把湿润起来的眼角抹干净,朝他傻笑起来。他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说:“等会回去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别伤心了。”
我们在海上漂着,到天快黑了才回到码头,布鲁诺在父亲收拾用具的时候让我坐在棚子里等一会,自己转身一溜烟朝家里冲去。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朝我飞奔过来,把用牛皮纸包起来的东西塞进我怀里,沉甸甸的一包,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说:“这是书。”我惊奇不已,用手摸索着里面的东西,有好几本呢。“这是小学的课本,意大利语和算数课本。”
我惶恐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想把包裹还给他:“我学不会。”
“不行。”他坚决地摇摇头,把书按在我胸前,“你要学,学完之后你要参加升中学的考试,这样才有机会离开这里去大城市。”他强调自己早就开始自学小学的课程,如果我现在不开始学,以后就跟不上他了。
我不想跟不上他,想到如果将来他离开这里去上中学,那可就再也没有人愿意花时间陪我干活、带着我在村子的集市里到处找好吃的了。谁有愿意和一个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成天散发着鱼腥味的野丫头交朋友呢?布鲁诺是整个镇子里唯一一个。
于是我说好吧。我把那叠书带回了住处,小心翼翼地拆开。书都是布鲁诺以前用过的,上面留着折痕和笔记,写得非常工整,一丝不苟。我看着那些清秀的字迹,文法标准的意大利语和一条条数学公式,才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原来这么大,也是这时心里才第一次觉得自己生命里出现了件非做不可的事情,那就是追上布鲁诺的脚步。
那时在幼小的我眼里布鲁诺简直像从天而降在我生命里的神明,硬生生把我那颗即将沉没进泥淖的心拉回正轨。
后来我就真的开始用这些书来自学,白天在码头上给雇主们干活,天黑之后就缩在床上看课本,一点点补上小学的知识。布鲁诺有时会在淡季的空闲时期过来给我补课,不管我学得怎么样,他都非常有耐心。
有他的帮助,我学得很快,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掌握了很多小学生该掌握的知识。我用着布鲁诺的旧铅笔和草稿纸誊写笔记,为了改掉那一口浓重的方言口音而模仿他的口音,不断背诵课文。我把攒来的钱收进铁箱里,和我对未来的憧憬一起藏在床板下面,期待着有一天能离开又脏又乱的码头去上中学。
我想离开这里,因为我讨厌码头,讨厌混乱肮脏的小渔村。但即便这样,我却从未厌烦过这片蔚蓝色的大海。我的整个童年,连同着布鲁诺的童年,都在那不勒斯的海的见证中度过。
我们的生命是静止的无趣的,被绵长的海岸线困住,在大海无休止的潮涨潮落中消逝;我们的生命也是暗流涌动的,埋藏在心底的希望在大海的汹涌波涛中孕育成长。
又到了一年的旺季,布鲁诺一天比一天忙碌。他把我叫出去教我学习的次数逐渐减少,直到后来出现在码头的频率也是更加寥寥无几。他的父亲在出远海的生活中忙得不可开交,很长时间我都难以见到他们。
某个黄昏我终于眺望到了他们家那条熟悉的渔船向回驶来,急忙丢下手里的东西跑出去等他靠岸。船上只有那位辛劳沧桑的父亲,看着他的样子,我在离他数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短短几周时间没有见面而已,他看上去却像衰老了十几岁,脸上满是憔悴。明明收成丰获,我却看不见他一贯有的喜悦的微笑。我不敢再往前走了,愣在原地等他弯下佝偻的背收拾好东西。他看到了我,走过来拍了拍我的头,然后往家走去。这件事之后,我又是好几周没有见过他们父子一面。
消息在小村子里总是传得很快。没过多久我就听见了有关他母亲的风言风语。村里的人都说那个女人去了几次那不勒斯市区,看上了市中心的的有钱男人,闹着要和丈夫离婚。听见这个消息的那个夜晚我就悄悄跑去了他的房子,敲他房间窗子玻璃——这是我们为了不被大人发现而去偷买零食的约定。
我砰砰敲了很多下,却始终没见有人回应。于是我踮起脚尖,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往里看。我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双膝缩在角落,把头埋在膝盖上。他一定听见了我的声音,却迟迟不愿意来开窗。
我擅自打开窗子跳进房间,立刻感到整间屋子里的都弥漫着孤独。我在悲伤的小男孩身边蹲下,好一会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我想起了那些从码头上好事多言的男女们口中跳出来关于他母亲的指责,猜到也许他的父母真的要分开了。可惜支吾了半天也找不出一句安慰他的话来。
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平静地说:“明天下午,妈妈就要走了。”我先是因为他会离开心里一阵失落,但又想到他可以过城里人的生活,去明亮宽敞的教室里学习了,又为他感到高兴:“那你呢,你也要和她一起去市里吧?等你去了那里就可以上个好中学了。”
他抬起了头,语气很坚定:“不,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在这渔村里?”我惊讶地反问,“可是这里一点也不好,我讨厌这里。为什么不和妈妈一起走呢?”
他垂下眼睛,湛蓝的眸子藏在睫毛的阴影下,缓慢地摇头。“我要和爸爸留在这里。”他的双手绞在一起。“妈妈是个坚强的人,就算是一个人她也能过得很好。可是,爸爸一个人留在村子里的话……”
很多年后我依然觉得,选择留在父亲身边还是跟随母亲这个选择题对于还是个七岁小孩的布鲁诺来说未免太过残酷。可他做出这个选择给出的理由却是如此简单明了,他总牵挂着父亲和母亲的境况,过分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我知道他对我的帮助也是出自于此。他从不考虑自己。
命运的齿轮早在这一刻就开始了转动,从他做出了这个决定起,从他成为了这样一个为了别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的觉悟者起。
“爸爸受到的伤害更多,所以我会留下来。”他瞟了我一眼,“还有……”
“还有什么?”我问。
“不,……没什么。”他收回了目光,咽下了后面那句话。我朦朦胧胧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可能和我有关,但我理解不了隐藏其中的含义。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布鲁诺家里都被愁云惨雾所笼罩着。他母亲的离开对这个渔夫家庭的经济状况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布加拉提先生不得不花费更多的精力去挣钱,除了出海之外,本应当休息的时间也被他拿去做零工。母亲也带走了布鲁诺仅有的去城里上好学校的希望。
但对我来说,就算这个家庭破碎成了两半,布鲁诺和他的父亲仍然是我羡慕的对象。因为不管多么艰难的时期,他们也能够彼此依靠共同度过。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因为从我记事开始,我就永远是一个人在生活。小时候在收养所里一个人生活,收养所关门之后流落到这码头上来,依然形单影只。
不过,有关我过去的事情,即使不是什么幸福的回忆,但在他们面前我从来不会回避这种话题。我知道一个人的人格是由他的过去所塑造的。在过去遇见的所有人,经历的所有事,就像一把锋利的刻刀雕琢出他的思想和模样。如果有人想舍弃他的过去,也就意味着他选择舍弃了自己。
我有这种想法完全是因为他们的出现改变了我本应该孤独一生下去的命运轨迹,给我熄灭的生命之火增添了数把柴鑫。我觉得如果他们想,就算再灰暗的生活也一定会好起来,就像这一年来的我一样。
不过,不管人们经历了怎样的悲剧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的,没有人能够在时间的裹挟下停滞不前。布鲁诺家的低谷只持续了几个月便迎来了转机。随着时间的流逝,城市发展也规划到了这座小渔村里,好几座小岛被开发成了观光钓鱼的景点。从那时码头也开始接收更多的游客,经济来源也丰富了起来。
那年的观光季,布鲁诺的父亲取出一笔钱,卖掉了旧渔船,换成了一艘崭新漂亮的白色快艇。他决定在钓鱼之外再承担起作为导游接送游客的任务,攒钱把布鲁诺送进城里的学校读书。这看起来是一件明智的决定,每天来雇佣导游的观光客络绎不绝,父子俩忙得不可开交,他们赚到的钱也更多了。
我满八岁的那一年也迎来了生活的转机,布加拉提先生托朋友给我找到了一份在杂货店打杂的工作。这对我来说无疑是好事,因为我不再需要在风吹日晒里奔波了,还能领到稳定的工钱。
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我们如此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