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紧身的制服将男人流畅的肌肉线条完美的勾勒,当他用钩索在空中飞翔的时候,从胸口延伸至背部和两臂的蓝色就好似蓝鸟展开的羽翅。
那鲜亮的蓝色曾经是尤娜在梦魇中唯一恒定的锚点。
蓝色的知更鸟拯救了很多很多的人,他曾经将破碎的她捧起,如今也会接住坠落的她。
硝烟和血腥的气息压迫而来,雇佣兵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躲猫猫游戏该结束了。”
她努力地将那已经在记忆中描绘了无数次的蓝色刻印在眼里,在剧痛袭来之前,她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不会再接住坠落的她。
*
“小芭,你还好吗?”直到将芭芭拉放在地上时迪克仍然感觉自己狂跳的心还没能平息。
芭芭拉勉强缓了过来,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鬼知道在刚才短短的几秒钟里他的心情浮动有多大。
在看到芭芭拉坠落的那一瞬间他甚至心跳都停止了,接住她后其他所有的情绪才堪称凶猛的淹没了他,甚至令他眼前发黑。
后怕,恐惧,庆幸,不可置信和——荒谬。
在这些几乎快把他挤爆了的情绪里勉强溜出了一丝疑惑,将他岌岌可危的理智拉了回来。
刚才…真的是尤娜把芭芭拉推下了楼?
然而没有给他深想其中不对劲的机会,耳麦就响起了蝙蝠侠的声音,沉哑而急促。
“夜翼,你接到神谕和嘉雷斯顿了吗?”
这话几乎是令迪克莫名地悚然一惊。
“芭芭拉,尤娜……”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芭芭拉眼中凝实的惊恐。
“丧钟,他在天台!”
然而抬头之际,只看到了消失在建筑边缘的雇佣兵和被风掀起的灰棕色长发。
12.
丧钟接到了一个加急单。
雇主是来自意大利的黑手党桑托罗的继承人之一,阿方索·桑托罗。
“去哥谭拿‘心病毒’的解药。”
报酬充裕得近乎过了头,所以丧钟倒也愿意多走些弯路找到了线索。
从韦恩庄园劫人还是花费了一番功夫,找解药的过程麻烦了些,但目的达到就行了。
“好了女孩,我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怜香惜玉的绅士对吧?”
被扔在角落的瘦弱女性颤抖得像风中飘零的柳絮一样,他只稍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一点淤青,她就老老实实地倒出了信息。
“……在保利斯塔街34号,有一个地下实验室,我只知道这么多……”
丧钟查看了一下路程,有点远,几乎是在城市的另一边。
路上应该会遇到一些恼人的小鸟。
看来需要加快一点进程了。
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再次拎起了角落的女人。
*
苍白的实验室令人在踏入时就感觉到一种好似强迫症一般的压抑,极致安静和干净的实验室却完全没有任何让人平静下来的作用,反而徒增烦躁。
尤娜在睁眼后的一段时间里几乎感受不到脑袋以下躯体的存在。
刺目的无影灯光芒仿佛还停留在视网膜上,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眼前都在漂浮着模糊的影像。
她在苍白的空间了躺了很久,才勉强找回了肢体的控制权。扭过头,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电脑前敲敲打打。不需要看过来他就知道自己已经醒了。
“晚上好,小尤娜。”霍尔·嘉雷斯顿用平平无奇的语气对她问好。
“我……”她开口,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声音沙哑得像砂纸一样。
“你在我的实验室里玩闹,打乱了我的一个联合实验系统。”他替她补上了记忆中的空缺。
是……这样吗?
尤娜试图回忆昏迷前的记忆,然而那块缺失的记忆就像被涂了马赛克一样,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将那层迷雾拨开半分。
“我很抱歉,叔叔。”恢复了一点力气的尤娜撑起身子坐起来。
“不不,”霍尔转过头,因为长时间泡在实验室里使他看起来苍白又消瘦,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闪动着的兴奋,“小尤娜,你创造了一个奇迹。”
她看着突然就兴奋起来的男人,些许荒谬的疑惑涌上心头。
他胡乱抓起报告纸张,像小孩子展示糖果一样举到尤娜的眼前:“你看到了吗?绝无仅有,天才般精妙的灵感。”
“如此残忍,如此纯粹的病毒。”霍尔发出沙哑干涩的笑声,像破旧的风箱。
他像个嗑嗨了的瘾君子拿着实验报告喃喃自语了好几分钟,时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尤娜试图离开的时候猛然转过头来盯住她。
“尤娜,我可爱的小侄女。你是我缺失的灵感。”
霍尔从操作台上拿起一瓶小小的液体,抓起她不自觉紧握的手掰开,塞进了她的掌心。
“为了感谢你,这是给你的小小的礼物。”
透明的,冰凉的玻璃瓶被握在手心,尤娜低头看去,那瓶液体清澈得就像水。
“我为魔鬼创造了身躯,而你赋予他灵魂。”霍尔低低地笑着,“那么,我们就叫他——心病毒,怎么样?”
Heart Virus?
没等尤娜开口,他又自顾自地说下去:“至于为什么这么叫,噢,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霍尔猝不及防地凑近她,褶皱堆叠的面容和扭曲癫狂的笑意令他此时看起来如此可怖。
“你知道它的解药是什么吗?”
“看来怎么制作解药已经显而易见了。”
雇佣兵浏览完了这份简短的报告,如是说道。
他低下头去看跪坐在他脚边的女人,苍白而漂亮的面容上并没有他期待的恐惧和哀求。
丧钟有些意外的挑了一下眉,却也不是很在意。他的目标只是拿到解药,过程中合理不合理的意外不是他需要考虑的。
他抓起女人的手臂,将她拽进了玻璃门后的手术室里。
“很简单,很简单。”
“就是它的名字。”
“一颗善良的,充满爱心的——”疯狂的科学家拖长了声音,嶙峋的手指隔空点在她的胸口,沙哑的声音仿佛穿过了时空,和实验报告上最后一行字重合,在她耳边响起。
“鲜活的心脏。”
雇佣兵把她摁在了手术舱里,声音里的笑意散漫又残酷。
“好了,是时候说晚安了。女士。”
舱门被合上,极度冰冷的麻醉将她淹没,把她拽进意识的深海中。
13.
义警们短暂地在蝙蝠洞里集合,交换了情报。
他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恼人的疲惫感在折磨他们的神经。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能停下,战斗还没有结束,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刻。
“丧钟把尤娜带走了。”听到神谕这么报告后的蝙蝠侠抿紧了双唇。
夜翼本就因为尤娜被抓走而紧张,此时看到蝙蝠侠的反应,简直无异于将他脑海里那根紧绷的弦拽的更紧。
“现在必须立刻,马上寻找丧钟的下落。我们需要把尤娜·嘉雷斯顿带回来。”
“B,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夜翼几乎是接着蝙蝠侠的尾音问道。
然而黑暗骑士只是侧过身在键盘上操作,开始在搜索监控里丧钟的踪迹,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这种状态是大家都很熟悉的。蝙蝠侠就是这样,动不动就用沉默筑起高墙,不是想把他自己保护在内,而是为了保护他们。
他越是不愿意说的事情,就证明这件事越严峻,越危险。
理智上他们都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但不代表感情上能认同他这样的行为。
“告诉我!”黑蓝色制服的男人压低声音,其中的焦躁却无法掩盖。
监控终于抓到了一闪而过的橙红色身影,蝙蝠侠将坐标投出来,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身后忍无可忍的愤怒扯住了脚步。
“布鲁斯!”迪克紧握拳头,几乎快用尽所有理智才控制住自己的拳头没往蝙蝠侠身上招呼。他深吸一口气,“告诉我,解药是什么。我,我们都需要知道这个。”
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迪克有些反常的情绪,但他们没有阻止,毕竟蝙蝠侠气人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能把他们之中脾气相对稳定的迪克惹毛似乎也不奇怪。
这样的冲突在蝙蝠家里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他们会争吵,甚至会打架,但最终他们仍然会在一起。
因为他们仍然是家人。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
*
“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了小蝙蝠。”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绿头发疯子一边笑着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一个人的命,和一座城市的命,你会怎么选择呢?”
“什么意思?!”蝙蝠侠揪起他的领子咆哮道。
小丑咧开鲜红的嘴巴发出尖锐的笑声,直到被蝙蝠侠又打了一拳才堪堪停下。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他吭哧吭哧地喘气,被扔在地上后用咏叹调一样的语气唱着:
“ 如果上帝想阻止恶却做不到,那么上帝就是无能的。
如果上帝能阻止恶却不愿意,那么上帝就是坏的。
如果上帝既不想也不能阻止,那么上帝就是既无能又坏的……”
“哈哈哈…对了小蝙蝠,那位——女士……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桑托罗家族的那个男孩,现在已经回到家族中了。”
“没有直接派人来这里的理由,所以他们雇佣了一位…老熟人。”
矮胖的男人喊着雪茄声音含糊地说,换了只手撑着雨伞,面色阴沉。
“这是我唯一能告诉你的,蝙蝠。现在,从我的酒吧里滚出去。”企鹅人咬牙切齿地说着,踢开旁边被打烂的椅子。
一颗心脏的重量是250克,每一次收缩能泵出70毫升的血液,在血液中含量最少但用处最大的物质仅占1%,也就是7毫升。
不多不少,刚好够一支试管。
那么,一个人所有的善良和爱能否被从心脏提取,装在一支小小的试管中。
这是一个颇具魔幻现实风格的问题。
影视剧中的人们常说,爱能拯救世界,爱能超越一切,爱是无坚不摧的。
所以,一颗充满爱的心,真的能拯救一座城市吗。
14.
这是一杯普通的水。
透明的,清澈的,被装在玻璃杯里。没有人会知道这杯普通的水里加了什么东西。
“嘉雷斯顿!你是死在厨房里了吗!我的饼干在哪!”
达比·布克的那富有穿透力的声音跨过门板直达厨房。
一盘刚刚出炉的饼干和一杯水被放在了桌上。正在打游戏的男孩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嘴里不时蹦出几句不堪入耳的咒骂。
尤娜一直在旁边站着,看着他。直到他输了游戏,暴躁地扯下耳机摔在桌上,伸手往旁边的盘子里抓了几块饼干。
卡嚓卡嚓。
碎屑哗啦哗啦地掉落。
达比余光瞥到了那杯水,皱起眉大声抱怨:“我说了我要可乐!”
尤娜面不改色:“布克夫人说你应该多喝水。”
男孩的脸皱了起来,肥胖的脸上脂肪移动堆积,显得他面色有些扭曲。塞满面糖油混合物的嘴巴里似乎很难再吐出些什么话,于是他抄起水杯打算喝一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拖得很慢。
在尤娜眼中,此时此刻所有的动作都被拉长,一切的细节都被放大了。
被拿起的水杯,倾斜晃动的水面,手指上的碎屑,肉块堆垒的五官。
她只需要再等待多一秒。
*
丧钟真是想骂人了,他明明已经计划好了拿到解药就马上撤离哥谭的,没想到被抓到了尾巴。
被蝙蝠系义警全员围攻。
哈,这绝对是来自哥谭的最高礼遇。
再一次躲开闪着电光的卡里棍,他就地一滚,打算干脆直接叫人在上面送一发火箭筒下来算了。
“丧钟,停止任务。”
耳麦里传来失真的声音,令他猛地打住了动作。
“什么?”
“尾款会全额打给你。现在,停止任务。”
丧钟这会真是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算了,他已经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油条雇佣兵了,奇葩雇主也不是没见过。
“好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拿到钱就行。
因为分神回答老板的话,他一时不察被旁边的人揍倒在地。
卡里棍抵在他的脖子上,夜翼阴沉的面色比起蝙蝠侠来不遑多让。
“她在哪?”
丧钟挑了一下眉,毫不怀疑如果他答错了一个字,抵在他脖子上的卡里棍马上就会放出几万伏特的高压电把他变成焦炭。
好吧,何必自讨苦吃。
丧钟耸了耸肩:“保利斯塔街34号的地下实验室…哈,你现在过去应该还能见到——”
“夜翼!”
将其他人的声音抛在脑后,还没等丧钟说完他就已经把人扔开转身跨上了路边的摩托车。
蝙蝠侠收回视线,沉默地看着手里的试管瓶,鲜红浓郁的液体在面晃动着。
红罗宾的声音通过耳麦传给他:“空中喷雾机正在运送。”
*
“哗啦——”
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几乎让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达比还保持着拿水的姿势,手里的玻璃杯却已经被打落在地。
愣了几秒后,他猛地站起来冲女孩大叫着,“你干什么!神经病!怪胎!疯子!”
“我要告诉妈妈,这几天你就给我滚回储物间去呆着吧!”
尤娜沉默地蹲下来捡起透明的玻璃碎片,咒骂声和匆忙靠近的脚步声似乎在那一时刻离她很远很远。
“尤娜……”
“尤娜!”
手腕突然被握住,于是她不得不顺着力道转过了身,看清了那双充满担忧和焦急的蓝色眼睛。
“别捡了,你的手都被割伤了,没感觉到痛吗?”
男人不由分说地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声音里透出迫切的情绪。
于是在那一瞬间,所有一切都如潮水退去,只剩下安静的,温暖的午后,窗外细微的鸟鸣,还有窗帘布料摩擦的细碎声音。
“我,我不知道……”她茫然地张了张嘴,思维似乎还未完全从刚才的回忆中抽离,“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走神了……”
迪克叹了口气,把她抱起走到客厅,“想什么事情能这么入神?”
被放在沙发上,男人在她前面的茶几坐下,从下面抽出医药箱帮她清理伤口。
午后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落在他的脸上,那双托帕石一样的眼睛在暖色的光线下显出一种分外明澈晶莹的蓝。连光芒都格外偏爱他的面容,帅气,英俊,闪闪发光。
“疼吗?”
直到那双眼睛倏然抬起来看向她,她才恍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看了很久。
“不疼的。”
“怎么可能。”男人低声失笑,轻轻捏了一下他掌心里的手,继续处理她的伤口,“你又在走神了。现在在想什么?”
现在,
在想什么?
尤娜勉强把思绪勉强从那双深海一样的眼睛里拔出来,有些迟钝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在想……”
沙沙——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米白色的纱帘被猛地拉扯,在她的视线里划过一道朦胧的白色,模糊了爱人的面容。
细朦的纱缓慢地落下,于是他的面容逐渐显露。
尤娜几乎愣了很久,才驱使着快丧失了语言功能的唇舌编辑话语。
“我在想……我真的,很爱你。”
她在想,她是被克里特蛊惑的迷途羔羊,自愿为她的牧羊人献上灵魂。
然而听到她回答的迪克只是怔了一瞬,而后笑了起来,“噢尤娜,不不。”他看着她,认真又温柔地说,“不要爱我。”
她下意识颤了一下,双手却是被他握得更紧。紧接着,她听到他说,
“你要先爱自己,好吗?”
男人眼睫一眨,如同蝴蝶振翅,于是托帕石融化成了夏日的马耳他蓝海,流进她的裂缝里,将她填满。
他捧着她伤痕累累的手,低下头来轻轻地吻在她的掌心。
就像在雪地里点燃的篝火,滚烫的,令人眼眶发热的。
她在沼泽和毒雾中独自前行了很久很久,她以为世界就是冰冷和潮湿的。但是有一天,灰暗的世界里出现了一抹明亮的蓝色,被人们歌颂为希望和生命的知更鸟带来了明亮和温暖。
于是,她所被赋予一切爱的能力,都用来拥抱这双包裹她的羽翼。
她大概是想哭的吧。
如果爱能丈量生命,那装着她灵魂的那瓶试管上,贴的一定是迪克·格雷森的名字。
15.
爱人如何证明爱一个人之深切。
是午夜里藏匿在梦境深处的身影,消融在晨光熹微中的微笑,宛如雪融化在火里,雨淹没在风里。
是夕阳沉没的金海,深埋于底的惊蛰。
是轻易点燃的心火,甘愿溺亡的眼湖,爆裂燃烧的爱和纷扬的灰烬。
爱是重塑。
爱是毁灭。
理查德·格雷森人生走到现在二十几载经历了很多人一辈子都经历不完的事情。
他出生在马戏团里,作为空中飞人的继承者,被猫头鹰法庭标记为猎物,然后在双亲的死亡中经历第一次坠落。
他成为了第一代罗宾,蝙蝠侠的第一个儿子,布鲁德海文的第一个义警,少年泰坦的创始人之一。他自己也数不清在这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义警生涯中到底救了多少人,就像他也不会数身上受过多少伤,流了多少血,多少次死里逃生,多少次被从空中拽下来。
可是回想起来,能在他记忆中留下痕迹的失重似乎屈指可数。
他曾摔倒在血液中。也曾在一个人的眼里坠落。
夜翼在很多时候都被夸奖为胆识过人,温和沉稳。但唯独在面对一个女孩的时候,他生出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退意。
而如今在骑着摩托车发了疯似的赶路时,被慌乱和恐惧充斥着的大脑才在此刻放开了理智的枷锁,被深锁在回忆中的那一部分才能逼着他去面对这个真相。
尤娜是他完整的,全然的爱。
不同于对芭芭拉那种参杂了同伴友谊,家人情感的喜欢。对尤娜,是全无杂质的爱意。
只是他的身份无法让他如此坦然接受对他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匪夷所思的纯粹。
他无法像普通人一样全身心的坠入爱里。
所以他选择了及时止损。
于是他终于在此刻明白,从开一开始见到尤娜的那份焦躁和抗拒从何而来。
他曾经亲手把破碎的她缝补完整,她在他眼中重塑。但也是他松开了手,任她坠落,再次毁灭。
他只是在逃避他所看到的。
他只是——
空荡苍白的实验室里回荡着来人奔跑的脚步声。
“提姆,定位我的位置,帮我打开里面所有的密码锁。”迪克开启了耳麦,一边跑一边说。
“我正在解码。”红罗宾回答。
消失了半个小时的夜翼终于上线,其他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大事件终于被解决的轻松感使得他们的聊天带上几分随意。
“连信息真实性都没验证过就直接冲过去,我希望你的脑子不是被打傻了,格雷森。”
“我说迪基鸟,你应该没忘记你开的是我的摩托车吧。“
“夜翼?你到底跑去哪了,刚才怎么什么也不说就直接跑了?”
“解药已投放至水库,空中喷雾机已经就位,可以开始喷洒解药。”
线上同伴们的声音无法让迪克越发沉重的心情缓解半分。越靠近尽头的房间,心里那股近乎是疼痛的心慌越是强烈。
尽头实验室的门在他靠近的时候自动滑开,红罗宾的声音肯定了他接下来的畅通无阻。
然而站在手术室门前的那一刻,他却再一次的生出了退却的想法。
心慌变成了恐惧。
他的手放在冰凉的推拉门上,感觉那刺骨的温度也通过手掌贯穿了他的全身,焦躁似乎被平息了一丝,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金属的门。
不,你已经逃避过一次了。
现在也只是确认一件,概率小得几乎算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撕开黏在地上的脚步,走向被置于中间的手术舱前。
开启的按钮被摁下,光滑圆润的舱门裂开一道缝隙,白色的冷雾从中涌出。
机械滚轮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近乎明显。
嘀嗒。
嘀嗒。
粘稠的液体蜿蜒至舱体裂开的缝隙,一滴一滴地下坠,在白色的地面留下刺目的印记。
于是,冰冷干燥的手术室里只剩下可以算作震耳欲聋的滴水声和,
“……尤娜?”
所有的寂静都被杀死。
*
喷雾机将稀释了的解药喷洒向整座城市,哥谭这座多灾多难的城市终于在这场病毒袭击中存活了下来。
躲藏了一整夜的市民们颤抖地伸出手接住这浅粉色的雨,抬头看向了天空。连续积压在哥谭上空好几天的阴云终于在今天被阳光撕裂。
温暖的浅金色晨光落在滴水兽上,宣告着夜晚的结束。
天亮了。
后记.
埃姆朗女士推了一下眼镜,继续记录着刚才来访患者的信息。
阿方索·桑托罗,男,21岁。自述因为被诱骗杀死了爱人而出现精神分裂的症状。
埃姆朗稍微停了一下笔,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个青年的神态。
他很平静,肢体语言也很自然平和,似乎并没有焦虑和恐惧。从刚才半个小时的谈话中也没有出现被激发出所谓第二人格的倾向。但是她的直觉向来很准,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他病情严重。
隐藏在平静下的,往往是更加疯狂的存在。这是她从阿卡姆离开后深有体会的。
丁零零——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一手伸过去接起,另一只手滑动鼠标点开了一份电子文档。
“您好,这里是丽萨·埃姆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文档在显示屏中跃出。
「尤娜·嘉雷斯顿,女,25岁。」
「症状:重度抑郁症、严重精神性进食障碍、严重自毁倾向。」
“什么?您想要一份患者的信息?”埃姆朗滚动鼠标,长长的问诊记录被拉到底部,自动添加了最新页面。
“很抱歉,如果您不是患者的家属,我无法为您提供她的疾病信息。”
埃姆朗单手在键盘上打上了同前面一样的基本信息,并记录了日期。
“我们医院是有规定的,必须保护患者**。”
鼠标移到其中的一个框格里,她继续单手轻敲键盘。
“如果您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我就先挂了。”
「状态:死亡。」
嚓。
嚓。
嚓。
嚓。
咕噜。
幽绿色的池水折射出的光芒在溶洞壁上流动。
头发灰白的男人站在池水的边的石台上,缓慢转动着左手的扳指。
“看来你对挖尸体这件事已经很熟练了。”
沙哑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冷酷的笑意。
咕嘟。
咕嘟。
灰棕色的卷发在绿色的水中飘荡着,如同深海里卷动的海藻。
扭曲着,浮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