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他和这些,呃,文学人士的生活具有一些不太能忽视的隔阂。托尼斯塔克在希芙娅楼下等她时暗自猜想,莫非这类人都靠与世隔绝来创造经典吗?那应该学学他的,紧跟时代不也是个好法子。
他最后还是在实验室勉为其难看了看希芙娅的资料,背景音乐是佩珀打电话来的尖叫声:“jesus!老天啊托尼我本来还不知道!那是布莱德曼,希芙娅布莱德曼女士,豪森登奖最年轻的女性获奖者、被一群欧洲老古板接纳的‘下一个雪莱’、撒旦派最后的代言人……”
“不是还有失落的里昂尼斯?啊哈。”托尼斯塔克耸耸肩,有一搭没一搭往下划屏幕,挑剔地眯起眼念那些堪称低声下气的溢美之辞,“幸好她不是法国女人。”
佩珀噎了一下,很快在电话那头向他说,“要不是对象是你,我说什么也会要她的邮箱建议她分手的。”
“你可以给她写信,我代为转交。”托尼斯塔克充分展现自己的肆无忌惮。
“我很担心那会出现在碎纸机里。”佩珀皮笑肉不笑,“提醒你一下,托尼,希望你分手之后能记得好好上班。”
“没有分手,佩珀,”托尼斯塔克纠正她的用词,“我们俩会好聚好散的,相信斯塔克。何况公司的事有你就够了。”
佩珀冷酷地挂断电话,忙音沉闷,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心情奇异变坏。
分手,是的,分手。三个月没有分手,很好,TMZ这个月都减少了三分之一销量。然后?继续不温不火不冷不热,不过问不靠近,不回答不坦白?
这不是他能忍受的。这不是他该考虑的。
山崖挂壁公路上方向盘脱手一样的恐惧忽然飓风般袭击他,他大口大口吞咽着像冷箭的空气。没人看到过托尼斯塔克这样的焦虑,这样的无措。
他的一部分留在曾经一家人共同居住的旧房子里,那里灰尘漫天腐朽封闭,似乎从没有过好时光。
那些最好的、暖和的、不会褪色的,golden time。
只是人生似水流。如此匆匆。
托尼还找到大约三四年前某个欧洲论坛与会录像,因为设备质量一般,拍摄者又是外行,视频失焦稍稍有些严重,像素也低,那些陌生严肃的面孔都被模糊成一顿一顿的旧照片。
录像靠后那段,希芙娅面对着所有参与者发言,那时她更加年青,更加漂浮,即使在恍惚的镜头里仍旧让人心折。
她垂下眼睛,缓慢而吐字清晰地说,“……一切动人的事物在历史上都可以称为永恒的,因我们的历史尚不足以概括,能被披露的早已被记载,假如有某个人,或是任何人,能在这一过程中付出足够的辛劳、足够的诚意、足够的谦逊;并怀有永远、永远、永远不满足自己这一不可改变的决心,那么我可以猜测,这个人必然会迎来与前者所重复的客体。正因为我们的艺术——人为的艺术——便是贫困,在自我顾及中,向他人分享自己的食粮……*”
他不了解她,不了解那些烦冗枯燥的故事,不了解她人丁零落的家族和浮夸无用的姓氏,不了解她拒绝信息摄入的缘由,不了解她为什么常常夜半露□□自沉默,不了解她曾经的旅行曾经的经历。
……他们只是碰巧,在一个仲夏做了彼此的临时情人。
“是因为我来晚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车门的希芙娅将手轻轻搭在他右臂上,像一片雪花落在室内。
她的眼神并不担忧,剔透冰凉,却有种隐含难喻的悲哀与茫然。
托尼斯塔克有一张不输任何人的漂亮脸蛋,同样是风流带笑时候最引人注目。他再荒唐享乐也还是SI年青锋利的掌权人,一旦面无表情就会过于压迫。
“如果是你又怎么会有来晚这一说,”他哼了一声,才用熟悉状态对人,“你让我等多久都是我心甘情愿。”
希芙娅仍旧看着他,安静地,孤僻地,那神情几乎是一滴泪水凝结而成的。说实话托尼一点也不想知道她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无论什么应该都不如人意。
“走吧我亲爱的,谁让你不让我包场呢。”托尼斯塔克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
#######
“他为什么也在?”托尼斯塔克睁大眼睛质问。希芙娅座位左边赫然是那个让他一看就很讨厌的长脸医生。
希芙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显然并不认为这很重要。反倒是那个可恶的斯特兰奇慢悠悠挑了挑眉,转过头,嘴角挂起一丝类似冷嘲的微笑,“斯塔克先生,我是独自来观看表演的,和您应该没任何关系吧?”
“well,毕竟我忘记清场了,”托尼斯塔克磨了磨牙说,“果然只有我觉得这是有必要的对吧?”
不出意料,希芙娅又看了他一眼,像一只鸟专程飞过来把毛绒绒翅膀拍到他脸上。
托尼斯塔克老老实实放弃伸长脖子坐回去,假装自己不是因为她的眼神而乖乖闭嘴。
第一声部的长笛声如同林间泉水,他保持注意力听了一小段,格林卡的《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序曲》。感谢玛利亚,他还不算是个艺术白痴。
认为自己屈尊降贵浪费时间的斯塔克先生就这么一觉睡到了演奏结束。散场的掌声把他从梦乡里拖出来,迷蒙之间,希芙娅和斯特兰奇压低音量的交谈传入他耳朵
“有人来问我你什么时候回伦敦。”这是那个长脸医生。
希芙娅声音漫漫然,说话内容却很坚决,“我不回去,史蒂芬。我……”
“你说为什么我要告诉你这个?”斯特兰奇打断她的话。
首先是沉默。希芙娅似乎在为那些他所不清楚的事而思索,她思想跳跃仿佛是有声音的,俄耳甫斯拨响一声竖琴
“史蒂芬,我知道,这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也知道,你现在是如何看待我和我的生活的,请你别否认这个,亲爱的,我的戈文达,我还没法停下,在水上行走的人只有你一个就足够好了*”
斯特兰奇似乎叹了口气,像是标志着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
太好了,他可没有太多装睡的经验。
托尼斯塔克轻松地打了个哈欠,假装自己的确前一秒才醒过来,扣住希芙娅的右手晃了晃,“sweetie,结束了?请原谅,昨天晚上的图纸设计和汉默的一样都太糟糕了,我必须靠通宵补救一下。”
希芙娅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仅仅和斯特兰奇挥了挥手当作告别,就扭过头来朝他微微笑了笑,“那么至少这段时间对你而言也是有意义了,托尼。”
“我们回去吧,好吗?”她从座位上站直,这样地询问他。
他又凭什么拒绝这个要求呢?托尼斯塔克自下而上地望着那双灰色的、不能被靠近的眼睛,莫名地品尝到名为“束手无策”的滋味。
*原文出自福克纳致马尔科姆·考利的信,喜欢这段和他的潜在含义。北美文学双子星里确实更喜欢福克纳,不过这段的措辞改编了很多。
*原文出自黑塞的《悉达多》,包括戈文达也是其中的角色之一。
按照时间线来说,这个时候的托尼大概三十二三岁,还属于他年轻荒唐但有所期待的年纪,所以和他一样没有决定某些事情的希芙娅在这一次的相遇里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他们之间还有很多需要被认清的东西,不过我一想下一章要写什么就已经开始快乐了(是的我就是这样可恶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原来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