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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桥尽头浮现的幽蓝龙语符文，如同黑暗中无声的指引，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能量波动。
伊安仔细记录下符文的形态和能量特征后，没有丝毫犹豫，揽着莱昂的腰，踏入了符文后方更加幽暗深邃的通道。
莱昂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伊安身上，龙尾无力地垂着，鳞片黯淡无光。
刚才骨桥上极致的恐惧和心跳同步的巨大消耗，让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抬起眼皮都显得费力。
伊安的手臂稳如磐石地支撑着他，步伐却丝毫未缓。
通道内异常寂静，只有两人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
空气变得愈发沉闷、滞重，仿佛凝固了千年的时光。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悲伤、古老威严和冰冷死寂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般从通道深处弥漫开来，压得人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永昼的光线在这里几乎完全消失，只有岩壁上零星散布的、散发着惨淡幽绿色磷光的苔藓，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将两人的影子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拉扯成扭曲怪诞的形状。
莱昂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和压抑，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压在灵魂之上，让他本能地想要退缩。
尾巴不安地扫动着，鳞片摩擦着伊安的裤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伊安……”他虚弱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里……不舒服……”
伊安立刻察觉到他的异常。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年。
借着幽绿磷光，他看到莱昂脸色苍白，金色的竖瞳微微放大，里面充满了不安和一种……被无形之物窥视的惊悸。
“能量场异常。”伊安冷静地判断，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高浓度的、残留的龙族精神印记。对你的血脉有天然吸引力，也可能产生……排异反应。”
他扶着莱昂靠在一旁相对平整的岩壁上，指尖快速划过尾环表面，读取着上面跳跃的数据。
“你的心率在升高，神经波动频率异常。它们在试图……与你建立连接。”
话音未落，通道深处，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叹息般的低语。
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在人的脑海深处！
模糊、破碎、带着无尽的苍凉和一种……冰冷的渴望。
“归……来……”
莱昂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刺中！
他猛地捂住耳朵，但这毫无用处。那声音直接在他的意识海里回荡！
“不……不要……”他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沿着岩壁向下滑去。
更多的低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层层叠叠，交织成一片混乱而充满诱惑力的网。
“回家……孩子……”
“血脉……同源……”
“力量……苏醒……”
那些声音时而温柔如慈母呼唤，时而威严如君王敕令，时而又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怨毒和嫉妒！
“叛徒……被污染的血脉……”
“不配……回归龙冢……”
“祭品……最终的归宿……”
这些破碎的、充满负面情绪的低语，精准地刺中了莱昂内心最深处的创伤——被族群排斥的恐惧、对自身血脉的迷茫、以及作为“钥匙”那无法摆脱的、被视为“祭品”的命运阴影！
“走开！走开啊！”莱昂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试图将那些声音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但他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那些积累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龙族残存意念，疯狂地冲击着他年轻而相对脆弱的精神壁垒。
他的竖瞳开始闪烁不定，时而涣散，时而缩紧，眼底隐隐泛起一丝不正常的、被蛊惑般的红光。身体表面，细密的银色鳞片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又迅速隐去，仿佛有两种力量在他体内激烈搏斗。
伊安脸色凝重地看着莱昂痛苦挣扎的样子，快速分析着局势。
这些残魂的主要目标是莱昂。它们试图引诱他、同化他，或者……摧毁他。
常规手段无法对抗这种纯粹的精神侵蚀。
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念头瞬间在伊安脑中成型。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安抚莱昂，而是狠狠一把攥住了少年手腕上的尾环！
指尖用力按下尾环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凸起！
“嗡——！”
尾环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近乎惨白的强光！
一股被伊安预先设置好的、高度浓缩的、模拟“世界树契约惩戒机制”的尖锐精神脉冲，通过尾环与莱昂的神经链接，粗暴地、毫不留情地反向灌入莱昂的脑海。
“呃啊啊啊——！”
莱昂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最信任之人的“背刺”带来的剧痛和震惊，瞬间压倒了一切！
那些缠绕他的残魂低语被这更强烈、更直接的刺激猛地干扰、打断。
所有残存的龙魂意念，在这一刻，都被这敢于“伤害钥匙”的、狂妄而冰冷的挑衅行为彻底激怒了！
它们的注意力，瞬间从痛苦挣扎的莱昂身上，猛地转向了伊安。
如同被惊动的、无形的蜂群，所有的低语、所有的怨毒、所有的冰冷意志，汇聚成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却足以撕裂普通人灵魂的恐怖洪流，带着滔天的怒意，猛地冲向伊安！
伊安早已做好了准备。
在精神洪流袭来的瞬间，他主动放松了自己所有的精神防御，甚至……敞开了自己的意识海！
“来吧。”
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虔诚的疯狂科研欲，仿佛在迎接一项神圣的实验。
下一秒！
“轰——！！！”
无法形容的庞大杂音、无数破碎的记忆画面、积压了万年的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荒巨兽，瞬间冲垮了伊安的理智堤坝，蛮横地涌入他的意识！
陌生的、属于无数古老巨龙的愤怒与悲伤，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每一根神经末梢！
眼前的世界瞬间破碎、扭曲、重组！
他仿佛被抛入了一个由无数龙族濒死记忆碎片构成的、狂暴的精神漩涡。
他看到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龙翼在雷暴中被撕裂，听到垂死巨龙发出的、震碎山峦的悲鸣！
他感受到龙蛋在巢穴中被冻结的绝望，感受到被同族利爪撕开喉咙的冰冷背叛！
无数张扭曲的、巨大的龙脸在他眼前闪过，金色的、猩红的竖瞳里充满了各种极致的情绪——不甘、怨恨、贪婪、守护、以及……对某个至高存在的、刻入灵魂的恐惧。
这些混乱庞杂的记忆和情绪疯狂地冲刷着他的意识，试图将他同化、撕碎、湮灭。
伊安的身体僵直在原地，瞳孔彻底涣散，失去了焦距，脸色苍白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膏像。
只有额角不断滚落的、冰凉的冷汗，证明他还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伊安？！”
莱昂被那突如其来的反向脉冲刺激得暂时脱离了残魂的低语纠缠，剧痛过后，他愕然抬头，正好看到伊安被无数无形残魂淹没、意识被侵蚀的骇人一幕！
伊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一种比刚才被残魂低语侵蚀更甚百倍的、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莱昂的心脏！
“不……不！伊安！回来！”
他忘记了自身的痛苦和虚弱，连滚爬爬地扑向伊安，颤抖的手抓住对方冰冷僵硬的手臂，徒劳地想要唤醒他。
“看着我！伊安！求你！”
没有任何回应。
伊安的眼神空洞得令人心寒，仿佛已经沉入了另一个绝望的世界。
莱昂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恐慌、绝望、还有一种被抛弃的巨大恐惧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就在这极致的情绪刺激下，他额间那对莹润的龙角根部，再次不受控制地爆发出刺目的金色光芒！
但这一次，光芒并非向外爆发冲击，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流火般，迅速向下蔓延，流淌过他的脸颊、脖颈、手臂，最终汇聚到他紧紧抓着伊安手臂的指尖。
一股灼热而精纯的、带着莱昂最急切最纯粹意志的龙族能量，顺着两人接触的皮肤，蛮横地、却又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逆向冲入了伊安那被冰冷残魂占据的意识海！
“滚开！把他还给我！”
莱昂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声嘶力竭的呐喊！
那金色的能量如同破开黑暗的晨曦，又如同护主的幼兽，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决心，狠狠地撞向那些缠绕着伊安意识的、冰冷的残魂碎片。
“嗤——！”
仿佛冰与火的碰撞！
伊安混乱的意识海中，那无尽的、冰冷的黑暗和庞杂的记忆碎片，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热而纯粹的守护能量猛地灼烧、驱散。
那些古老的龙魂似乎极其畏惧这种蕴含着生机的、纯净的龙族力量，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充满不甘的尖啸，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在意识被侵蚀的最后黑暗里，伊安仿佛沉溺在万米深海，被无数冰冷的、充满怨念的手臂拖向永恒的沉寂。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一股熟悉的、带着灼热温度的暖流，如同利剑般劈开黑暗，蛮横地闯入他的世界。
那暖流笨拙而急切，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守护欲，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他冰冷的意识核心，试图将他从深渊中打捞起来。
恍惚间，他仿佛感到莱昂那冰凉而柔软的角根，正紧紧地、带着细微颤抖地抵在他的眉心，将那温暖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来。
像一只害怕失去主人的幼兽，在用最原始、最本能的方式，舔舐着主人最致命的伤口。
……蠢货。
伊安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深灰色的眼底骤然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吸入肺腑的冰冷死寂全部咳出体外，身体因为脱力而微微晃动。
“伊安！”莱昂惊喜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扶住他，金色的竖瞳里盈满了未落的泪水，却亮得惊人，“你醒了！你吓死我了！”
伊安抬起手，用力按了按刺痛的眉心，那里还残留着一种奇异的、被温暖能量灼烫过的感觉。
他低头，看着莱昂抓着自己手臂的、指节泛白的手，又抬眼看向少年那对还在散发着微弱金芒的龙角。
目光深沉难辨。
他没想到，莱昂的力量……竟然还能以这种形式运用。
反向输送……治愈……或者说……净化？
“记录……”伊安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却依旧不忘他的本职，“龙裔能量对同源精神污染体具有显着净化效应……输送方式……体表接触……尤其是……角根……”
他像是完全没看到莱昂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自顾自地掏出日记本和炭笔，手指还有些不稳地记录起来。
莱昂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是气恼又是委屈，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
他猛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伊安的腰，把还在发烫的脸埋进对方带着冷香和血腥味的胸口，尾巴死死缠住对方的小腿，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不准再那样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后怕的哽咽，“不准再把我推开！不准再自己一个人……！”
伊安记录的动作顿住了。
笔尖在纸页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
他垂眸，看着怀中毛茸茸的银色脑袋，感受着那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微微颤抖的手臂，和腿上那冰凉却固执的缠绕感。
一种陌生的、细微的、近乎酸涩的情绪，极快地掠过心底。
快得让他无法捕捉。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手，有些生硬地、拍了拍莱昂的后背。
“知道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罕见地没有推开他，“下次……换种方式。”
莱昂抬起头，眼圈红红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找出一点承诺的诚意。
伊安却已经移开视线，目光投向通道深处那依旧弥漫着浓郁死寂气息的方向，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而冰冷。
“看来，‘修剪’的过程，比记录中描述的……要痛苦得多。”
他低声自语，脑海中闪过几个刚才被残魂侵蚀时捕获的、关于“钥匙”最终命运的碎片记忆画面。
那些画面冰冷、残酷，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感。
莱昂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似乎也捕捉到了他话语中那丝不寻常的寒意。
伊安没有再解释，只是收紧了揽着莱昂的手臂。
“走吧。这里的残魂暂时不会打扰我们了。”
他带着莱昂，继续向着通道深处，那未知的、弥漫着龙族最终秘密的黑暗走去。
莱昂乖乖地跟着，手却依旧紧紧抓着伊安的衣角，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又会变成刚才那具没有灵魂的冰冷躯壳。
伊安感受着衣角传来的细微拉扯，没有挥开。
只是在那本摊开的日记本新的一页上，写下了一行与以往风格截然不同的、墨迹深重的话：
“样本L-07（莱昂）表现出不可控的守护倾向。风险等级待评估。”
笔尖在“守护”二字上，似乎多停留了一瞬。
陌生的愤怒与悲伤冲垮了伊安的理智壁垒。
在意识的最后清明里，他感到莱昂的角根狠狠抵在他的眉心，一股灼热的能量逆向涌来，
像是幼兽在笨拙地舔舐主人的伤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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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